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们是不是有点生气了?”
“你觉得呢?”
在不知作何用途的小房间里,魏成倒吊着反问陈知远。
两人因为血液倒流而面红充血,又被爬山虎似的藤蔓结实缠绕,看上去像两只绿色的大蚕蛹。
“你不是有技能吗?”陈知远牙疼般地一笑,“用啊。”
魏成硬是挣扎出上半身,做了个高难度仰卧起坐,用小刀割藤蔓,闻言,苦哈哈道:“刚给禁了,死游戏,真玩不起。”
说起来他辛辛苦苦在游戏里耕耘这么久,把出了名难升级的账号打到快五十级,版面一划拉就是大把高级技能,结果最近通通白搭,用不了一点,全靠着身体素质摸爬滚打。
啪的一下,小刀被藤蔓打掉。
透过窗户看,身上爬满青苔和污泥的爆炸头男人身形扭曲着靠近,背后是一群举着菜刀的猪头屠夫。
天花板上的爬山虎越发茂盛,属于人类的肢体在绿叶的掩映下无力垂落,白骨和腐肉都裸露出来,就像被挖毁了的坟墓,死气沉沉,又鬼气森森。
魏成到底有力气,硬生生拽断了藤蔓,一个翻身落地,顾不上疼痛,连忙去帮陈知远脱身。
陈知远也配合着挣扎,好不容易才腾出一只手,魏成嘎的一声,又被吊起来了。
两人面对面大眼瞪小眼。
要是有喇叭该多方便,大吼一句“孩儿们,有奸人残害为母”,那些互相折腾的小诡异就能来救人了。
陈知远想着,噗嗤乐了。
虽然被五花大绑,藤蔓的锯齿割入肉里搅,黏腻的热血都流到了脸上,疼得要死了,但她还是越想越乐,呲出牙花来。
魏成觉得现在已经够倒霉够危急的了,千万不能再傻一个队友,安慰道:“没事没事,别慌,死不了。”
这些话说出口他也发现有些苍白无力,抹了把汗,结果额头被抹得全是血,很吓人。
一看,手上已经血肉模糊。
陈知远乐归乐,又不是真傻,想效仿魏成拽藤蔓,可刚碰就把指尖划烂了,指甲都歪了出去。
“嘶……”
十指连心,她倒吸一口气,死死咬住了牙关,眉心紧皱,忍着疼再去碰,没扯两下,指甲连着肉直接掉了。
她泄下力气,再也笑不出来,望着变成花园的爆炸头一巴掌拍在门框边,把门框得粉碎。
这个本来瘦弱又神经质的男人终于露出了真面目,一头蓬松的头发变成了肮脏滑腻的青苔,脸上爬着潮湿的污泥,身体膨胀浮肿,瞳孔全白。
陈知远泪目了:“原来你不是人啊……”
她还以为能被一刀砍出血的家伙挺好对付的呢。
前段时间实在剧烈的追逐和反追逐战太消耗体力,他们被抓到也是可以预见的,但被抓后怎么破局,魏成和陈知远还没思考出来。
“呃——”
魏成面向的是外面的窗户,歪着头,也直愣愣的,表情很精彩,又扭曲又开心又稀里糊涂又果然如此。
陈知远很想知道他看见什么了,因为此情此景她的表情只剩扭曲。
很快,玻璃碎了一地的声音传来,血腥阴冷的风呼呼地吹进来,冷战顺着脊梁骨跑,让人汗毛直竖。
爆炸头近乎僵硬的脸上出现一点不妙的神色。
陈知远能感到陌生的阴影投射而下,遮挡住尸体肤色般惨白的月光。
似乎有个超出理解范围的大家伙来了。
“嗡嗡——”
一只不知从哪里钻出来的苍蝇在她眼前飞。
她往后躲了躲,防止苍蝇落在鼻子上。
“嗡嗡嗡嗡。”
很快,密集到可怕的苍蝇乌泱泱地涌进来,居然有金属之音。
陈知远清晰地望见地上掉落着黄白色的卵。那些卵孵化之快简直不可思议,几秒钟就变成肥硕的蛆,挥动着巨大的张牙舞爪地往前爬。
爆炸头瞬息间被苍蝇包围了,浓密的黑色里渗出红色。
坏消息是攻击力很强,好消息是它们的攻击对象并不是自己。
陈知远稍微放下心来,努力扭过头,想看看何方神圣。
总不能真是好大儿。
“注意点,要下去了。”
清脆的童音就在头顶上方响起,靠得很近,把陈知远吓了一跳。
向阳跟蜘蛛似的扒在大蚕蛹上,头朝下,尖锐的指甲扣进藤蔓里面,“撕拉——”。
陈知远噗通掉下来,摔得骨头都散架了。
还没缓过劲,魏成以同样的方式掉在旁边,眼冒金星。
向阳蹲在两个人中间,撕扯着剩余的束缚。她的手今非昔比,能让两人伤痕累累的藤蔓此刻跟纸一样脆弱。
有力量的感觉真是不错。
相当多的麻烦可以凭借暴力来破解。
【要当诡异吗?】
陆行舟的话再次从脑海中浮现出来。
人类的身体在手掌心下易碎得不可思议,好像两条性命全凭她心情来决定死活。
她垂下眼帘。
幼小的面庞爬满裂纹,神色冷漠,却不像一般诡异那样毫无理智情感可言,反而像个小众又精巧的鬼娃娃。
陈知远感激涕零,一把将向阳揽过去好一顿狂亲。
向阳“蓬”地炸了毛,眼睛瞪得很大,双手双脚抵住人,不许她再靠近:“不要碰我!”
