烟火秀早结束了,摩天轮坐到顶峰也不碍事。
两人在乐园大门分别,才算一天的收尾。
逛一趟游乐园,陆行舟和林月瑶各自身心受创,嘴一张,魂都飞出来吊着。
叮呤当。
成就:约会。
简介:你俩多约会吧,好像挺有助于社会安定的。
陆行舟准备飘回家,林月瑶准备飘回局里。
陆行舟顿住脚步,问林月瑶:“去局里干嘛?”
“办案啊,好不容易想通了一些关节,趁热打铁。”林月瑶有气无力,揉乱了自己的头发。
“注意身体。”
“你才是吧?”林月瑶背过身,打开车门,却迟迟没有上去。
“怎么了?”
“陆行舟,我最后问一遍,你确定你没问题吗?”
“……突然问这个,早就说过了呀。”
陆行舟爬上自家司机开来的车,挥手告别,扬长而去。
林月瑶在车门边,慢慢把头发捋顺,良久,低低地回了一句:“……好。”
叮呤当
成就:最后的机会。
简介:呃哦——
感性和理性两个小人翘着二郎腿。
理性小人双眼无神:“看你干的好事,我快撑不住了。”
感性小人比它还要憔悴:“要不别撑了,随她去吧。”
“随她去?你比我更清楚会发生什么。”
“乐观点,他说他没问题。”
“你信?”
“大半信。”
“屁,我不信。”
“要是真有问题怎么办?”
理信小人换了条腿翘着,歪在一边,道:“法律怎么办,咱就怎么办,不杀错,不放过。”
林月瑶坐上车,恶狠狠拉下安全带。
——
陆行舟回家,穿过了怒视的父亲和关切的母亲,钻入自己的房间,关上门,隔绝一切探究的视线。
坐到自己的电脑桌前,他伸出手:“平安。”
平安飞机耳,尾巴摇摇,不动。
“我是让你把钥匙给林月瑶,但没让你连我也不给啊。”
小黑猫把钥匙扒拉出来,踩着猫窝转了转,又趴着,将钥匙藏在肚皮底。
“平安,想从我这里拿好处,要学会变通。”
平安一听“好处”两个字,碧绿的猫眼瞪得溜圆,哪还有什么不满意,别说铁钥匙了,金钥匙银钥匙也给拿来。
它叼着钥匙,闪电一样窜到陆行舟面前。
陆行舟拿过钥匙,问念念:“平安是什么东西?属于这个世界吗?”
【有感检测一勋章,无感检测五勋章。】
“有感检测。”
平安仿佛被一巴掌拍在屁股上似的,炸了毛跳起来,惊恐地到处看,呲着牙哈气。
接着把自己快拧成了麻花,好像在避开无形的手在身上捏来捏去。
不过很快,平安找到了最享受的姿势,肚皮朝天,摊开四肢,发出呼噜呼噜声。
【检测报告生成中……】
【姓名:平安
性别:无(变化)
种族:无(变化)
攻击力:7(变化)
来源:神殿溢出能量的具象载体,需要部分世界之力维持生命。】
抚摸它的无形大手瞬间消失,平安蹬了蹬腿,意思让人继续摸,不要停。
陆行舟一边撸猫,一边打开自己的抽屉。抽出洁白的小纸片,慢慢悠悠地写。
“去了游乐园,而且停药超过24小时。和她待在一起,心里很安定、很软乎,人多也不怕了。”
短短两句,就此打住,按顺序夹起收好。
陆行舟点着黑猫湿漉漉的鼻子:“有求于我?”
平安撒娇,喵喵叫。
“光是会护钥匙还不够啊。”
平安急了,指甲全藏在肉垫里,开始在陆行舟腿上踩奶。
“……”
陆行舟弹它一个脑瓜崩:“看你表现。”
说着便把平安赶到一边去,自己打开了电脑,在查询页面上写下三个字。
李华清。
按下回车键,一张爽朗的青年照片出现在屏幕上。
旁边是一列又一列的介绍。
1994年生人,考入某某传媒大学,新闻系研究生,毕业后在某某媒体工作,曾出现在抗灾抗洪第一线,吧啦吧啦。
陆行舟一一搜索着他的新闻稿,大略地看散文和自传,要在网络平台上关注大号,用勋章揪出小号。
大部分时候,李华清都是个侃侃而谈的高知分子。
少部分时候,他的某些句子,让人越琢磨越不对劲。
“华国佬,一看到西方的动荡、倭国的地震,就鼓掌叫好,好像是自己端了枪上阵杀敌,这是一种民族的劣根性、自卑性,证明华国佬还是处于低等的兽性驱动中。”
“西方的自由是我们这些困在牢笼里的人无法想象的,你可以去干你想做的任何事情,实现你想要实现的任何梦想。当然我不是说我们国家的制度是牢笼,然而承认落后是必要的。”
在网友的质疑下,他回复道:“华国佬只是一种自我调侃,就像你们喊外国佬一样。”
私密小号中,更是肆无忌惮了。
“阻止嫖娼合法化的究竟是些什么人?是担心自己没有利用价值的女人。哈哈。”
“西方做得很好,堕胎就是犯法,只有这样才能拯救下降的生育率,全世界向它们看齐。”
陆行舟看不到一半,手就开始痒痒,也许将他从楼顶推下去是个好选择?
