听风又给她送来几本话本,一同送来的还有最新样式的衣物首饰,司马长枭对她的衣食起居样样上心,他国事繁忙,无法时刻陪在她身旁,却能做到对她事事体贴周到。
东西全都送入她的房内,房门再次紧闭。
房间里的男人面色阴沉,眼里的火苗差点将那几本话本点燃。
她爱看话本的习惯在他身边就有,去她的住处,偶有见到她桌上放着闲书,她的喜好被旁人得知,还被旁人用来讨她欢心,他几乎快要控制不住想将她拽入怀中,不许旁人觊觎。
尤妙人还没意识到危险,她在想着她要弄清楚大晋皇后性情大变的真相,那凤栖宫她得进去看看。
凤栖宫只有晋帝和司马长枭能进,她让听风给司马长枭传话,就说她想去凤栖宫祭拜皇后娘娘。
司马长枭没等自己得空再陪她一起去凤栖宫,传令她想去拜见皇后,随时都可以自行前去。
他喜欢的女子要见他的母后,当然随时都可以。
晚上尤妙人才去凤栖宫。
“你跟我进去,要假扮成太监。”她和乾十三正好目标一致,暂时能达成合作。
他沉着换上一身茶色太监服,头戴三山帽,面容白皙俊俏,身形英挺修长,太监服被他穿来都与众不同。
凤栖宫居于后宫正中央的位置,是整个大晋后宫最巍峨的一座宫殿。
里面的花草树木每日都有人精心照料,即便主人故去依然焕发着生机。
皇后的灵位设在宗庙,凤栖宫的寝殿内挂有皇后的画像,以供晋帝和太子时常缅怀。
画像上的女子华贵雍容,眉宇间带着六分娴静,四分英气,是个让人一见就会情不自禁被她吸引住目光的女子。
尤妙人第一次见到大晋皇后的画像,便直觉笃定她不会为了后宫争宠,利用自己的儿子去陷害一个妃嫔。
她赐死宸妃一定另有隐情。
“有什么东西可以让一个人性情大变,暴躁易怒,还容易冲动行事……”她不由得呢喃出声。
“药物,蛊虫都可以。”乾十三侧目。
皇后极有可能被人暗中下过药,或是下过蛊,只是从前晋帝和司马长枭都没往那处想。
“你们暗门有没有可控制人心性的药或者蛊?”她产生了一个可怕的想法。
按照时间推算,叛出天玄暗门那人如果净身做了太监,一直躲在建康宫里,并且还隐匿在皇后身边,那他极有可能暗中对皇后下毒或是下蛊,以此来控制皇后。
“呵,自然是有的。”他呵笑,她对大晋皇后的关心侧面说明了她对司马长枭的关心。
“你要怎么找到那个人?”她从来没有庆幸过这人利用她藏在建康宫里是好事,这下她比他还想快点找到躲在宫里的那个人。
她刚才走进凤栖宫,下意识的多看了几眼里面的太监,全都平平无奇,看不出异常。
“那个人年纪少说也有五十多岁了,如果在凤栖宫,应该很好找吧?”她眼含希望望向他。
“对江湖中人来说,易容是一件再简单不过的事。”他毫无起伏。
不知为何,她听到他说出“易容”两个字心漏了半拍,莫名生出紧张的情绪。
“可以完全改变样貌,让人一点都看不出来吗?”她咬唇盯住他的脸,良久没有移开。
“易容除了最简单的改造衣饰妆容,再或是贴上人皮面具,还有一种药,吃下去可以让人形容样貌全都发生改变。”
他的话音落,她的心跟着一提,惊骇之下背后凉意袭来,她忍不住发问,“我看到的可是你真实的样貌?”
