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群大扈人自发形成了一个组织,核心成员有大概二十人,还不停在吸纳走投无路的男女老少。
都是为了一个目的——推翻暴政,塑造新的秩序。
这可是一条千难万险的路。
李昭昭内心复杂,说实话,她并不是很乐观,大扈如今只有饥寒交迫,其余什么都没了。
翌日,她与安子堂要启程离开回大琥了,其中有个叫白拓海纳的棕红头发少年请求她一件事。
原是让她为他们的组织取一个名字。
如此险事,若取了名,似乎有推波助澜的作用,她很慎重,也心下不忍,干笑一阵,望向安子堂,他温和笑笑,看穿了她的担忧,“他们选择这样的命运,你就送上鼓励和祝福吧。”
是啊,他们愿意奋起重振家园,小小一簇火苗顽强跳动着,怎能泼冷水呢
李昭昭沉吟片刻,便道:“他们今日所作所为,犹如赤胆挑日月,不如就叫红月吧?!”
安子堂赞许凝视她,之后用大扈话传达了她的意思,那白拓海纳的少年听闻,眼眸亮得惊人,随即展开一个大大笑容,少年义气胜凌云,带头向她致敬。
其余人同声共气,为了他们的夏慧扎尔公主。
她顿觉受之有愧。
随后,在他们目送下,两人快马加鞭从大扈离开,回到大琥,开始真正的恶战。
另外一边,左一、左二得安子堂命令,随凌飞峦左右,押送着越莲光已回到大琥。
可还是遇到阻碍。
他们人是回来了,却见不到皇帝。
一问,就这么巧,皇帝听闻青芽山来个游方道士,年逾九十九,肉眼不过五十左右,法力深不可测,据说有长命百岁之法。
身体正每况愈下的皇帝可是激动坏了,于是在严方红的陪伴下,点了一群随侍,浩浩荡荡上山问道去了。
凌飞峦精力好得很,正欲追去,左一左二跟随安子堂多年,闻到一丝不对劲,建议让他们二人先去查看一番。
果不其然,左一左二快马加鞭赶到青芽山,找遍整个山头,并未发现皇帝踪影,更别提什么游方道士。
跟山下村民打听,才得知是有一群人来过,后来又下山了,不知去哪了。
至于那个道士,确实有其人,但没有人能肯定,他回来了。
到这个地步,凌飞峦怎么会明白不过来呢,他们还是晚了一步,定是顾枫飞鸽传书给朝堂中人,借机支开了皇帝。
想来朝中他的爪牙明里暗里不知有多少。哪怕他和安子堂来了一招釜底抽薪,却没估中顾枫还了一招虚晃一枪。
既然皇帝没在宫中,那意味着他不必着急忙慌赶回去,以他有仇必报的性子,被算计一次,他怎么也要讨回来。
想明白这点,凌飞峦暗道不好!
安子堂和李昭昭怕是要撞上他枪口之上了。
左一、左二见他面色严肃,问,“少将军,我们接下来该如何?安大人是否有危险?”
经过这么多事,凌飞峦早就褪去青涩,考虑事情也学会顾头也顾尾了。
他立刻吩咐道:“你们装扮成村民,沿着青芽山附近叫卖皇帝最喜欢吃的生果,想尽办法一定要刮他出来。”
左一,左二对视一眼,不约而同想起安子堂的命令,“凌少将军的命令,就是我的命令,你们务必从之。”
两人同时应下。
离开前,左一又问,“您不与我们同行,是要去哪?”
“回盐盐镇。”
日头升起来,对比起大扈冷峻气候,大琥暖和很多,今日暖阳充足,洒在熙熙攘攘的百姓身上。
此刻,他们正聚集在一起,鸡蛋也不卖了,白芸豆汁端在手里也不喝了,都仰起头看着挂在城墙上的两个人。
好像是一男一女。也不知何时吊上去的,当下跟条咸鱼一样,细条条的,垂头丧气,晃来晃去。
安子堂与李昭昭一进盐盐镇,抬头便看见萧如因和郑元松被如此折辱的吊在城门。
他们都垂着脑袋,似乎是死了,又似乎还剩半口气。
若不是为了掩护两人,他们正好好的在大扈做药材生意,而不是在众目睽睽下,像风干的药材。
李昭昭马上沉不住气,还未动身,就被安子堂按住,“有人故意做给我们看的。”
“我知道啊!除了顾枫还有谁,做给我们看,难道我们就瞪大眼睛看着吗?”
