尤妙人换了一身宫女的服饰,他还是扮成太监。
他带着她趴伏在瓦片上,夜色漆黑,他们能遥遥望见底下人影的移动,底下的人却看不见他们。
站在高处能清楚的观察到衍庆宫的外围确有很多人把守,里面伺候的宫人多集中在外殿,再往内的中殿和内殿,灯光要偏暗一些。
尤妙人默默等他想办法如何进去。
她被他裹挟着,如同魅影从对面宫殿的瓦顶落至衍庆宫的瓦顶,而后身轻如燕悄然落在地面。
尤妙人露出惊服的表情,也就一眨眼的功夫,这人也太厉害了!
此处已越过了外殿,处于中殿,有几个小太监从回廊上经过,他带着她闪身躲进殿内。
只是简单扫过几眼,他又带着她进到最内宸妃的寝殿。
中殿只有零星几个宫人走动,到了内殿里面看不到一个人。
尤妙人呼吸一紧,莫名觉得宸妃寝殿透着诡异。
密不透风的门窗,幽暗的光线,里面的陈设,除了摸不到灰尘,一片死寂。
皇后故去,她的凤栖宫还有人焚香、栽花种草,焕发着生气,而衍庆宫,处处透着冰冷,让人置身于此都能体会到主人故去多年的荒凉凄清。
“有问题吗?”她的手还被他握在手里,她轻拽了他一下,小声道。
他目光在殿内的陈设上扫视,最终落在一方书架前,书架底部有被人挪动的痕迹,他仅单手轻而易举将书架推离原来的位置,后面的墙不仔细瞧以为是一整面,摸索之下就能发现裂缝。
尤妙人没出声,只见他带着她退回到殿内放置的唯一一盏灯面前,摩挲着烛台,向下一按,那烛台竟“咔哒”一声被压下去一寸,接着那面墙开出了一道门。
果然有密室!
尤妙人紧张激动之下,两手并用牢牢抓着他的手背,他挪动一寸,她跟着他的脚步挪动一寸。
密室里没有光,她什么也看不见,只能感知到他的存在。
她后知后觉有些害怕,可来都来了,她总要知道里面到底有什么!
她还恍惚未觉,一道重力将她往他身上一带,他坚硬如铁的臂膀圈她入怀。
刚才有什么东西“嗖”的一声从她身侧掠过去了。
武功高强之人,耳朵可以当眼睛用,她眼前只剩漆黑,他在黑夜中的感官宛如身处白昼。
她还没来得及思考刚才发生了何事,下一秒,他便一边护着她,一边跟人打了起来。
密室里藏了一个人。
这人难道就是天玄暗门的叛逃者?!
尤妙人看不见,只能听到声音,几招之下那人发出闷声,声音阴柔尖细,果然是个太监。
继而她又听到骨头被折断的清脆响声和一声惨叫,那人敌不过就要逃,乾十三带着她紧追出去。
“来人!有刺客!”
慌急之下那人不怕暴露行踪,从衍庆宫飞檐而出。
殿外的守卫看到黑影,马上出动,灯光将整座衍庆宫照亮,闹出的动静太大,尤妙人和乾十三也只能硬闯出去。
建康宫的夜晚终于不再平静,突然出现的刺客搅得宫内一夜不得安宁。
他带着她甩开禁军的视线,回到了芳菲殿。
她住的地方在西南角,位置与衍庆宫正好相对,这么远的距离,将房门关上,谁也不会怀疑今晚闯进衍庆宫的人是他们。
“那人果然藏在衍庆宫!”猜测得到证实,皇后性情大变的真相呼之欲出,她忍不住兴奋。
他还没放开她,光线一亮,她低头就看到他被血浸湿的左臂,“你受伤了?”
那血还是黑褐色的,有毒!
他与藏在密室那人打斗过程中,她没听他发出一点声音,而且他一直用左臂护着她,那他的左臂一定是因护她受的伤。
她想起从她身侧擦过的那一声响动,那难道是一枚带毒的暗器?
如果是暗器,他明明可以将她推到一边,或是用她来挡,可他偏偏选择了自己替她挡下暗器,也没放开她的手。
她望向他的眼神由惊讶,慢慢转变成了弥蒙不解。
“我提前吃过解百毒丹。”
他中的毒只浮于表面,将毒逼出就无碍了。
他放开她的肩,坐在灯下松开腰带,解衣露出了肩臂和半个胸膛,将伤口处暴露在空气中,抬头却见她没有走开。
她还站在不远处,紧咬着下唇,死死盯着他。
“你的伤口……我帮你处理一下。”良久,她缓缓道。
她去找来房间里备用的药箱,反常地主动凑近到他身边。
他不言,眼神绞在她身上,注视着她的每一个动作。
她目光落在他的伤口处,小手却悄然想去拉开他另一半上衣。
他捉住她的手,呼吸喷洒在她的额头,“你想做什么?”