小世界布置的任务其实挺简单,任务对象一个接一个往上凑,陆行舟相信,用不着几天,李华清就自己来送死了。
——
林月瑶回到警局,灯还开着,大家都习以为常地熬着夜。
有人看到林月瑶,惊讶地问:“你今天不是不值班吗?怎么来了?”
林月瑶急匆匆的脱下外套放在椅背上,道:“自愿加班。”
那人佩服地竖起大拇指。
林月瑶打开电脑,调出早先认为重要而截出的图片。
翻出纸笔,拔下笔帽,笔尖落在纸上的一瞬间,她才发现,自己手抖得厉害。
她把手在墙上狠敲两下,敲出一大片红印,这才继续写字画图。
已知:
1、凶手正常进入房间。
2、凶手的最终目标为杀人。
3、被害人对凶手有杀意。
4、凶手提前踩点躲过监控,准备充足,手段老练。
5、犯案全过程。
未知:
1、凶手是否知道被害人身份。
2、凶手是否有警局内部信息。
3、凶手是否有前科。
4、凶手杀害被害人的原因。
推导:
凶手以可疑行踪诱使被害人开门,加之准备充足,证明其极大可能提前了解被害人详细情况。
既然了解被害人详细情况,那么凶手必然有警局内部信息渠道。作为潜逃多年的杀人犯,柳叶刀行动谨慎、身份多样,很难被普通人察觉异样。况且凶手突破了警察的包围圈,若没有内部消息,是绝对不可能完成的。
知道用浴缸接血,知道不能留下鞋印、指纹和皮肤碎屑,知道不能给被害人反扑机会。从凶手简单而缜密的作案过程来看,他大概率有前科。
有前科,凶手的作案动机也大差不差地浮现了:心理变态,连环杀人。
现在还剩最后一个疑点。
林月瑶用笔尖点着句号。
简单在门外晃荡两下,会可疑到让柳叶刀开门的程度么?
她点击着鼠标,一页一页翻着监控截图。
简单的晃荡不行,那就复杂的晃荡。
踩点。
连续踩点。
当然了,一切还只是猜想,没有确切的定论。
连续踩点啊……林月瑶把自己看烂了的监控继续拿出来扒。
这回她不扒形迹可疑的人,而是扒警局的人看。
她用三倍速,从十月十一号晚六点,专家小组及队员第一天踩点看起。
他们穿着便服,很容易淹没在人群当中。
林月瑶不得不反反复复地回放和快进,来找到每个人的运动轨迹。
全队核心人物十三名,她便拿着名单,挨个核实过去。
第一天、第二天、第三天。
每人每天的服饰都不一样,每天的踩点轨迹不一样,行动范围很大。
她凭借着模糊的像素和惊人的辨别力,硬是描出三十九张轨迹。
旁边的同事实在熬不住了,拿出折叠床,小声对林月瑶说:“我就睡一会儿,定个闹钟,你睡吗?”