他没回答她,却是故意让她知晓,一个人的形容样貌是可以完全改变的。
“你可还记得那人原本的模样?既然他可能易容,那你要怎么找到他?”她抿紧唇角。
他们站在外殿皇后的画像面前,再往内去才是皇后的寝殿,里面不允许进入。
“在外面等我。”他要进内殿。
外殿的殿门大开,有四个宫女太监守着,她走到门口,对他们言说她要为皇后念诵三遍经文,大概还有两炷香的时间才出来。
她在外殿替他望风,他悄悄潜入内殿。
她正念得专注,殿外有人走进来。
“除了长枭,朕已经很久没在皇后面前见到过其他面孔了。”晋帝每次来看皇后都十分低调,不让人高声通传,怕扰她魂安。
尤妙人转了方向跪着,对晋帝请安,“小女拜见陛下。”
她手里还抱着那本佛经,晋帝在门外看了半晌才出声,她虔诚为皇后诵经的模样他都看在眼里。
“长枭让你过来的?”晋帝脸上挂着笑意,不意外他这儿子心思没那么容易打消。
即便他为了他着想,暂时不同意他娶眼前的女子,可等他以后驾崩了,想要内外兼修、德才兼备的美名,还是要心爱的美人,还不是司马长枭说了算?
“小女听太子殿下提起皇后娘娘,心生孺慕,特来请安拜见。”
她知书识礼,有赤诚之心,晋帝对她很有好感,如果是作为儿媳,他很满意,以皇后的性情,想来也会很喜欢她的吧……
“皇后这里太冷清了,你以后得空多来陪陪她。”晋帝给了她这样的特许,意义非同小可。
晋帝每次来都会去内殿坐坐,他抬步欲往内走。
尤妙人露出一丝慌乱,“小女斗胆,想问一些陛下与皇后娘娘之间的过往。”
普天之下都没人敢打探帝后的秘辛,更何况她还当面问皇帝本人。
“你想问什么?”晋帝脸上都出现了讶异。
晋帝对她的和善给了她勇气,她想知道晋帝和皇后决裂的真相,想帮帝后解除误会,同时她还想帮司马长枭解除心结。
“小女想问陛下和皇后娘娘是如何相识的,陛下与皇后娘娘还有宸妃娘娘之间是否有着无法对人言说的感情纠葛?”她问的直白,直切晋帝心尖。
晋帝微伛偻的背僵住,染上灰蒙视物不清的眼突然定神。
他转过身来,眼神不怒不威,这么多年过去,对逝去的他已能做到释怀。
“朕与皇后还有宸妃的过往,朕对任何人都不曾言说,此事只有朕、皇后、宸妃清楚。”晋帝言语听不出喜怒。
尤妙人敛眸,她终是太胆大了,敢问这些,晋帝要是生气,拉她出去斩首都有可能。
越是身在高位,人越孤寂,有些话晋帝无人可诉,身边也无人敢提。
他的寿数不剩多少,近来倒真想跟人多说说话。
他望向虚空中的一点,陷入回忆。
“朕与皇后初识便是在大婚之夜,朕被册立为太子,她为太子妃,朕见之惊为天人,一见倾心。”晋帝回忆起大婚夜红烛光影下的容颜,眼底是化不开的温柔。“皇后嫁给朕是谢家的使命,朕要娶她除了是使命,还藏着朕的私心。”
“在大婚的三月之前,朕那时还是皇子,皇位争夺血腥残酷,先皇本属意朕为太子,朕的兄弟中有人意欲谋害朕争夺太子之位,在石头城外设伏,朕中计受伤晕倒在深山中,恰好有一女子经过救了朕。”
“那女子将朕藏进了山洞里,避免被朕皇兄的人找到,还尽心照料朕,帮朕处理伤口。”说到那女子,晋帝眼底也含着暖意,“朕脸上有血污,她看不清朕的脸,并不知朕的身份,她脸上戴着面纱,只露出一双眉眼,朕也没有看清她的真实样貌。”
“在山洞里躲了一夜,第二日有一众府卫来寻她,朕看到他们手里拿的熄灭的灯笼上写着‘谢府’两个字,这些府卫定是在山里找了她一个晚上。他们称呼她为‘小姐’,除了乌衣巷,建康城里没有别的高门贵府姓谢。”
“是皇后娘娘救了陛下?”尤妙人听得认真。
