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希望我是谁?”
他的呼吸急促,伏在她的耳畔轻喘。
属于他的气息太浓重,尤妙人心中有一个答案呼之欲出。
不,怎么会是他呢!
为什么她几次都会将乾十三看作是他。
如果真的是他,她怎么可能还有活路。
“你刚才给我吃的是解药?”她口中还残留着和他唇齿相依的感觉,她面颊绯红。
“以后你不需要再吃解药。”
她眼光一亮,他是把彻底解毒的解药给她了,以后她再不用受他控制。
“我对你没有利用价值了?”她在窃喜。
他还伏在她的身上,她和他之间只隔了一拳的距离。
“藏在宫里的那个人被我抓到了,东西也已到我手。”他淡淡道。
尤妙人一边惊叹他办事效率之快,一边又拧眉,那人被他抓到了司马长枭还怎么审查当年皇后之事。
“那个人还活着吗?能不能先留着他的性命……”她焦急望着他。
她的心急都是为了司马长枭,他面色黑沉下来。
“人是我抓的,自然由我处置。”他言语冷冷。
“那……你能不能帮我审问一下,他当年可有被宸妃授意,给皇后下毒。”她踌躇喃喃。
她的下巴被他握在手里,他将她的小脸抬高,直视她的眼睛,一字一顿道:“你就这么关心司马长枭?”
“太子殿下对我有救命之恩,我帮他查清他母妃自缢的真相来报答他,不是应该的吗?”她本就身无长物,受他救命之恩,又受他精心照料,时间越长,她对他越不知该怎么办才好。
或许有一日他对她的好,能超越她想远离国都的执念,她会因各种复杂的情感愿意留在他身边。
她总要报答他,才能心安理得的离开。
司马长枭救过她是事实,单凭这一点,司马长枭在她心里都会占据一定的分量。
他良久沉默不言。
“你以后不会再来宫里了吧?”她口吻中难掩的轻松,好似巴不得他以后再也不要出现。
“今夜我再将你劫走一次,没人会发现你的行踪。”他阴恻恻咬牙。
她大骇,这人性情难以捉摸,他说得出就做得到,就算没有毒药控制她,他依然想对她做任何事都能为所欲为。
“你死了这条心吧!我死都不会跟你走!”她一时气愤,怒瞪他。
跟他走比死还可怕?
她宁愿经历九死一生也要从他身边逃走。
他对她不好吗?
握住她下巴的大手只需稍稍向下移动,就能扼住她的脖颈,让她再也说不出惹怒他的话。
然而他的手僵持半天也没能移动半分。
她被他压倒在小榻上又被他抬起下巴的姿势令她别扭,她支起胳膊,想从他身下离开。
他突然松开对她的钳制,侧身朝她最后再深看了一眼,便翻窗离开了她的屋子。
没被他强制劫走,尤妙人大松了口气。
他那最后一眼是何意她没看明白,可他总算把解药给了她,她心慰不少。
*
万寿节到来之前,尤妙人都尽量没外出,就待在房间里练琴。
刺客在建康宫消失无踪,司马长枭没办法直接拿人审问,他只能从别处下手探知真相。
他每日都会来她的芳菲殿坐一会儿,尤妙人顺便能知悉他探查的情况。
“司马长铎昨日可有威胁你?”他与她坐在凉亭,紧张她。
尤妙人摇头,“他怎会突然过来?”
“孤派人闯进他母妃的寝宫,他自是恨孤。他母妃的寝宫遭刺客闯入,除了大发雷霆他却丝毫不关心刺客的意图,有人藏身在他母妃宫中一事他一定知情。”
“上次是司马长铎派的人来将我掳走,他一个王爷手下有江湖势力,一定跟藏在宫中那人脱不了关系。”尤妙人愤愤。
司马长枭今生本就不会放过司马长铎,司马长铎敢大摇大摆到她的芳菲殿来,无非是想挑衅他。
涉及到她,他不介意更早一点结束他和司马长铎之间的争斗。
“上一世父皇驾崩,孤在登基的前一夜被司马长铎设计囚禁,其实离现在的时间已经不远了。”他总是毫无顾忌对她言说他的秘密。
“陛下……”晋帝快要驾崩了吗?尤妙人泛起心酸。
“万寿节过后的一个月,病势加重,药石无灵。”经历过一次父皇过世,司马长枭这一世能坦然面对。
父皇自责悔恨多年,日日忍受着煎熬,只能靠勤于政事麻痹自己,死亡对他来说何尝不是一种解脱。
“孤前世在地牢中听到了很多司马长铎自述的心里话,他对孤的嫉恨从小便有,孤每每受到太傅表彰、朝臣称颂,他就想一刀一刀杀了孤。”
“前世孤对他有愧,对他缺少防备之心,他其实有很多机会可以对孤下手,可他却直到父皇驾崩才对孤下手,孤猜测他的良心还未完全泯灭,父皇是他最后一点良知。”
“宸妃之死让父皇重视起了司马长铎,父皇对他极尽宽容,就算知道他有野心也对他循循善诱,不曾苛责。就像大魏之行,司马长铎以为孤死在大魏,父皇就不会怀疑到他头上,但孤活着回来了,还将他派人刺杀孤的事告诉父皇,孤以为父皇会废了他的爵位,可父皇并未惩处他。”
“父皇所愿是孤和他兄弟和睦,这话父皇对孤说过,自然也对司马长铎说过,为了不让父皇见到他残杀兄长,所以他才在父皇离世后设计暗害孤。”
尤妙人突然想到了一个让司马长铎狗急跳墙的主意,“听说陛下委派了很多要职给肃王,要是陛下不说缘由将肃王的所有权力收回,肃王会不会等不到陛下病逝就逼宫谋反?”
