车子一路都开得很平稳,夏明白是到家楼下时才被叫醒的。
“我上去了,谢谢学长。”刚摸上车把手,叶真相叫住他,把自己脖子上的围巾取下替他围好。
“这种天气多穿点衣服,你体质和别人不一样。”
“嗯,”
“不用还我。”
夏明白把下半张脸埋围巾里应了声,开车门出去后回头看一眼还停在原地的车,他知道,车里那双眼睛还没移开,夏明白朝那挥挥手转身上楼。
叶真相目送人上去后从座椅缝隙里摸出盒烟,挑出一根点着后摇下车窗对着电线杆发呆。
今天进门时难得这个点客厅灯还亮着,夏明白把围巾和外套挂到衣帽架上,飞鸟拿起电视机遥控摁下暂停,倒了杯温水。
他从来没夜不归宿过,稍微动动脑筋就知道是在谁那将就过一夜了。飞鸟表情平静,视线却停留在喝水的夏明白身上,从他的发丝,一寸寸移到每一处暴露在外的皮肉,没发现任何可疑迹象。
“洗澡了吗?”
“没。”
“你等会儿。”
飞鸟动身到浴室,夏明白拿起一个橙子慢慢剥,回想起叶真相家中的布置,发觉似乎和这有点像。地理位置好,空间也宽敞,当初积蓄都花在开店和进货的夏明白住不起好房子,是飞鸟主动提议合租,家具添置基本也是他掏腰包,后来盈利回本了夏明白想着把之前让对方垫的钱给补上,被飞鸟拒绝,他只好往每个月的工资里补说是提成。
至于房子没搬出去,是因为知道退掉后飞鸟又会回去跟他哥住,鳄鱼的手艺夏明白再清楚不过,为了避免他可怜的味蕾被荼毒,除了工作餐以外都是夏明白做饭。
他打开冰箱把肉拎出来解冻,又拿出几条玉米和萝卜清洗,切葱段给姜去皮,洗锅盛米煮饭。
飞鸟从浴室里出来时肉已经差不多好了,肉去腥后他把材料都丢进去炖汤。
“衣服我放进去了。”
“嗯。”
他们之间交流不多,房子宽敞没人说话又难免显得空寂,所以一个人在家时飞鸟就习惯开电视看狗血伦理剧,夏明白很少接触过这类型题材的电视,只要飞鸟打开他都会跟在边上看,偶尔还会询问人物动机与关系。
做完准备飞鸟继续看电视,夏明白去洗澡,冲得差不多后泡到浴缸里,水里的用料都是精心拣选过的,同住之后得知他天性体寒飞鸟对此格外重视,带去看了不少老中医,通过吃药和泡浴加上饮食调理后比以前好许多。只是严寒天时又怕一朝回到解放前,为了避免这种情况发生还是会在冬天来临前买好材料。
夏明白顶着湿发坐到一旁,飞鸟坐到沙发顶头拿过毛巾替他揉擦,手法熟稔,擦得没水掉落后又去找风筒仔细地挑起一缕一缕吹,夏明白任他摆布,迷迷糊糊闭上眼,脑袋枕着他的手。
到了冬天就容易犯困,他醒时汤饭已经盛好了,他们边吃边看电视,与往常一样,没有过多交谈。
吃过后飞鸟收碗去洗,进厨房前还不忘把热好的暖手袋揣夏明白手里。洗完时他的手沾满水滴通红一片,夏明白递纸巾和暖手袋给他,飞鸟摇摇头,就接过纸巾擦干手拿起橙子用刀削皮,削了两个,切成小片摆盘放桌上。
“甜吗?”
“还行。”夏明白塞一瓣给他,飞鸟衔住,淡漠的面容浮露一丝微笑。
“不错。”
消食半小时左右夏明白就眼皮打架去睡觉了,飞鸟也关掉电视回到自己房间,合上门的瞬间心里暗暗松了口气。
所幸,应该还没复合。
可能昨天睡得多,今早五点夏明白就醒了,他换好衣服,在时间还充裕的情况下热了昨晚没喝完的汤,又用冰箱还有的食材做早餐。
叩叩——
他敲响飞鸟的房门,冬天饭菜冷得快,犹豫了一会儿,正纠结要不要再敲时门从里边打开了。
飞鸟顶着乱翘的头发,睡眼惺忪,在看到夏明白时立刻醒神。
他今天绑了辫子。
“吃早餐。”
“好。”
走在后边时他盯着走路时随幅度摆动的小辫子,忍不住上手摸了摸。
平日从家里出发为了省钱,夏明白都会坐公交,如果碰上他起早或者有急事的情况下就能蹭上专车接送,就像今天。
“晚点我要去一趟拳场,不用等我。”
之前鬣狗就有让鳄鱼代他管理拳场的意向,被拒后又找上心智已经成熟些的飞鸟,他欣然接受。
“嗯。”
毕竟飞鸟算是店里的股东,来不来都无所谓,而且比起拳场他每天花在琢心呆的要更久,打卡一天不落,仿佛这边才是他的主业。
“忙不过来打电话给我。”
这种店一般也忙不到哪去,消费高低就决定了部分因素。
临近下午三点,飞鸟去拳场了,出发前再三叮嘱有麻烦立刻联系他,夏明白搞不懂他为什么会觉得自己应付不了麻烦,不过对方出于好心,所以他点点头。
今天和往常一样,偶尔几个学生进来逛逛就走,他坐在前台专心雕琢定制,或许对于部分人来说一直坐着不动是件很折磨的事,但夏明白却很享受这种过程,看着脑海中的幻想逐步变得栩栩如生,发展完全可控,有什么能比这更好的呢?
