层岚得知华孟林被拖走后,冷哼道:“还算有几分骨气,他都骂成这样了,你们两个还无动于衷,当时我差点气死!”
繁霜无奈道:“华孟林与诸多世界宗门有来往,让他几分,也是给那些人一个薄面,不过你走之后,他说的那番话,属实是没必要留脸了。”
层岚蹙起眉头:“他还说什么了?”
“他不像之前那群人,有担忧有顾虑,华孟林纯粹是过来找茬的。
话里话外,想让我们当着仙门百家的面亲自把岁聿处决了,这还不算完,听他那意思,处置完还要其彻底挫骨扬灰,只有这样他才肯消停下来。”
“他这是想到了曾经自己宗门被灭的惨事,所以看魔修不顺眼吧?”
层岚一语中的。
繁霜也默默赞同她的说法,嘱咐道:“今日我们算是把他得罪透了,恐怕以后麻烦又是一堆一堆的找上门……”
层岚毫不在乎道:“怕什么?清规一释放灵压,他们肯定立马老实。”
层岚对别衔月一事还不知情,繁霜身体一僵,坐正身体,正色道:
“我们不能将担子全压在清规一个人身上,若以后真出了什么事情,清规正好不在,这可就是大麻烦了。”
“从前我就知门中弟子轻视修炼课业,除了清规素来严肃,他们不敢不听之外,上其他长老,还有从山下聘请来的老师的课程,都是浑水摸鱼,我又是一个……不爱重罚他人的人,导致这些年涿光山太过于松散。”
突如其来的反思让层岚感觉哪里不太对劲:“你今日怎么了?”
层岚素来性子直,脾气也爆,若贸然与她说出清规的事情,她怕不是会听完就直接提着剑过去,岁聿还住在清规隔壁呢,若是让他也听见……
繁霜压下想和她说出真相的念头,道:
“只是牧天阴一事,让我警醒,一鲸落万物生,从前牧天阴几乎只手遮天。
魔尊年轻,其他魔修比起魔修,更怕的是牧天阴,所以他们都收敛着锋芒,如今牧天阴一死,我估计其他想要大展宏图的魔修,定会如同雨后春笋一般冒出来。”
层岚点头:“你说的有几分道理,等岁聿这件事情风波平静后,把清规叫来,重新商讨一下涿光山的课业修炼问题吧。”
繁霜垂眸:“嗯。”
提到岁聿,层岚又试探性问道:“你和清规神神秘秘商量那么久,就算是我也不能听,这都过去好几天了,有没有商量出来什么?”
具体处罚,繁霜守口如瓶,只是对她说:
“后日……便是宣判之时,到时候你就知道了。”
冷月皎皎,铺了一院华光
别衔月迟迟归来,他推开门,正好对上岁聿冷淡的视线。
他一愣,下一瞬岁聿开口,打破了他心中疑惑:
“师尊不会以为,我会傻到在院子里坐着等你好几个时辰吧?”
别衔月抿唇:“我……太极殿那边出了些事情,耽误了。”
“是又来问怎么处置我的人吗?”
别衔月愕然,刚想询问,岁聿就说:
“门外那些人把我当聋子,整日都讨论这些事情,猜也猜得出来。”
——
别衔月握紧拳:“宗门弟子,疏于管理。”
早些年岁聿吃过不少苦头,而这些苦头的绝大多数,都是因为这些人而起,他帮他们上课、打妖兽、洗衣服、守夜……等等等等一大堆事情,跟在这群人屁股后面,当了好些年的“仆人”
从前对他们这些行为睁一只眼闭一只眼,权当看不见,如今倒是想起来这是“疏于管理”了?
岁聿露出一个自嘲的笑:“现在才想起来疏于管理,你早干什么去了?”
别衔月被他惨淡的笑容刺痛,他下意识伸出手,抓住岁聿空荡荡的衣袖,不过没很用力,只是勾了一下。
岁聿很轻易地便把自己的衣袖从他手里抽回去,头也不回:
“我累了,师尊自便吧。”
抓住又有什么用呢?
