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不认为,杰茜·敦华儿是个品学兼优的好学生,是个和蔼可亲的文学院导员,是个热衷于奥斯国神学建设的女神学家。我认为,杰茜·敦华儿是个怪胎,因为她一方面表现出自己是勇敢无畏的,一方面却连一个醉汉都怕得不行,更令人称奇的是,她居然没有给出自己的第一夜,这与她在多个聚会上的表现完全不符。
能证明杰茜·敦华儿是个怪胎的例子还有很多,比如,她会在其他人问起她职业的时候说,“我喜欢怪味豆,有一次我有幸吃到了大便味的,可我没有吃过真的大便,但我肯定,那就是大便的味道,以上的话和我的职业没有任何联系,我是一个文学院的导员,如您所知,我学的是神学,大便味的。”
当然,杰茜·敦华儿也有冷静的时候,不过她的冷静和锋芒都展现在批判神学上。
是有少部分人会明白,神学,是充满虚无主义的专业。我也早在读博前就懂得了神学那可悲的内涵,但神学在奥斯国的地位是不可撼动的,人们需要信仰来填补过去的留恋。
在上上世纪,我们奥斯国曾是世界霸主,当霸权陨落后,群众们失去了往日的骄傲,变得空虚,变得自卑。这时候,神学中最朴素的那一支,圣教站了出来。圣教说不管人类多优秀亦或多不堪,我们都是神的孩子,神会理解我们,宽恕我们,并指导我们,真是可悲呀!神做的事情,实际上是,是让人类承认自己的平庸,只有神才是唯一,人类永远只是生活在神的荫佑下。
我多么希望我唯一的好友于欣能懂得我的世界,那样她就不会在死气沉沉的奥斯国继续沉沦下去。
早晚有一天我会说服她跟我来一场真实的冒险,比如,在十国开家店,我想卖怪味豆或者书籍,不过肯定没有大便味的豆子和神学书籍。
……
计划中在怒头河的最后一日,是怒头河一年中最为盛大的节日——众神节,我很反感这样的一个节日,为了所谓的众神。不过,因为于欣,我选择了留下。
那天我和于欣与热闹嘈杂的人群挤在一起,我们看到了拜里森家族的庆祝队伍,大象上绑了一个小房子,房子里坐着一个我认识的女人,她救过我,从醉汉手上,她叫琼秾·拜里森。那晚我没有发现她是个美人,阴郁的美人,现在,大晴天,她和一个男人塞在那间房子里,脸色不怎么好看。
我看着于欣,她也看着我。我们都注意到了那个女人——琼秾·拜里森,我也向于欣提起过她,于欣称赞她是怒头河极少部分正义人士,此时,我故作神秘,悄悄告诉于欣,那个女人就是琼秾·拜里森。
“她好像不开心。”于欣有些惊讶,她也注意到琼秾的表情是凝固的。
“也许是阳光太刺眼了吧。”我试图开玩笑,但显然不是因为天气或者阳光,琼秾应该是不喜欢这个节日或者不喜欢她身旁的男人。
怒头河的街边摊现在多是些卖饮料的,自制的水果饮料,不过围满了苍蝇,我打眼一看就倒胃口,可汇集在胸口的汗水告诉我,我很渴,我要喝水,喝饮料,或者是一瓶啤酒。
正午的太阳底下,我全然没了兴致,这个众神节像玩笑一般。
“杰茜,我听周围人说拜里森家族的队伍最终会抵达一座宏伟的神庙,我们也去看看吧!”于欣的小脸红扑扑的,她比我活泼多了,对于有兴趣的事情,她的热衷度比我持久。
“好吧!反正是最后一天,我们满怀希望而来,却毫无收获,趁着最后一天好好欣赏怒头河吧!”我在十七岁时参加过学校的唱诗班,相较之下,我认为怒头河的音乐难听到更有力量感,人们低吟浅唱的内容是赞美神以及阐述神的事迹!而我们十几个学生,唱的是神的假面,这很好解释,人间的代言人继承了神的某些特性,我们负责赞美和宣传。
“私权横行呀!拜里森家居然可以不顾交通,这一路已经堵住了好几个路口,可车上的人居然没有鸣一声笛。”于欣兼修过社会学吗?我不清楚,她这种政治敏感从何而来,我也不清楚,难道说,她对林长涯仍然抱有希望。空塞拉真是个懦夫、祸根、蠢货,一个在十国西南省的青年怎么会跟新近国怒头河的拜里森家族有关联呢!