他怕闹钟打扰到林月瑶。
林月瑶眼里已有了血丝。
她想睡啊,想得要发疯了,白天在游乐园里耗费了太多体力,但是不行,真相就差一点点……
“你睡吧,我继续。”
第四天。
闹钟响了,同事并没有醒,睡得香甜而沉稳。林月瑶帮他关上了闹钟。
第五天。
天边泛起鱼肚白,林月瑶的手边摞起来五六个残留着咖啡液的纸杯。
第五天是收网前的日子,也是柳叶刀遇害的日子。
因为要收网了,所以大家的蹲点和撤退都要提前,晚上十一点半才真正倾巢出动。
监控器下分明地看见,那天和一名成员一起蹲点的陆行舟,穿着黑色卫衣。
黑色卫衣……白色卫衣……
林月瑶动作僵硬地撑住下巴,继续写写画画。
已知:
1、蹲点时,黑卫衣。收网前夕,白卫衣。
2、此段时间内,与陈潇潇共处。
3、根据与其互动的回忆,疑似身上有两套卫衣。
她在“疑似”上重重划了两笔。
4、……
林月瑶笔尖悬停,突然写不下去,猛地甩掉笔,大步流星地冲到警局门外。
彩霞漫天,秋风刺骨。冷意直往领口钻。
她把头“咚”地撞在墙上,大口大口地呼吸。
清醒了些,拿出手机,点开通讯录,找到陈潇潇,打电话。
“嘟——嘟——”
“嘟——嘟——”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听,请稍后再拨。”
“您好,您拨打的电话暂时无法接听,请稍后再拨。”
她摁断电话,再次拨打。
“嘟——嘟——”
“嘟——嘟——”
“您好……”
机械音刚刚出来,那边接通了。
“喂?林警官?”
在节奏感爆炸的音乐和男男女女的笑声中,陈潇潇的声音有点模糊。
她醉了,又醉得十分快乐,十分放松,似乎在举手号召着什么,掀起一浪高过一浪的欢呼。
林月瑶隐隐约约听到,她在说:“今晚,我买单!”
林月瑶仍然把头贴在冰冷的墙上:“陈潇潇,去稍微安静点的地方,我有点话要问你。”
陈潇潇似乎醒了点酒,说声好,于是手机那边的惊爆音乐渐渐弱下去,直至完全消失。
“你问吧,林警官。”
“现在我对你的所有问话,到时候都会出现在记录里,所以一定要如实回答,好吗?”
“好的。”陈潇潇意识到严重性,语气沉重下来。
“现我方怀疑陆行舟杀害潜逃罪犯柳叶刀。十月十一号晚上九点到十点半左右,你一直和陆行舟在一起么?”
十点半,是林月瑶偶遇他们俩的时间。
“没错,是这样的。”
林月瑶微微吐出一口气,手指捏住鼻梁,问道:“那这期间,你们……”
“等一下。”
“你说。”
陈潇潇似乎在用清水洗脸,好让自己思维更活跃些:“不是一直在一起的,我等了他一段时间,大概……大概半个小时左右,我在东门,但他说我等错了,该在西门。”
“你们打电话了?”
“打了。”
“听到背景音了么?是什么?”
“听到了,是很多人的声音。”
“你们在西门见面,他有什么异常?比如喘气、举止不自然或者其他。”
“嗯,在河里丢板栗算吗?”
“算。”
“其他没有了。林警官,肯定是陆行舟做的吗?”
“也不能说肯定。”林月瑶缓慢地闭上眼睛,“他嫌疑大……你跟他一连几天见面,在聊什么?”
“虽然透露这个违背了职业道德,但是警官的问话我必须要回答的。”陈潇潇沉默几秒,下了决心,“陆行舟有精神方面的疾病,正在同时接受药物治疗和语言干预。”
“……精神方面的疾病?”
“对,据他透露,在很早之前就有症状了,十岁左右。”
“具体症状呢?”
“暴力、轻微情感障碍。主治医生从他的行为举止和言谈中,推测有反社会倾向,不过还不能够完全肯定,没有实例。”
“麻烦了。”
“不麻烦,祝林警官一切顺利。请不要让无关人员知道陆行舟的病情,毕竟涉及隐私。”陈潇潇在那边轻轻地说,“还有,我为我曾经的行为感到抱歉。”
“潇潇,没什么好抱歉的,你能清醒过来,就是对我最好的弥补。”
这是林月瑶而非林警官说的话。
陈潇潇走出了安静的地方,排山倒海的欢呼立刻涌来,好像在迎接今晚最受欢迎的女王。
林月瑶挂断电话。
分贝巨大的吵闹戛然而止。
残存的蝈蝈躲在草丛里,颤颤地、凄凉地,唱着秋天的歌。
风大了,呼啸着吹,灌入耳朵。
强烈的推背感,让林月瑶晃了晃。
她慢慢地蹲下来,抿起嘴唇,泪水忽然间滑落。
她用袖口擦眼泪,告诉自己:林月瑶,不许哭,找到实证,做你该做的,永不愧对警徽。
永不愧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