里德尔将新拿进来的水壶放在桌子上,壶底磕着桌面,发出了清脆的磕碰声。
“保险一点而已,你把它当普通戒指就好了。”
里德尔低沉的嗓音在他的身边响起,这一次递进来的水明显比刚才那杯温热了一点。
“为什么不叫塞西去做?”塔纳托斯问道。
他就着里德尔的手,半扶着水杯底一点一点把水喝进去,再躺了一会儿就觉得差不多不头晕了。
里德尔停顿了一下才回复他:“太吵了。”
他的语气一直都平平的,尾音总混着一点冰凉的嘶嘶声,似乎塔纳托斯是睡是醒对他来说完全没差。
但是塔纳托斯多了解他啊,能让里德尔来给他端茶倒水,这一反常已经说明问题了。
他还记得当时倒下前看到的那副慌张模样。
“还要叫人来给我看看吗?”塔纳托斯靠在床头的靠枕上漫不经心地摸着海尔波的脑袋。
“哒”的一声,水杯又一次被扣在了桌面上。
声音来的突然,海尔波都被他扣得忽然一抖。
塔纳托斯挑挑眉这才想起来自己哪里说错了话。
“啊,我忘了哥哥就可以的。”塔纳托斯像是安抚炸毛的家猫一样慢吞吞地道歉,“抱歉,哥哥。”
里德尔毕竟是当年霍格沃茨十二o毕业的学生会主席之一,当初耀眼的名头里还有一个魔药学天才的称号呢,谁会傻傻地绕过他去退而求其次。
而且斯内普是不是跟着他学习了好多,最后成才的来着?
道歉也道完了,见里德尔还是纹丝不动塔纳托斯决定进一步“自食其力”。
他动动手腕,撩了撩那层床幔,“可以把它掀起来了吗?我看不清你。”
里德尔发出一声冷笑,但还是上手把床幔掀起来挂在了一边。
床幔之后,一身黑色西装的里德尔站在床边居高临下地看着床上的塔纳托斯。
少年的脸侧因为刚刚的那些动作稍稍浮起一层健康的粉红,白色荷花边的宽松睡衣穿在他身上被压出好几份褶皱,领口都歪向了一边,如同出水芙蓉一般清澈。
但是当你直视他的那双眼睛时,这所有的一切都不再重要。
在那道金色琉璃般的光华之中,你只能感受到来自灵魂的震颤与压迫。而阴毒的暗流只在混色的眼眸中流窜,如同太攀蛇袭击的前兆。
不可触碰的威胁。
“你现在就一直是十六岁的样子不变了吗?”
塔纳托斯弯弯眉眼,看起来丝毫没有威慑力。
里德尔没理他,反而撤掉了附在塔纳托斯身上的检测魔法,神色冷淡地叫他没病就下来走几步。
塔纳托斯也不跟他计较,利落地掀开被子就下来,但是脚还没触及地板就被里德尔又呵斥了回去。
“穿鞋。”
塔纳托斯马上停住动作,习惯性地用脚在床边拨弄了几下,好一会儿找到备用的拖鞋。
海尔波在他身后游下来跟着纳吉尼聪明地一起出去了。
塔纳托斯拖着拖鞋走到房间中唯一的全身镜前,里德尔正一脸阴沉地站在他身后。
在长久的沉默之后,里德尔开口:“你的复活是怎么回事。”
猩红的瞳孔在他的身后一动不动地注视着他,连带着镜子中的血瞳也仿佛有一种诡异的压迫力。
迫切的,焦灼的,又带点隐隐的失控。
他开口的瞬间塔纳托斯就察觉到了房间里开始变化的氛围。
他还以为里德尔会撑久一点之后再问他这个问题,果然该说还是不抱期望的好吗?
“你问这个吗?”塔纳托斯微笑着的嘴角拉平,连一开始有点小愉快的语气都冷下来了,镜中的那只金色异瞳慢慢拉直成一条线。
“我只能给你一个忠告,那就是——相比之下还是魂器更有性价比。”
“所以这就是你长睡不醒的原因?”
“……什么?”塔纳托斯显然被他意料之外的问题给问愣住了,原本线状的竖瞳都微微恢复了椭圆。
他还以为——里德尔是为了挖掘他身上关于完美复活的秘密才问出复活的……
里德尔显然有点不耐烦了,但还是按捺住火气再解释了一遍:“我在你身上找不到灵魂,这是为什么!”
魂器的制作者确实应该比其他人都更了解一点灵魂魔法方面的知识,这样看来被他发现灵魂丧失似乎也是一件很合理的事情——但是……
“我……”塔纳托斯一时间语塞,他愣愣地站在原地不知所措,仿佛又成了幼时那个永远在哥哥面前无能的卡修斯。
只是这一次的责备,好像没有当初那么冰冷刺人了。
还没等塔纳托斯想好该怎么说,里德尔因为怒火而更加猩红的瞳孔便突然地冷却了下来,失控的琴弦还在震动,他只能强制压抑住这种莫名的情绪。
里德尔看着镜子中一脸茫然的弟弟,又想起那天夜里血腥的纠缠,只觉得心中有口气进也不是出也不是。
“你自己好好想想。”
里德尔冷冷地丢下这句话就直接转身出门,被甩上的房门重重地撞上了门框,发出一声巨大的碰撞声,整个门框都因为这抖了抖。
“走得这么快吗……”
塔纳托斯从镜子里望向那道被关上的房门,忽然觉得荒诞的笑意随着那道碰撞声一起冲上了他的思维网。
那是一颗甜腻腻的软糖。
里德尔看起来像是被不知名的东西搅浑了脑袋,以至于竟然全身上下都乱了套。
让他想想是哪里出现了小小的意外——是融合的魂片吗?
应该是那片吧——救世主身上的魂片
因为死亡而诞生撕裂、留存着最后走马灯似的悔悟的魂片。
哥哥,在死亡的尽头,除却你的死亡恐惧,你竟然还在追念、后悔、恐惧我的死亡吗?
塔纳托斯轻轻地拉起嘴角,右手抚上略附着一层薄薄灰雾的镜面,在镜中划拉出一个笑脸。
充盈的爱意在他的眼中如雪落火中一般融化成荡漾的湖水,波光粼粼地照彻着血液中一如既往流淌的疯狂。
“这样说来,是该开心一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