要是被我找到他,我有意愿,代替广大奥斯国民众请求他为圣教写第八本福荫书。
……
十国人写景总要抒情,我杰茜·敦华儿在一分钟前是不支持的,现在,十国人有了伟大的品格,也怪不得人说,情景,情景,情景呢!
我不得不模仿一段,敬于欣,敬失落的奥斯国,敬正在崛起的十国,干杯!倒胃口的是,在奥斯国伟大女性杰茜·敦华儿将要创作的时候,怒头河的劣质啤酒使她丧失了部分热情。
符号如同诅咒,五殿立于禁锢之下,拜里森主神终不及真正的太阳。人们套上粗布短衣,仿佛回归到旧时代,像蛆虫般匍匐在主神殿外,山还是山,水还是水,林还是林,但人一定不是真的人!
光滑的坑洼陈述了血的事实,有无数人浪费了生命,多臂多脑的形象应该是怪物的象征,无姓者却许以神圣,唯一的闪光在冷清的第四殿,五角四柱的结构不足以支撑起拜里森最崇高的神性,它手中高举的是父亲的头颅。
第二殿西殿内,长河般的文字记录,费力地佐证神的真实性,所有人都忘了,神不需要被人证明,躲藏于虚幻之下的国民,终生追求的是认可,而不是否定,就像怒头河的领导坐在我的身前,请我喝了这瓶劣质啤酒,不管它多难以下咽,我会回答,这是母乳般的蜜露。
第三殿和第五殿,常人具备了人的常性,能歌唱,能舞蹈,能畅所欲言,甚至我听到了人们议论起拜里森酋长的成长经历,没错,第三殿是幼年的拜里森主神,第五殿是仙寂轮回的拜里森主神,可悲的愚民呀!汗·拜里森这位声名远扬的暴君,被人群中几个雇佣的嘴托捧到了天上,让神与人划上了等号,至少,许多人相信汗·拜里森是神的儿子。
数以万计的人挤在神庙内,我无法忍受再有人趁机摸我的臀部,我拉着于欣挤出神殿,往庙后的神湖走去。
—— —— —— ——
我认为,琼秾·拜里森是一个十恶不赦的女魔头!她漠视生命,仇视幸福,就只是因为她得不到想要的幸福,就因为宣·彭博在来到一号庄园后,没有向她父亲提亲,而是选择了另一个家族的女孩。
有些病态,不需要一支药剂来提供血色,提供人性,只需要它提供快感,不死不生的快感。她当然在教科书中读过,我为人人,人人为我,哈哈,她早已是山巅上的人,并不需要她为人人,人人就会为她!
当见到两兄弟时,她知道她的哥哥汗·拜里森为她选择的是其中的哥哥亚历克斯·弗莱君,但她更喜欢的是狂悖不羁的弟弟凯撒·弗莱君。可这种喜欢并不是出于男女之情,而是一种欣赏,但要让我去和凯撒·弗莱君交朋友是不可能的,我会和他争吵,甚至想碾碎他。
我们的象傩停在了神湖旁,我的哥哥汗·拜里森去了神庙,他还有很多事情要亲自主持,我和亚历克斯,琼花和她丈夫以及陪行的众人则留在这湖旁观光。
“琼秾小姐,你想不想坐船?”亚历克斯在圣爱塔斯生活,他的行为举止像极了西方绅士,可我觉得他太做作了,一直端着架子,捏着嗓子,不累吗?
“那天晚宴上,你弟弟凯撒的言行我不喜欢,如果真要去划船,我想让他先给我道歉,之后我再考虑。”
亚历克斯看上去有些为难,他知道凯撒的性格,那家伙不可能会向我道歉的,“琼秾小姐,我代他向你道歉,我弟弟心直口快,没有考虑你的感受,作为兄长,我万分抱歉。”
这家伙的态度倒是诚恳,不过对于无感的人,我没什么想说的,点点头后,他带着我上了一艘小船,划到湖中央的时候,阳光十分刺眼,我穿着家族服饰,捂出了不少汗。
“琼秾小姐!!!”
随着他的惊呼,我一下子跳入水中,湖水清凉,我任由自己沉向湖底,无趣的是,这湖水实在是太浅,仅有五米深,我浮出水面后,亚历克斯正焦急地向岸上的人大喊,“琼秾小姐落水了,你们赶紧过来。”
“亚历克斯先生,你不会水吗?”我双手扒着船头,笑嘻嘻地向他发问。
亚历克斯十分惊喜,“琼秾小姐,你会水呀!”然后他尴尬地笑了笑,他确实不会游泳。
岸上拜里森家族的工作人员知道我会水,他们也同我一样,嘲笑了一阵亚历克斯。
“亚历克斯先生,天太热了,你先回岸上吧!我一个人游一会就回去。”
“可是,琼秾小姐水不凉吗?”