这种亲吻跟陆行舟的那种亲可不一样,太亲密了,向阳受不了,鸡皮疙瘩起了浑身。
魏成皱巴着脸,扭着脖子看陆行舟,再扭着脖子看向阳,脑子里头的疑问跟沸水的泡泡似的,咕噜咕噜直冒。
他有点想孙小姐了,把线索喂给孙小姐,她就能帮自己梳理出一条顺畅的脉络来,用不着自己死脑细胞掉头发。
爆炸头嘶吼着,跌跌撞撞跑了,把走廊里的墙壁都撞出凹坑。
“快追!”
这家伙,万一去跟小诡异告密说领养人选定了,那他们就要遭受两拨追杀了。
魏成应激般跳起来,没走两步,便软软地倒下去。他大腿上被藤蔓狠挖了两块肉,没法跑太快。
陆行舟没追,往他们那里挪了一步。
他这一挪,魏成又应激了,但眼下又支支吾吾说不出什么质问的话。
问什么?人家救了自己一条小命,要是把人问恼火了,给小命收回去就好玩了。
“叮铃当。”
【成就:憋屈。】
【简介:(张嘴)你到底是……嘶(沉默)……你上回(张嘴)……哎(沉默)……(张嘴)不是,你究竟……啧!(憋)】
魏成气得猛掐自己胳膊,陈知远就单纯得多,也不生气向阳捂自己的嘴,含含糊糊地问:“大闺女儿,怎么就你一个人,另外一个呢?”
“谁是你闺女?!”向阳简直不知道她是入戏还是逗自己玩,“另外一个不就站在你眼前么?”
陈知远把脖子仰得要断了,才勉强看清楚陆行舟的下半张脸,怎么找都找不出一点点相似之处。
“唔……”陈知远咽下唾沫,悄声问,“没认错吧?这个是陆行舟?”
这话魏成还想问呢,他宁可是个什么东西把陆行舟寄生了。
陆行舟一弯腰,整张脸破开黑暗:“没认错。”
陈知远连忙躲向阳身后,眼睛闭紧:“行行行,没认错就行。”
太有视觉冲击力了,陈知远觉得变成诡异的队友似乎比他们还要负重前行。
魏成接受能力强得多,把自己哄好了,开口道:“过不久就要逃杀的第二阶段了,大家准备准备吧。”
“你们还能跑吗?”
向阳打量着惨兮兮没块好肉的两个人,有那么点惭愧,因为鼻子里闻着香喷喷的。
太香了,真受不了,像饿得前胸贴后背,饥火烧穿肠胃时突然闻到了别人家里的炖肉。
“高强度肯定不行了。”魏成勉强够着小刀揣进怀里,“对了,你们有没有见过类似地窖的东西?”
向阳一下子就回忆起后院的石板:“见过。”
“那应该是个实验室。”魏成笑了,“麻烦你们把我和陈知远送过去,可能有点我们需要的线索。”
陈知远惊讶:“什么实验室?你怎么知道有这个地方的?”
大家一起逃命逃得好好的,怎么你突然开始解密了?
魏成指了指自己的脑袋:“一点小推理。”
他没进副本前就在怀疑这个孤儿院在进行某些违反道德法律的活动,在副本里通过和孩子们的接触更加明确这一点了。
怎么就这么凑巧,不正常的孩子全进了这里呢?孤儿院又不是精神病院,就算是精神病院,也并非所有患者都如此具有攻击性和扭曲认知的。
是给孩子做了实验后丢进这里,还是把孩子丢进这里后再做实验,顺序不是太重要的,重要的中间过程。
这里配备的老师,明面上是照顾孩子、寻找领养人,实际上是伪装孤儿院正常活动的同时监禁孩子。
要是这些孩子真被领养出去了,最迟不过一个月,也会被再次退回。这才对,实验品嘛,不管是成功还是失败,哪里能轻易地流出去?
但一直让他感到扑朔迷离的,却是孤儿院提供的证明太清晰了。每个孩子的身份和辗转地点全部是备案的,没有大批量的孩子集中在某个中转站的情况出现。
他实地调查时发现了这个名为仓库的地窖,隐约觉得不对,下去走上一圈,没有异常,然而还是觉得不对。
当年的孤儿院实在太不起眼,如果不是一晚上都扑不灭的猩红大火,止不住的凄厉幼儿啼哭,谁也不会关注到这座贫民窟里的建筑。
等到天光大亮,一个都没跑出来。
居然一个会喘气的都没有能跑出来。
警局只调查了不到三天,就以失火为由草草结案,后来迫于联邦政府为笼络民心办出的“陈案翻新”,又改成了纵火案,而迟迟找不到纵火犯的身影。
纵火犯不能把仓库搬空再伪装,但是有预谋的内部纵火犯可以,甚至……一个组织的全部人手,都可以。
那个组织,已经明里暗里跟他交手过好几次了,他太熟悉他们的做事风格,就像熟悉孙小姐的语音一样。
那些陈年的罪恶随着一把大火被灰烬压埋,多年后,一只属于小说家的手扫开灰烬,抓住了真相的一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