留住他,就是在害他。
别衔月克制着自己,没有在院子里待多久,逃似的离开了岁聿的院子。
“咳咳……”
回到自己院中之后,别衔月吐出一大口鲜血。
锦鲤跃出水面,感知到他变得无比脆弱的灵力后,又吓得钻回去,不安地游来游去。
因灵力深厚,不收敛着点,所有人都会怕他,修为低些的修士更是在感知到他的灵力后退避三舍。
于是他常年隐藏自己灵力,就连层岚和繁霜都不知道他如今实力具体如何。
除了养在桂苑里的池中锦鲤,没人发现他现在身体到底差劲到了什么地步。
长夜寂静,微风习习
别衔月站在玉兰树下,抬头望着面前的墙发呆。
如同之前诸多个夜晚一样。
兜兜转转,最终他和岁聿,还是回到了原先那样。
岁聿昏昏沉沉睡过去,忽然感觉到自己的身体有些湿冷,他不适地睁开眼睛,又发现自己来到了一个白茫茫的地方。
不过不同于上次,这次这个地方阴冷潮湿,周围白茫茫的成了浓雾,天空像被灰尘覆盖,像暴雨之前的天气,呈现一种阴郁感觉。
这是又被传到哪来了?自己这几天就没睡过好觉,这次他倒要问清楚到底是什么东西一而再再而三地扰他清梦。
岁聿不爽地想。
他这次有了经验,只是安安静静站在原地等,也不出声,时不时抬头看看天空。
他记得上次,那人是从天而降的。
没过多久,大雾之中缓缓走出来一个少年,约摸十三四岁的模样,一袭黑衣,笑眼弯弯,高马尾随着他的动作一晃一晃。
他抬起手晃了晃对岁聿打招呼:“又见面啦。”
依稀从他的容貌里,能看出几分上次孩童的神韵,不过它到底是什么东西?怎么长得这么快?
这少年身量和岁聿差不多,站在岁聿面前,对岁聿的波澜不惊有些失望,歪头好奇道:
“你就没有什么想问我的吗?”
岁聿开口:“你到底是什么东西?”
头一次他还能安慰自己,是自己太累了,梦境纷杂。
第二次他却不能继续用这个理由安慰自己了,谁家梦境会细致到看清别人长相?
民间有个忌讳,说是在梦境中能看清脸的,都是死人。
所以这到底是什么东西?鬼魂?
传说有些修士走火入魔后,心魔会化成只有自己能看见的实体,常年伴随在身边,直到彻底被逼疯。
难道这是……他的心魔吗?
在这个幻境当中,这少年能把他的心理活动听的一清二楚,他摇摇头:“我不是你的心魔,于你而言,我只是一个陌生人而已。”
岁聿意识到他能看到自己心中想法,直接止住自己继续胡思乱想:“既然不认识我,那阁下为什么三天两头就来打扰呢?”
“唔……”
少年苦恼地想了会,忽然他眼睛一亮:
“你想回去吗?”
岁聿脑中空白一瞬:“回哪?”
“你的家,你并不在这个世界里的家呀。”
太过于突然,岁聿没有反应过来:“啊?”
少年耐心解释道:“我知你是异世界灵魂,不幸落进这个世界的,你若想回去,我可以帮你呀。”
他提及这些事情,让岁聿心中警铃大作,他下意识后退几步。
少年却步步紧逼:“你不想回去吗?”
“那里才是你的家呀。”
“在这边受尽了天大的委屈,即将迎接你的还是牢狱之灾,你真的不想回去吗?那个世界没有纷争,礼仪规矩不再刻板……多好的世界呀。”
岁聿当然想回去,不过从前在鸦鸣国,已经被杜若糠一番话说的死心,如今又来了一个莫名其妙的人告诉他,他还是能回去的。
杜若糠是将死之人,临死前还将称得上这个世界的秘密的东西交付与他,话有几分可信度。
但眼前这人,自己说自己对他而言就是陌生人一个,而且算上这次才只见了两面,这两面又都是在梦里,他十分热心肠地表达出他可以帮助自己回家的意愿……
这怎么看都很奇怪吧?