“不凉!”说完,我再次潜入水中,享受这片刻的安愉。
……
半小时后我回到了岸上,我的哥哥汗·拜里森批评了我。
我懒得向他解释,拿过他从神庙里带来的衣服,我便朝象傩走去,也不理会他的批评。然而,转身离开的那一刻,我看到亚历克斯的眼神中却流露出一丝不甘。或许,他认为自己在我面前丢了脸。
我在象傩里换好粗布衣服后,将湿漉漉的家族服饰顺着窗口随意扔了下去,哈哈,好笑的是,凯撒正在下面打电话,衣服不偏不倚的盖在了他的头上。
“谁,谁,谁扔的?”他将衣服甩在地上,抬起了头,而我居高临下,戏谑的笑容他肯定看不到,“凯撒弟弟,抱歉哈,我不知道你在下面。”
“琼秾·拜里森,你给我下来,向我正式道歉,我听得出来,你在偷笑。”
他穿着西装,头发,肩膀都湿了,十分狼狈,“我有些不舒服,不想下去。”
“小丫头,你就是拜里森家族的异类,我会相信你?赶紧下来,不然惹怒了我,你哥哥汗·拜里森也担待不起。”
有他哥哥亚历克斯在,我怎么会害怕他的威胁,“凯撒弟弟,这样吧!你去那边,把琼花和她丈夫放出来,我就跟你道歉。”
“野丫头,你等我上去,看我怎么教训你。”
一听他要上来,我赶紧下了象傩,慌忙跑到亚历克斯的身后,凯撒跟在我的身后,他越过亚历克斯,一把抓住了我的手。
“凯撒,你做什么!”亚历克斯看着愤怒且狼狈的凯撒,估计也知道是我做的好事。
“哥,你未婚妻根本就是个粗妇,把她娶到我们弗莱君家族,圣爱塔斯其他大族会嘲笑我们的。”
“亚历克斯,我都跟凯撒弟弟道过歉了,他还要打我。”
我和凯撒一人一句,亚历克斯夹在中间仅反应了几秒,他选择了帮助我,“凯撒,今天节日的女主角是琼秾小姐,其他事情等过完节日再说,明白吗?”
“哥……”
“凯撒,你可以选择回酒店,我想这里并不欢迎你。”
“哥……”凯撒离去时,恶狠狠地瞪了我一眼,看他走远后,我松开亚历克斯的胳膊,仿佛与他不认识似的,我走到了不远处的阴凉下。
……
“请问,你是琼秾·拜里森小姐吗?”
我无聊地拔出几棵杂草,正要把它们重新栽回去,就听到有人喊我的名字。
我缓缓抬起头,不远处,是两个很漂亮的女人,一个十国女人,一个西方女人。
“额,你们是谁,这里是神湖,外人禁止入内!”我似乎见过这个西方女人,可又想不起来在哪里见过。
“琼秾小姐,您帮过我的,在东城区,就在不久前。”这个外国人的十国话说的很差劲,我有耐心听完都是对她的大恩大德了!
“怎么到哪里都有人烦我,你们俩,赶紧滚!这里是拜里森家族的禁地,尤其是在众神节,一会这里还要举行家族仪式,你们想看,去网上或者回家看电视直播。”
那个褐发洋妞被我吓到了,她看我的眼神变得非常奇怪,像是某些东西破碎了!
“琼秾小姐,我们不清楚这里的规矩,抱歉,我们只是很好奇能在这遇到你,而且你帮过我,我想跟您道谢。”
“别烦我,滚!”
她俩看我真生气了,没有停留,迅速转身离开了。
我看向河岸,亚历克斯居然把琼花和她的丈夫放了出来,他们三个听到了我这边的动静,一起走了过来。
亚历克斯我问刚才发生了什么事情,“没事,一个十国女人和一个外国女人说认识我,可我对这俩人根本没印象,就让那俩人走了!”
“琼秾小姐,一个十国女人?一个外国女人?她们穿的什么衣服?”
琼花的丈夫突然变得很激动,他大声向我发问,我觉得非常奇怪,因为他从没和我说过一句话。
就当我要告诉他时,我哥哥汗·拜里森的声音突然响起,“琼花,涯,你们两个给我立刻回到象傩里,我不死,众神节就不属于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