司马长枭先一步回议政堂,尤妙人反正无事在梨园多待了一会儿。
清灵欢快的歌声,腰肢曼妙的舞蹈,律章有序的乐器演奏,她一下午欣赏了个够。
宫檐下点上灯,她才回到芳菲殿。
坐在梳妆台前,她将头上点缀的几朵珠花摘下,侧过脸要取耳珰,忽的发现她耳后的颈上有一点浅粉的痕迹,像是被虫子咬的……又像是被人亲吻所致。
刚一产生莫名其妙的想法,窗台一阵响动,一道颀长的身影就这么堂而皇之的闯了进来。
他明明是贼子行径,落地站在她面前却是恣意坦荡,身姿挺拔如松。
七剑反射性将她护在身后,对来人的出现却没多少意外。
“不是说要将我的身份,以及我藏在建康宫的事告诉司马长枭?今日怎么不说?”他脸色冷峻地吓人。
她今日被司马长枭带去梨园,他一清二楚。
在他的眼皮底下,她敢爱上司马长枭,折断她的双手双脚,她也别想投入司马长枭的怀抱。
“我的小命还攥在你的手里。”她咬牙切齿。
他冷哼。
接着殿中又是长久的寂静,他没有要走的意思。
七剑有言欲道,他的眼神突然威慑过来,将她想说的话全都逼了回去,她受迫低下头。
昨夜她出宫遇上了一人,她已知悉了“乾十三”其实是谁。
他从大魏追到大晋来了。
她们终是逃不出他的掌控。
她的武功不弱,但天玄暗门“坤”字以上的暗人,她还不是对手,她受人所制,被人喂了会被人操控的蛊虫,她不听令于他,在蛊虫的作用下,她行为失控可能会误伤她。
她不敢贸然告诉她,眼前人就是大魏宁王。
尤妙人尽量当他不存在,这人真把她这儿当窝藏点了,来去如此随意!
“你还要在宫里藏多久?”她耐不住性子,表情烦躁。
“等我找到我要找的人,以及我要的东西。”他自行找到靠近窗边她小憩的软榻上落坐。
她紧蹙的眉头松开了些,他藏在宫里只是为了要找人和找东西,不是有什么阴谋诡计?
“什么人和东西藏在建康宫里,还需要一个堂主亲自来找?”她的好奇心被勾起。
他闭目养神,不告诉她。
夜渐深,七剑守在她的身边,尤妙人爬到床上去睡。
半夜窗台又是一响,尤妙人从床上坐起,她根本没合眼,他果然趁着夜色溜出去找东西去了?
她强撑着眼皮,等到黎明破晓前夕,又见他回来了。
这一夜宫里一片祥宁,没发生任何动静。
她一夜没睡,临近天亮终于撑不住在床上睡了两个时辰,待她醒来,七剑在房内,乾十三也在房内,她的殿门紧闭,没放任何人进来。
乾十三落拓坐在窗下那张她午憩的小榻上,七剑站在她的床头边,神色古怪,尤妙人总觉得她睡着之后,乾十三跟七剑说过些什么话。
“你白天也要待在我这里?”他太放肆了,她气结。
“建康宫的防守还算严密,白日不便行动,我总要有个地方落脚。”他半点不见外。
“芳菲殿有左右偏殿,左偏殿我不让人进入,你去那里待着。”谁允许他进她房间就跟进自家屋门似的!
“不去。”他状似不经意擦过脖颈,而后含着一丝坏笑盯着自己的指尖,“偏殿可没有美人香~”
她住过的地方都沁着她身上的味道,芬芳香甜。
尤妙人从屏风的缝隙中瞧见了他的动作,猛地抚上自己颈上的浅粉,小脸涨红。
这人长得人模人样,实则卑鄙下流无耻!!!
用她小命威胁她就算了,还喜欢轻薄她,占她便宜!
她蹦下地,他要在她房里待着,那她出去总行了吧。
她在凉亭中用早膳,午后清闲,她宫里有小厨房,便如同当初在沁芳苑,闲来无趣打发时间亲手做起了糕点。
蟹粉酥、桂花糕、枣泥酥饼、茯苓糕是她最擅长做的,她今日又是做的蟹粉酥和茯苓糕。
等她忙碌完,一天就这么过去了。
她亲自端着两碟糕点进房间,白天芳菲殿里洒扫的宫人前前后后忙碌,他出不了房门,她记得她房间的茶盏里连一口水都没有。
一天水米未进,她一进门,他的目光果然落在了她手里端的糕点上。
不过很快他又将目光移到她脸上,她还一语未发,以他对她的了解,他已懂了她正对他“不怀好意”。
“武艺高强的人是不是同样可以辟谷,三天三夜不吃东西应该都没问题吧?”她将糕点放在离他很近的地方,又没说要给他吃。
他伸手来拿就要给她低头,有骨气不拿他就只能饿着,看得见吃不到。
他瞧着那碟蟹粉酥,从前可是她眼巴巴给他送来,他只要收下,她便满心欢喜。
如今想来,她对他的所有殷勤,都只是在做戏。
她可以伏在他怀中对他撒娇,跟他品尝同一块蟹粉酥,迎合他的索取,伪装成离不开他的样子,可事实是她找到可以逃离他的机会,就会毫不犹豫的抽身,将他忘得一干二净。
他伸过手来拿了一块,轻嗤,“怎么,在里面给我下了毒?”