岁聿还没傻到别人说什么信什么的程度:“不了,多谢好意,我还有些事情的真相没弄清楚,并不想走。”
少年自己心里也有数,知道自己劝不动他,撇嘴道:“算了,你不信我也是合理,毕竟我不像他,能和你朝夕共处这么久。”
他?
忽然,少年咧开嘴,露出森白牙齿:“可是……就连我和你从未谋面,我都因你悲惨的经历动了恻隐之心呢……
为什么和你朝夕相处的那个人,却可以把原本安静度日的你拉进这场混乱之中,看你独自在痛苦中沉沦?”
他在说什么?
岁聿看着他嘴唇一张一合,脑袋从刚刚开始就因为接受到过于刺激的信息而宕机,他说的是谁,只需要稍微往深处一想,岁聿就能立马猜出来,不过他现在想不了。
少年凑近僵硬的岁聿,轻声道:“你还不知道吗?因为一己私欲把你拉进来,又不肯放你走,一直在折磨你的人,就是你的师尊呀。”
少年的声音犹如魔鬼低语,击溃岁聿那摇摇欲坠的神智:
“为什么你会被那个把你引入这个世界的媒介抛弃?为什么你要经历这么多的苦难折磨?忘掉了吗?你原本在那个世界,只是一个无忧无虑的学生啊。”
岁聿呼出一口气,屏退这些乱七八糟的思绪,反问道:“所以你到底想说什么?来挑拨离间的?”
少年笑了笑,恰到好处的停止话题,退后几步,消散在浓雾之中,最后一句话穿过迷雾,落进岁聿耳朵里:
“九州之中唯一一个会时空操纵之术的就是他,你若不信,自己去问问便是。”
自己去问?
岁聿气笑了。
别衔月那张嘴比紧闭着死掉的蚌壳还难撬开,就这么开门见山的问,能得到什么答案?
迷雾慢慢散去,天空完全黑下来,只剩下一片黑暗。
岁聿再次睁开眼睛,梦中那股被少年一番话语压的喘不动气的感觉消散了不少,不过心脏还是在扑通乱跳,像是想从嗓子眼里跳出来一样。
要问吗?
反正他又不会给自己什么答案……
不试试怎么知道呢?
若是试了,他不说,那不平白无故又给自己添堵?
两种声音在岁聿脑袋里吵架,他头疼扶额。
心魔是由负面情绪产生,而且心魔一般不会主动承认自己是心魔……
要说他如今对什么负面情绪最大,那就只是别衔月了。
涿光山上全是灵修,如今清心音对他而言无异于是毒虫猛兽,听一耳朵会难受死,他还是赶紧自己调节调节修些清心的功法吧。
辰时
别衔月照例将早饭送进来,岁聿心里装着事,没发现他脸色苍白,别衔月落座后,岁聿开口问道:
“师尊可知时空操纵之术?”
别衔月猛地看向岁聿,脑袋嗡嗡作响。
怎么会突然这么问?
怎么回事?他怎么知道时空操纵术的?
他身体一片冰冷,失态抓住岁聿的肩膀:“你,如何得知时空操纵?”
见他如此失态,眼眶通红,一副要发疯的模样,岁聿有些被吓到,乖乖道:“做梦梦见了这几个字而已。”
别衔月死死盯着他,手攥的越来越紧,还在微微颤抖:
“什么梦?你昨晚做了什么梦?梦见几回了?”
岁聿被攥的肩膀生疼,蹙眉道:“像是幻境,我估计是心魔一类的东西,这几日已经是第二次来骚扰我了,上次还是个四五岁的孩子模样。”
别衔月陡然松开手,他闭了闭眼,没有继续说话了。
岁聿后知后觉,他反应这么大,那就是……一定知道时空操纵术这个东西,少年在梦中说的那些话重新回荡在耳边。
岁聿盯着别衔月,心跳咚咚作响,缓慢问道:“师尊会吗?”
别衔月脸色“刷”一下惨白,他突然站起身:“太极殿有要事相商。”
他的反应足以证明一切。
太突然了,突然到别衔月都不知道该用什么反应去面对岁聿,他连伪装都没有时间做,步伐很快,像在逃跑似的走出岁聿的院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