万寿节正是一个好时机,司马长铎要逼宫一定会趁这个机会。
司马长枭早在暗中探查司马长铎的党羽,他要除掉司马长铎就要一并摘除他的朋党,不然遗祸无穷。
司马长铎逼宫谋反,是将他的朋党一网打尽最好的时机。
“可是父皇不会收回给他的权力。”司马长铎也是父皇的儿子,父皇对他和司马长铎从不偏袒。
他还没有证据呈送给父皇,无法证实宸妃和司马长铎并非受害者而是加害者。
尤妙人一想到藏在宸妃宫里那个人在乾十三手里,而他又不把人交给司马长枭,她心里就郁闷。
如果她将乾十三近日一直躲在她的房中,宸妃宫里那人是天玄暗门的人,这些消息告诉司马长枭,他能从乾十三手里把人要过来吗?
斟酌之后,她暂时没将这些告诉司马长枭。
这些都太迂回了,还不如直接将希望寄托在晋帝身上。
当他得知他数次宽容对待司马长铎最严重的后果,可能会害死他最爱的女人生的儿子,他真的不会偏袒司马长枭一次吗?
用过晚膳后,尤妙人带着七剑又去了一次凤栖宫拜见皇后娘娘。
她念诵了两遍经文,晋帝果然来了。
晋帝的气色比她上一次看到的还要差,见到她在此,喉咙囫囵着浊气,脸上慈和道:“你有心了。”
尤妙人跪在地上,“小女在宫中闲着也是闲着,来为皇后娘娘诵经是小女的福分。”
晋帝不再多说什么,又是久久瞧着皇后的画像。
过了很久,他才出声,“皇后风华依旧,朕却面目苍老,碧落黄泉再相见,皇后会不会认不出朕了。”
“陛下日日念着皇后娘娘,皇后娘娘也一定会记得陛下。”尤妙人安慰着眼前这位只剩一个月寿命的君王。“皇后娘娘在天上最放心不下的一定是陛下和太子殿下。”
“皇后走时,长枭还只是个小小少年,朕将一国的重任放在他的肩上,就连哭朕都只许他在无人的地方哭。”晋帝感慨着。
“那陛下哭也是在无人的地方哭吗?”她不知死活大胆发问。
晋帝当她性格直率,不跟她计较,满朝文武、合宫上下谁敢问皇帝哭不哭。
“朕早就学会了在心里流泪。”作为帝王,软弱不能被人看见。
尤妙人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继续发问,“那太子殿下重伤从大魏回来,陛下在心里为太子殿下流过泪吗?”
晋帝目光沉寂,听出她话里有话。
没被呵斥,尤妙人接着继续,“陛下明知是肃王所为,为何不治肃王的罪?小女听太子殿下的贴身侍从提及殿下伤势,都不禁心惊胆寒,陛下作为殿下的生身父亲,应是更加心痛。”
从来都是会哭的孩子有糖吃,司马长枭就是在他父皇面前“哭”得太少了。
她的言语已然是僭越,帝王该有的威仪让晋帝脸色逐渐变得严肃,“你是在为太子鸣不平?在怪朕没有秉公处理,治肃王重罪?”
尤妙人料到她可能会惹怒晋帝,败掉晋帝对她的善意,为了激起晋帝对司马长枭更多的愧疚和怜爱,尤妙人换了哭腔,趴伏在地上,“请陛下恕罪,小女昨夜做了一个梦,梦到太子殿下被肃王迫害,肃王将殿下关在一处地牢中折磨凌辱,还对殿下施以凌迟之刑。小女活生生被吓醒,再一想到现实里肃王多次想致殿下于死地,万一等某一日,肃王无所顾忌,小女梦中的场景难免会变成现实!”
晋帝总理想认为司马长枭和司马长铎能兄友弟恭,她就是要让晋帝看清,如果事情不按他的理想发展,会有怎样的结果。
兄弟相残,当然不是司马长枭死就是司马长铎死。
上方良久没有任何声响,尤妙人不敢抬头,能够想象晋帝被她的话语震撼到了,她描述的画面对于一个父亲来说太过诛心,而他不知道的是,那些他的儿子前世真的经历过。
“你是心系长枭才对朕说了这些?”晋帝震荡的心绪被抚平才道。
话都说到了这里,尤妙人不忍再刺激晋帝,最后只道:“陛下将一国大业寄托在太子殿下身上,是想看到太子殿下将国家治理的井井有条,让国家走上繁荣昌盛,可是如果有人迫害太子,那陛下和太子的心血都将付之东流。”
“没有什么比国家稳定更重要不是吗?一切可能造成国将不国的隐患,陛下都应当尽早剔除。肃王本就对太子之位有觊觎之心,还多次派人刺杀太子,陛下放任不管才会使他越发无所顾忌,陛下真的认为您的宽容和教诲就能打消掉肃王的野心吗?”
“小女相信太子殿下宅心仁厚,有容人之量,却不信肃王没有不臣之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