就是太沉迷的时候常常维持一个姿势很久,好不容易回过神来动一动筋骨又感觉肌肉酸胀,夏明白叹了口气,抬头正要转脖子时发现叶真相已然站在面前。
他惊得一颤,暗想自己竟然迟钝到这般程度,对他的出现都浑然不觉。
“学长。”
“你一直这样不累吗?”
“还好。”
叶真相皱眉,又问:“吃饭了吗?”
“几点了?”
“七点,走吧。”
夏明白起身把没完成的手工放柜子里锁好,关掉电器拉下窗帘,把店里收拾得差不多后把营业牌子翻过来锁门和叶真相离开。
去的地方不远,是商业街这带某家火锅店,叶真相领他进了个小包间,过长廊时还说过一会儿能见到个老熟人。
他想了一路两人共识的老熟人会是谁,却还是在推开包间门的时候愣住了。
正托腮往门口看过来的男人似乎也有些惊讶,理着与印象中一致的寸头,五官硬朗,同夏明白四目相对。
“小叶,你迟到咯。”
“抱歉。”
叶真相解开大衣挂到一边,又看了眼还没反应过来的夏明白,轻声说:“小夏,外套给我吧。”
夏明白这才有动静,脱下外套递给他挂好后低着头坐下。
“怎么不约御林音?”
“吃腻了,偶尔换个口味嘛,夏同学这么碰巧也在,你们约好的吗?”
夏明白再次语塞,有点百口难辩,他原以为只是单纯吃个饭也没曾想能碰上他。
“我硬拉过来的。”叶真相朝曹之弦摇摇头,眼神里透着几分警醒的意味。
曹之弦心领神会,不再调侃,吃饭时他们有在闲聊,夏明白竖着耳朵听,两人好像自那次不告而别后就开始一直有联系来往,吃穿住行,甚至是工作似乎都了如指掌,就好像……他俩是一体的。
吃得差不多后夏明白随便扯个借口想尽快离开,不料曹之弦又笑眯眯地邀请他们去别地,正当他左右为难时,电话很合时宜的响了。
“我去接个电话。”
夏明白拉开门到过道上才点接通,对面那头没出声,肩膀忽然被人从后拍了拍。
“你怎么在这?”飞鸟挂断电话,脱掉自己的大衣替他披上后握住夏明白的手,“冷不冷?外套呢?”
“里面。”
飞鸟往后一眺,叶真相正站在他们身后不远,臂弯上搭着夏明白的外套,旁边跟着一大高个,看着挺面熟。
叶真相脸色阴沉,眼睛死死盯着两人握在一起的手,飞鸟熟视无睹,过去拿走外套后又面向夏明白:“我们走了,道别吧。”
“学长再见。”
饭店门口站着个人,依着灯光能辩清那人正是鳄鱼,他似乎也正朝他们的方向看,走近后他拍飞鸟的头:“你一个人上厕所怎么两个人出来?”
“刚好碰到,走了。”
“喂,打包不要啦?”
“不要了。”
“臭小子……”鳄鱼摸出车钥匙跑到前面,瞄了眼夏明白又看飞鸟:“明晚过我那不?别说不来啊,老子房间都收拾出来了。”
“明晚?”
“飞鸟生日啊,你没说吗?”
“没说,我也没打算过去,你别忘了买蛋糕。”他十分干脆的拒绝,开车门让夏明白进去后紧随其上,鳄鱼边系安全带边透过车内后视镜瞪他。
“你很久没回家了。”夏明白说。
“没必要回,没什么好过的。”
“我也想和他们一样给你庆生。”
飞鸟顿住,车内两对目光齐刷刷看向他,夏明白犹豫地问出下半句:“可以吗?”
“……好。”
鳄鱼目瞪口呆,他对他似乎永远有用不完的耐心,不擅长做家务,那就从小事做起,同居了有更多的时间呆在一块,所以把烟瘾给戒了。飞鸟这些年来还是有变化的,从我行我素不在意他人死活的性格,变成只关心夏明白死活,对其他人一切如旧,勉强变通了一下,鳄鱼都会为此表现得尤为吃惊。
他太了解飞鸟的脾性了,在此之前也见证过不少他失败的情感经历,无论是当被分手还是提分手的那个都是,最少三天忘得干净,最久就坚持了一周,鳄鱼一直深信这小子是生性凉薄,从没把他真会上心当一回事。
直到现在都已有五年,飞鸟还坚持不懈的守在夏明白身旁,这早已超越了新鲜感范畴了。
鳄鱼心不在焉的开车,脑子里盘算着自己是否应该推一把?万一真成了,还有机会听到地头蛇喊他大哥。
哈哈!想想就刺激!
车里冷不丁传来一声神经质的大笑,夏明白吓了一跳,飞鸟见惯不怪,靠着身旁的肩膀刷手机。
到家之后夏明白就思考着该送什么礼物比较好,往年似乎都是看到冰箱里放着蛋糕才得知昨天是他的生日,夏明白一直以为对方不想他介入,但在去年自己吃了蛋糕,随口说了句生日快乐后,被紧紧抱在怀里,良久才放开。
脑子还没反应过来什么情况,耳畔传来对方压着嗓子发出的道谢,夏明白没说什么,叉起盘里切好的蛋糕送到他嘴里。
围绕着该送什么礼物比较好的念头,夏明白接近一夜未眠,实在想不出,飞鸟好像从来都没对什么表达过热爱,永远一副做什么都提不起劲的模样。
想不出来,要问他吗?会不会显得太没诚意了?
犹豫着,已经到上班的时间了,他收拾干净后到家楼下的公交站台等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