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跟老顾啊,聊了很多你的事情。”
鬼差像是想起了什么,回头说道:
“他让我问你一件事。”
“您说。”
“你想他吗?”
“……”
我一时语塞,老爷子从小把我带大,说一点不想那是假的。我看了眼周围,问题现在旁边这么多人,要让哥们痛哭流涕的也不太好意思啊。
所以,到底是什么样呢?
我对小时候的记忆只有模糊一片,原来我以为能陪着他的时光很多,不知道什么什么就只剩下了边边角角。
似乎都已经有些模糊了。
“孙,你这小兔崽子就是个不让人省心的命。”
“小丞子,你爹妈又跑了,就把你留在我这个糟老头子身边,也不怕我虐待你。”
“我是没机会了,以后你拿着我的照片,去坐坐飞机,也算是让你爷我,长长见识。”
“嘿,以后到了底下,怎么说也是个有见识的了。”
“我怎么跟你说的?男儿有泪不轻弹,别有事没事就哭,给我憋回去!”
“……得,想哭就哭吧,我也拦不住你。”
“孙啊,有什么不顺心的,就跟爷说。”
“哎呀,你那狠心的爹妈又跑出去打工了,要我说钱什么时候能挣够啊,不如多回来看看你。”
“之前我教你那个怎么念?你个小崽子又忘了,锄禾日当午啊……”
“爷看你考上了大学,也能安心闭眼了,到了底下,还能炫耀一下我孙是大学生……”
“多回来看看爷爷……”
“你个没良心的小兔崽子,我真没了,你就一点都不想?”
“想。”
我回答说,那抹尚且清晰的记忆片段在眼前浮现:
“老爷子的原话是什么?”
鬼差算是捏准了老爷子的腔调,夸张的表演:“小子,你想不想爷爷啊?”
是这人表演的太传神了吗?
我几乎一瞬间就想象到了老爷子说这话的神态。那肯定是拄着他那个包了浆的拐杖,笑起来脸上的皱纹都挤在一起,一副少有的慈爱,或许还有点期待?
我鼻子有些发酸,又想到要是在这儿落了眼泪,这鬼差到了底下肯定是添油加醋说哥们多么多么爱哭。
那老头估计又开始喋喋不休的数落我,说我从小就是个爱哭鬼咋咋滴的,
江恒像是看懂了我眼底的情绪,含蓄的将我拉得更近。
我强撑着一口气说:“那行吧,谢谢您帮忙传话了。”
他走到窗户边,回头说了最后一句话:
“对了,老顾说,你这小子就是没良心,没事也不知道下来玩。”
……要我说这最后一句话不如不说。
哥们怎么下去啊?!
地府体验卡,一生一次?
我僵硬的跟鬼差挥了挥手,江恒低头揽住我的肩:“怎么?想哭了?”
“滚一边去,哥们哪有那么爱哭?”
我一把拍掉他的手,注视着南柯的反应。
她抱住牵巾,不多的重量她却抱得很紧,像是在把一个人抱进怀里,永远不再感受别离。
南柯蹲坐在地上,肩头不断抽动着,却竭力控制自己没有发出声音。
我叹了口气,过去拍了拍她的肩。
小女孩瘦削的肩膀有点硌手,她整个身体都蜷缩成一团,不住的颤抖。
我跟江恒也不好打扰,只能找了个安静的地方坐下,尽量不发出声响。
我跟江恒小声商量:“你说到底要不要把杀人凶手是她亲爹的事情说出来?”
江恒对这件事也颇为犹豫。
原本南柯的家人还有父亲和秦嫣,现在只剩下父亲,如果我们把事情挑明的话,就她现在这个心理状态,很难保证不会做什么过激举动。
而且矛盾的是,父亲对她很不错。
她很可能会陷入父亲和爱人形成的激流中,挣脱不开。
一方面,她不能像以往那样面对父亲。另一方面,她又不能就这么舍弃。
但是如果不挑明的话,对死去的人来说,算公平吗?
我烦躁抓了两把头发,江恒又抬手帮我整理好:“跟鸡窝似的。”
我没理会他调侃的语气,还在思考这个问题。
妈的,没想到有一天,我会因为人家俩小姑娘的事这么为难。
这是我该管的事吗?
南柯情绪调整的比我想象的要快,也就三四分钟的工夫,她重新站起身,眼神中重新有了活下去的希望。
我决定还是要告诉她,毕竟都是成年人了,我没有权力帮别人决定,决定权应该在她自己手中。
接下来不论发生什么,那都不是我要管的了。
“我可能得告诉你个事,你有点心理准备……”
“你是想告诉我,是我爸把秦嫣反锁到屋内,导致她发病没有及时得到救治吗?”
这一开口,就把哥们惊得不会说话了。
不是,现在的小姑娘都这么硬核吗?
这样一看,我刚才心里计划的就跟大傻子似的。
她冲我微笑,不知道是什么情绪。
“那一天我回来,看到秦嫣躺在血水里,她头上破了个窟窿,是被水壶砸的。我爸就站在门外,没等我发问,他自己就哭着把所有事都说了。”
南柯面无表情的说着这些话,再没有波澜。
在她的描述中,当时压根不需要怀疑,她父亲就颤抖着把一切都交代了。
他说:闺女啊,我就你这一个闺女,你什么事情爸爸都答应。可我不能让一个快死的人拖累你啊,爸就求你这一次。
“你什么都知道?”
南柯点头:“我刚才也想清楚了,没事,我有自己的想法。谢谢了,两位。”
既然人家小姑娘说自己能解决,那我们就更不应该参与到她的家事之中了。
接下来的事都顺理成章,我们出去跟雇主说明秦嫣的冤魂已经走了,雇主当然是感恩戴德。
要拉着我们去摆一桌,我想到南柯刚刚失去了爱人,现在又大摆筵席的庆祝她们永远不再相见。
有点杀人诛心了。
也就拒绝了,并说明这两天最好给南柯独处的时间。虽然没挑明我们已经知道了一切,但估计雇主已经猜的八九不离十了。
拿了钱以后,稍微叮嘱了一下南柯最近身子骨弱,不要去寺庙之类阴气重的地方。
雇主看来是真爱他女儿,我说的这些他都记在备忘录里。
我神色复杂的多看了他几眼。
他这种人最难解决了。
南柯心中有怨,但她却不能直接舍弃父亲带给她的爱。
只能一直在失去的怨恨和得到的关心中不断挣扎。
至于她到底会不会放下秦嫣开启新的生活,那我就不得而知了。
时间又匆匆过去了一个月,进入了夏天。
殷心悦说最近事情比较少,提出想去游乐园玩。
本来想拒绝,谁知道这小丫头说起上次我差点害死她的事,直接玩起来威胁这套了。
这给哥们恨的,实在耐不住她一个劲儿的在我耳朵边哭喊她当时有多害怕。
只能抽个周末带她出去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