“墙角抓了把耗子药,耗子毒死了两只,毒死你不成问题。”她恶狠狠,真想给他喂耗子药。
她没想给他吃东西,只想气他一气。
他竟将那块糕点送进了嘴里,“宫里哪来的耗子,随便都有人能接触到毒药,皇帝是嫌命太长吗?”
以他俩目前的状态,她并不认为他能对她有信任,她都说有毒了,他还吃??
早知道她该在里面多加点辣椒粉,辣不死他,呛死他!
夜深后,他又是从窗台翻出,整夜未归,直至天色将亮。
这一夜宫内还是一片祥和宁静,没发生任何动静。
“你要找的人和东西跟你们天玄暗门有关?”
连续两天他都是空手而归,尤妙人问过七剑一些关于天玄暗门她所知的信息。
天玄暗门在大魏和大晋都有暗人,总部应是在大魏,他们的门主不出意外也是魏国人。
天玄暗门每年都会接收五百名孤儿,经过激烈角斗最终留下五十人,那五十人在暗门经过三年训练,又会跟原本的乾、坤、震、巽、坎、离、艮、兑比斗,最终决出排列的字和序号。
江湖第一门派奉行的一贯是强者为尊的理念,新任门主除了由老门主选定候选人,还必须打败老门主才能坐上那个位子。
据独孤氏能掌握的信息,天玄暗门历年来也出过叛徒,在上上届门主候选人中,就有一位在与老门主的比斗中使毒暗害老门主,此事被人发现,那人逃出了暗门,似乎还带走了暗门的什么秘密。
尤妙人只是随便猜猜,他一个有权与门主直接对接的“乾”字辈堂主,不会就是在找逃出暗门的背叛者吧?
乾十三朝七剑瞥了一眼,独孤氏知道的还不少。
上上届天玄暗门门主争位,距今少说也过了十五年了,暗门本就是暗杀组织,最擅长搜集情报,却十五年都没找到当年的背叛者。
他半晌不言,尤妙人慢悠悠继续猜测,“那人出自暗门,自然最清楚不过自己无论如何躲藏,只要在江湖中留下足迹,就一定会被找到,他必须找一个绝对安全的地方躲藏,宫里不就是最安全的所在吗?你要找的人是不是个太监?”
他闲坐在小榻上听她说完,唇边浅浅噙着一抹笑,“你如何会想到这些。”
她一个从小养在上京深闺中的女子,从不涉江湖中事,连出府门都需得扮作男装或是头戴幂篱,竟一语中的,猜出了那人借以躲藏的身份。
这件事是上一任门主多年心结,就算新门主接下了天玄暗门,也一直有人在负责继续追查当年背叛者的下落。
他不过是正好亲自来大晋走了一趟,分布在大晋的暗人出现了异动,不然司马长铎如何能跟暗门的人取得联系。
经过他的暗查审问,这些人供出有一个人在背后给他们指令,那人还有仿造的门主指环。
他想引蛇出洞,那人却再没有过消息。
那人隐藏在大晋的建康城,又能消失的彻底,除了躲在建康宫内,别无他处。
尤妙人看他神情,莫不是她随便一猜,还让她猜对了?
“话本看得多了,想象力自然丰富一些。”尤妙人眼角眉梢挂着几分得意,他几日无功而返,为了让他早点远离她,她殷切上前几步,“或许……我能帮你找到那个人吗?”
她如今的身份,在宫里行走便利得多。
他眼神朝她扫过来,尤妙人不由得又想撤步后退。
他可能夜里没睡神经搭错了,她只是试探性一问,他竟鬼使神差向她道出:“有两处宫殿我还没进去,一个是皇后的凤栖宫,一个是宸妃的衍庆宫。”
皇后和宸妃故去后,晋帝下令这两座宫殿里面伺候的人照旧,里面的一草一木都照着两位妃嫔生前的模样摆置,不许任何人随意移动,这两座宫殿除了晋帝和太子、肃王,谁都不能擅自进入。
“凤栖宫和衍庆宫看守严密,尤其是皇后的凤栖宫,夜里硬闯不是上策。”他眼神朝她勾着,意思是让她帮他进凤栖宫。
尤妙人想到昨日司马长枭向她提及皇后性情的突变,皇后本是温良贤德之人,不会无缘无故与晋帝反目生恨,其中必有缘故。
她想帮司马长枭弄清楚原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