晋帝在皇后的画像前落坐,没有答她,言顾其他,“朕活着回到建康宫,朕皇兄加害朕的事情败露,先皇严惩了朕的兄弟,并在三日后下旨册封朕为太子。朕当上太子就必须在乌衣巷门阀世家的贵女中选一人为太子妃。”
各门阀世家与司马氏荣辱与共,俱为一体,此事无可避免。
“在六七位世家贵女的画像中,朕一眼就认出了与那夜在山洞中相似的眉眼,她是谢家的嫡长女,身份、品貌,才学样样出众,朕当即便指了她为太子妃。”
“若说大婚之夜,朕只是被皇后的绝色容貌吸引,那么婚后相处的点滴,她可与朕举案齐眉,为朕红袖添香,又可策马以身涉险为朕传递谢家探到的紧急军情,朕便将她刻进了骨子里。”
晋帝眼前浮现谢家皇后的英姿,好似能呼唤出他早已不复存在的少年炽烈。
正因年少情深,最终走到相互决裂,天人永隔才令人惋惜。
“陛下是不是认错了人?救过陛下的谢家小姐,不是皇后娘娘,而是宸妃娘娘?”尤妙人想起司马长枭说宸妃与皇后生的有三分相似,又借住在谢家,谢家的府卫自然也会称呼她为小姐。
晋帝短暂的沉默印证了她的猜测,“朕从来没有怀疑过皇后不是在山洞中救朕的人。”
“那皇上又是如何得知救您的另有其人呢?”
“朕重伤在外遗失了一块玉佩,那玉佩是太后所赠。朕登基后,在某次宫宴上,身边的太监捡到了那块玉佩,朕由此见到了来寻玉佩的人。”那时宸妃作为与皇后关系要好的族中姐妹,有机会受邀入宫参加宫宴,“宸妃与皇后的眉眼生得十分相似,朕第一次见到她都产生了恍惚。”
“她当时并不知那玉佩是朕的,为了讨回玉佩,她向朕说明了玉佩的来历,朕便知晓自己认错了人。”
“陛下是因为错认了皇后娘娘是救过您性命之人,才决心要娶她?”尤妙人抬眼小心去瞧这位帝王的脸色。
不可否认,这一点的确占了很大的因素。
“陛下对宸妃娘娘有愧,又感念宸妃娘娘相救之恩,后来才让宸妃娘娘入了宫?”尤妙人能感知到晋帝对宸妃的愧疚之情超过了对她的其他情感。
“一开始朕没将这件事告诉皇后,也没向宸妃承认她救下的就是朕。”作为帝王,答谢一个女子救命之恩的方式有很多种,赏赐金银珠宝或是赐婚贵婿都可以。
“朕原本打算与皇后商议,为她赐一道良缘,可还没等朕择机告诉皇后,皇后先着急向朕祈求,允她将族中小妹接进宫住一段时间。”晋帝似无奈,“原是宸妃的生母贪恋权贵,但由于自身家境没落,只望着将自家女儿嫁入公侯府中做正室填房,那些没了正室的公侯,年岁都不低于四十,宸妃自是不愿,为了逼其母断了念想,她甚至跳河自杀过。”
“宸妃曾扑在朕的怀中向朕哭诉,她当日之所以会出现在石头城外的荒山中,是想找个无人的地方跳崖自尽,不成想恰巧救了朕。”
“宸妃在宫里住了三个月。自朕登基后,为了稳固朝堂,宫里陆续进来了十几位妃嫔,皇后明面上大度,可她心系朕,朕能看出她的失落,某日她突然对朕提及,既然朕宫里嫔妃无数,不如将她的族妹纳入宫中,这样她在宫里有一个伴,总要快乐些。”
“皇后仿佛从一生下来,就做好了有朝一日可能入宫成为皇后的准备,但那是第一次,朕听到皇后表露出心声,在宫里她是不快乐的。”
“朕尽量对她好,只期盼她能与朕相伴到老,很快我们就有了长枭。一日在夜宴上,朕多饮了几杯酒,被身边的太监扶到凤栖宫,误将宸妃看成了皇后,没过了多久,宸妃也有了身孕。”
“皇后与宸妃姐妹情深,起初一直让宸妃陪她住在凤栖宫,宸妃有孕后,皇后才让她搬到了衍庆宫。从那时候开始,皇后对宸妃有了疏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