“要救人就不能自乱阵脚。我们先想办法进城。”
盐盐镇地处大扈、大琥交界处,来往人流不少,最近流入太多大扈难民,城中偷盗事件频发,居民们由起初的全员接纳,转变为只收容妇女儿童。
可大扈女人孩子进了城,怎么会舍下丈夫或父亲,时常里应外合放成年男人进来。
最后,所有居民干脆全部拒之门外,任再可怜、再病危的妇女孩童都硬着心肠拒绝。
人性就是这样。似乎谁都没错,似乎也都有错。
非常时期,城门处的关卡是严之又严,想要进城还没那么容易。
顾枫披着价值万金的大氅,又轻又暖,是由数十只狐狸背毛集腋成裘做成,通体雪白,只滚边处留有狐身其余杂毛。
此时,他正站在城楼上,从高处往下看,都是奔波疲惫的百姓。
那两个人还未出现。
守卫见他眉头蹙起,自动上前汇报,“殿下放心,安子堂和李昭昭的画像全军都传阅过了,若他们露面,必定会抓住!”
顾枫面有不豫之色,侧过头,冷冷道,“干等有何用?”
那守卫一头冷汗,正踌躇该怎么回话,就听他道,“于城门处架起两口大锅,待水煮沸了,还不出现,就请百姓们看看,什么叫滚水烫白肉。”
守卫声音发颤,应下了。
顾枫一向不是个好说话的主子,他命令一下,底下的人找来一口大锅,比小孩洗澡的澡盆还要大两倍,是过年过节专门用来杀年猪的铁锅。
柴火点燃,锅架好,倒入清水,东西方向各一口,老百姓垫脚望去,锅正方吊着的人,仿佛厨间的腊肉。
就等水开了,下水刷洗了,啧啧称奇。
刚好今日盐盐镇有位乡绅做七十大寿,请了杂耍戏班搞气氛,三三两两一堆,有耍剑的、有舞纸巨兽的、还有耍猴的耍大雀、顶碗的,吞刀、吐火等惹人眼球的、至于踩高桥、叠罗汉等更是少不了。
热闹非凡。
一边是人间烟火,一边是人间酷刑,互不妨碍,极致分裂。
顾枫仍不下城墙,端坐在临时搭建的幔帐中,垂眸翻着从大扈传来的那本《大观论》下册。
书页翻动,他目光最后停在作者李字连三个字上,自上次派人查清此人身份后,他已经明白李昭昭这桀骜难驯的性子是怎么来的了。
有这么倒行逆施的父亲,就有这么离经叛道的女儿。
一次又一次冒犯他,得罪他,简直罪无可恕。
思及此,他冷笑轻哼,可不屑之态才下眉头,烦躁情绪却上心头,因为这个罪无可恕的女人,直到现在还未出现。
难道她和安子堂远走高飞了?
两人如今正在痴缠吗?
是否紧紧搂抱在一起?
一想到她和别的男人红烛暖帐被翻浪画面,顾枫就恨得牙痒痒,手中酒杯正承受着他无处宣泄的怒火。
“哇!!!”底下有手艺人在喷火,百姓们欢腾起来。
为何人人都可以欢乐,就他独受煎熬。
杯子猛然崩裂在手中,血顺着金丝楠木扶椅滴落在地。
此时,士兵上来汇报,“殿下,水已经烧滚了。”
他站起身,行至城墙边,垂眸,沸腾的水咕噜着,冒着白烟,人群有不少人围在边上不肯走,就为看今夜这场活煮人肉的好戏。
细长手指挂着蜿蜒两条血痕,顾枫放置嘴边轻轻舔噬,血腥味直冲鼻间,他眉间阴郁浓得化不开,正欲抽刀砍断绳索,忽有士兵来报,“禀殿下,李昭昭背着荆条,前来请罪。”
他转身,眸子暗闪,勾起唇角,“呵,负荆请罪是吗?”
你以为你要见孤,孤就得见你吗?
骤然间,顾枫心中又别扭起来,他能清楚感受到情绪被她左右,那种恐慌深入骨髓,他偏偏不能如她的愿。
他冷然,“让她背着荆条替那两个人收尸。”
谁知城门下百姓们惊呼起来,夹杂着男人吹口哨之声,接着李昭昭声音传来,那么清晰笃定:
“为了表示我向您负荆请罪的诚意,我会每半个时辰脱一件衣衫,直至赤身裸体,一丝不挂背负荆条,那时,请殿下狠狠抽打,以解您心头之恨。”
此话一出,顾枫惊诧往下一望,一件女式外袍正缓缓飘落在人群中。
“哎呀,真的脱衣服啦!”
“好不要脸啊!什么人啊?!”
“好像是之前消除僵尸的安侍读呢...”
“再脱呀!”
好啊,好你个李昭昭,到底是来请罪还是来和孤较量的?
顾枫双眸赤红,隔着一道幔帐,他手指僵硬着,不知到底该不该继续任由她发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