易容可以改变形容样貌,那躯体上的旧伤疤盖在衣服下,也会被隐藏起来吗?
“想看你还有没有哪里受伤。”她心头突然闪过的猜想,让她不敢去想第二遍,她嘟囔着找借口。
“要我全脱了给你看?”她要检查可不止有胸前,他戏谑。
她将手从他手里挣脱出来,脸上有被人调戏的愠怒。
她没丢下药箱就走,难得有耐性,帮他将毒血清洗掉,还给他上药包扎好。
“太子殿下过来了。”七剑推开一道门缝,提醒她。
尤妙人不经意对上面前男人的视线,没有错过他一秒变冷的眼神。
她一阵心虚,没明白她的心虚从何而来?
“你去里面藏一下。”她有些慌乱,将他往屏风后面推,后面是她的罗床。
他的眼神如刀,她知不知道奸夫才需要藏,而他凭什么要藏?
她正担心被人发现她屋里有刺客,没时间理会他脸上什么表情,她快速拆下自己头上的发髻,脱下宫女的外衣,换上自己的衣裙。
没等司马长枭到她房门前,她去院中迎他。
“殿下这么晚怎么过来了?”以往这时辰他都该出宫回昭明台了。
“宫里出现刺客,孤来看看你这里是否安全。”司马长枭听闻刺客消息立即从议政堂过来看她,生怕她再次被刺客掳走。
“宫里出现刺客了吗?”她装作一脸懵懂打着哈欠,头发披散,衣带松垮的模样,一看就是已就寝刚从床榻上起来。
“孤多派些人守着芳菲殿,灵儿回去继续安睡吧。”他不自觉将手搭放在她的肩上,给她安定。
“殿下也早些出宫吧。”这些时日下来,她习惯了他的体贴和照顾,对他的触碰没有抵触。
“刺客还没抓到,宫里有隐患,孤今夜不出宫。”确定了她这里无恙,他便又立即要去别处。
待他走后,尤妙人祈祷宫里的禁军能将躲在密室中的那个人抓到,那人受伤从衍庆宫逃窜而出,不知又躲到哪里去了。
回到房中,尤妙人绕过屏风,看到里面的男人坐在她的床沿,斜靠着床架,依旧是半袒着胸膛的状态。
他伤口都包扎好了怎么还不把衣服穿上!
“你还是来外面的小榻上休息吧。”他坐在她的床上总感觉怪怪的。
“不是你推我进来的?”他轻嗤冷笑,“就这么怕司马长枭看见?”
尤妙人气不打一处来,“你是刺客,你想被大晋的太子殿下看见吗?!”
他还有没点刺客的自觉,她帮他藏身,他居然还对她冷言冷语阴阳怪气!?
刚才她在外面与司马长枭的对话他全都听见了,她从他身边逃离后与司马长枭的点滴相处他都了然于心。
“司马长枭打动你了吗?”他唇边挂着残酷的笑,眼底冷峻地没有一丝温度。
这个问题他统共问了她三次,她这样的女人会讨巧卖乖、会曲意逢迎,可实际上她的真心被自己保护起来,不会轻易给别人。
前世今生,她都可以装作满心满眼都是他,她很会装出爱一个人的样子,可实际在她心里,所有人只分为两类,一类是她在乎的,另一类是她完全不在乎的。
她在乎的例如她的爹爹,高家的小姐高长君,还有无论是从平侯府从小伺候她的婢女,还是现在跟在她身边的婢女。
他被划归在她完全不在乎的那一类人里,他能感知到,司马长枭已经走入了她在乎的人的行列。
他换了另外一个人的身份,出现在她的面前到底是为了什么?
想冷眼旁观,看她会不会爱上司马长枭?
如果她真的爱上司马长枭了呢?
如果有一天,她被司马长枭打动,说出她愿意永远留在司马长枭身边,那他就杀了她……
“太子殿下这样好的人,合该配这世间最好的女子。”她喃喃自语。
她只是在感慨,要是司马长枭身份再普通一点,那他一定是所有女子幻想中的良配。
他腾的一下站起身来,她还在懵然,两只手腕被他单手吊起,她整个人被他推到了衣柜壁上。他扣着她,制住她,将她锁在方寸之间。
“他哪里就好了?你喜欢他什么?”他被她激得醋意大发,他离她近在咫尺,他只需再凑近一分,就能衔住她的唇。
尤妙人察觉到不妙,氛围过于暧昧,她再迟钝也能反应过来,眼前这个男人对她有非分之想。
“你快放开我。”她偏过头,他的气息喷洒在她的颈窝。
“你不许喜欢他,听到没有。”他用近乎胡搅蛮缠的口吻,含着三分冷怒,七分的咬牙切齿。
一个原本要杀她的刺客,跟她有了几日的相处,不仅想调戏她占她便宜,还对她动了几分真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