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亲身经历过夺嫡,差一点被自己的亲兄弟杀死,陛下就不想太子殿下以后的路走得更顺畅一些吗?”
她在努力让晋帝多偏向司马长枭,她说的话不无道理,晋帝就算治她大不敬之罪,但那些话他能明辨其中利害。
“朕交代给长铎的职务没出过纰漏,朕给他的权力他也没有滥用,朕为了长枭削弱他的职权,他不仅会恨朕,还会恨长枭。”
晋帝果然明了司马长枭要想坐稳帝位,那朝中其他皇子就不能掌实权。
尤妙人言语有挑唆之意,她以为晋帝会下令将她拖出去重罚,她早有准备,让司马长枭忙完政事来一趟凤栖宫,等司马长枭赶来为她求情,晋帝最多打她一顿,将她赶出宫去,应该不会要了她的小命。
“你是担心朕驾崩后肃王会加害太子,才想让朕为太子做主,削弱肃王权力,免除太子后患?”晋帝言语平和,听不出喜怒。
尤妙人在地上趴伏了好一阵,这一刻才敢抬头,见晋帝就坐在皇后的画像面前,神思倦怠,全靠扶额支撑着听完她的话。
“陛下不用真的削弱肃王的权力,大可先试他一试,要是您只让肃王做个无实权的闲散王爷,他能一如既往敬爱父皇,还能彻底放下他的野心,那陛下再对他委以重任。反之,如果他心生怨愤,破釜沉舟,意图行谋逆之举,陛下收了他的权力,不正是阻止了一场兄弟相残的祸事发生?”
尤妙人确定她没惹怒晋帝,讨巧露出笑脸。
“你就这么肯定朕帮着太子,太子不会借机向肃王报刺杀之仇?”要是他突然驾崩,无权无势的肃王面对刚登基的新皇,只能任人宰割。
“反正陛下清楚,等太子殿下登基为帝后,若殿下想排挤肃王,收回肃王权力,肃王奋起反抗的最终结果也是一场宫变。”她很快又转折,“况且小女相信太子殿下不会做出主动残杀手足兄弟的行为。”
司马长枭会如何处置司马长铎,都是晋帝驾鹤西去之后的事,她没必要给晋帝徒增忧虑。
晋帝抬起头来,朝她多看了两眼,才低喃着说了一句话,“你是个与皇后一般聪慧的女子。”
曾经的皇后也是这般能与他侃侃而谈,甚至能在他对政事犹豫不决时为他出谋划策。
司马长枭恰在这时从议政堂过来,他只以为她在这儿,见到他父皇,他先躬身行礼。
晋帝朝他看过来,又朝尤妙人瞥去,视线在两人之间扫了一个来回,最后慰然笑了。
“太子留下,朕有事要同你商议。”
尤妙人视线与司马长枭交叠,司马长枭明显是想问她方才跟他父皇都说过些什么,她鼓了鼓腮帮子,神态轻松,用表情告诉他没事。
“小女告退。”她跪久腿都麻了,被七剑扶起,先行离开凤栖宫。
晋帝最在意的儿子肯定是司马长枭,晋帝对他自己的身体情况最清楚,他要不要再为他竭尽心力培养的儿子铺平最后的道路,全都取决于他。
*
尤妙人坐在凉亭里练琴,自从司马长铎来过一次芳菲殿,司马长枭加派了更多的人拦着她的宫门,司马长铎再来第二次,他不会放他进来。
司马长铎没再出现,凤栖宫与司马长枭见过之后,之后的几天司马长枭也没再过来。
只有某天下午,她看到她的宫门外闪过一道白色的身影,窈窕娉婷,像是司马长乐。
在宫里住了十多天,她还是第一次看见司马长乐。
她不知那日司马长乐躲在司马长枭的马车中,跟他一道回了昭明台。因身上衣衫穿的单薄着了凉,司马长枭没急着将她送回宫,她就一直住在昭明台养病,昨日才回到宫中。
尤妙人对她与司马长铎合起伙来想杀她还心有余悸,司马长乐不进来,她也没出去,她们俩之间最好别有交集。
尤妙人整日不出宫门,却也能隐约预感到宫里发生了一些变化。
万寿节如期而至,建康宫内华光璀璨,锦绣辉煌。
宵烛移动,钟鼓齐鸣,千队肃列,万声高呼,恭迎晋帝的到来。
尤妙人坐在后宫妃嫔公主的席列,与众人齐声恭祝完陛下“万寿无疆,圣体康泰,大晋国运昌盛”后,所有人才能入席就坐。
今日皇子和朝臣们都着礼服礼帽,后妃公主们也都盛装出席。
在司礼太监的引导下,梨园的歌舞杂技接连上场,在一片鼓乐声中,后妃、皇子、公主们接连向晋帝献上寿礼。
大多数人都是送的奇珍异宝,只有司马长乐跟尤妙人一样,准备的东西不值什么钱。
司马长乐送了晋帝一幅她自己画的寿山福海图,尤妙人在宫里没什么地位,加上底下梨园的节目还没表演完,她打算等到最后再献礼。
鼓乐声渐止,尤妙人见没人再出列,才从一处不起眼的席位缓缓走到中央。
她的身影迎来了全场所有人的瞩目。
因着今日是晋帝的寿辰,她不适宜再穿一身素衣,便换上了一袭鹅黄色轻绢笼粉罩纱的衣裙,纤腰被一条石榴色宽腰带束着,腰间还垂着香囊和飘带,她的身段再配上那副略施粉黛、倾城绝世的容貌,一时间看呆了众人。
“丹阳郡主为陛下献礼。”
司礼太监高呼,在场人知悉了她的身份,原来她就是能令太子殿下折箭起誓,倾国之力也要救护的女子。
短短几秒钟的时间,在场见到她真容的人,表情千变万化,各种各样的目光都有。
“陛下,小女愿为陛下弹奏一曲《祝寿曲》聊表心意。”她举止落落大方,微微含笑,那一笑晃得人心神跟着一荡。
有不少参加夜宴的世家子弟暗自饥渴难耐,他们先前只以为九公主已是人间绝色,再见到眼前的女子,也难怪就连太子都把持不住对她动心!
司马长枭的席位在皇子之首,离晋帝很近,他的目光落在她身上,就算见到过她多次,依然会被她不一样的装扮惊艳到,他与她对视上,她的笑容在他眼里定格,一瞬仿佛周遭空无一物,她的眼里只有他。
侍从将古琴摆放好,她款款落座,悠扬空灵,清越雅致的乐声响起,这把琴是世间极品,弹出的音清如溅玉、颤若龙吟,不论弹奏的人琴技如何,弹出的曲子都是极为动听的,再加上她的美貌实在招人,一时间全场都安静下来。
“呵哈哈~”从嗤笑转而发出的大笑声,打破了这安静,司马长铎斜靠在座椅上,往嘴里倒酒,“太子皇兄费心得来的琴果真是好琴,太子皇兄的琴技堪称无双,想来平日没少指点丹阳妹妹吧?”
他一反常态在晋帝寿宴上一副浪荡做派,言语点拨出太子与眼前女子的暧昧关系。
整个建康的世家谁不知道太子和这女子的关系不明,只要太子没纳她为妃,世家就都保持着缄口。
“太子殿下日理万机,哪能得闲教小女练琴,肃王殿下错想了。”尤妙人颔首,演奏完曲目,她不理会众多痴迷投射在她身上的目光,镇定地回到自己的席位上去。
还没落座,她就与司马长乐的眼神撞上,司马长乐看她的眼神清冷高傲,一贯的不喜欢她,可是却没有初次与她见面,那时眼神中的恨意。
尤妙人微愣,却不作多想。
夜宴上的觥筹交错还在继续,尤妙人刚坐下没多久就有两个婢女过来,一人伏在她耳边小声道:“席间吵闹,太子殿下命我们带姑娘出去透透气。”
她抬头望见司马长枭正看着这边朝她点头,两个婢女是他所派无疑。
等一会儿万寿节的夜宴上恐有大事发生,他为着她的安危着想先遣人来将她带到安全的地方,她会意带着七剑跟这两个婢女离开席间。
方才后妃、皇子、公主们都为晋帝献上了寿礼,其实还有一人没献,那就是司马长铎。
待到众人都喝得有些醉了,他从席间站起身来。
他今夜也喝了不少酒,脚步虚浮,晃晃悠悠走到晋帝面前,“儿臣恭祝父皇千秋圣寿。”
“儿臣敬父皇一杯。”
晋帝身体不好,今夜无人给晋帝敬酒,他第一个朝他父皇举杯。
近侍手中托盘里倒了一杯酒,等晋帝示下再将酒奉上来。
停顿了片刻,晋帝才抬手。近侍将酒杯奉上,晋帝在司马长铎的眼皮底下端起酒杯。
杯沿就快靠近嘴边,突然不知从何方丢出一颗葡萄粒,将酒杯弹飞。
酒水倾洒在地上,冒着灼热的气泡,众人还没反应过来,奉酒的太监第一个崩溃,坠地磕头,“奴才该死!奴才该死!”
酒里有毒!!
禁军齐声抽出佩刀,夜宴上四伏的危机在这一刻迸发。
“司马长铎你可还知道你要毒害的是谁!”司马长枭挺身护在晋帝面前。
跟在晋帝身边伺候最久的贴身太监早已投效了司马长铎,如果不是前世他在地牢中自爆,无论是司马长枭还是晋帝都想不到。
由此可见,前世若是晋帝对司马长枭有半分偏袒之心,都不可能自然病故。
司马长铎扭动了一下脖子,第一步居然失败了,不过又何妨?
宴席上的朝臣和后妃们还在惊慌,四面八方涌入的禁军已将此地围得水泄不通。
司马长铎张狂大笑,“你们想收我兵权,贬我去无人之地拓荒耕田?你们知不知道我手里有多少兵权?司马长枭是太子又如何,凭什么跟我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