到了第二天,一早翠娥就过来带萧湘和孙娇到厨房,萧湘顺手塞给她一包瓜子,翠娥红着脸揣到怀里。
一个师傅正等着,见萧湘过来,眼睛一亮,道:“萧姑娘过来啦!”
翠娥忙说:“这是王师傅,是厨房的大管事。”
萧湘和王师傅打过招呼,王师傅看起来十分和善的样子,摆摆手,道:“不用客套,东西都备好了,今天起你就给老夫人做饭吧。老夫人吃的少,你不用做太多,府里最厌烦铺张浪费了。”
萧湘也笑眯眯地点头,都应下,谢过王师傅指点,带着孙娇到翠娥指过的灶上。厨房里许多人都知道要来个新厨娘,没想到这么漂亮,怪不得管家会特意叮嘱。想多寒暄寒暄,但早上活多,就只和萧湘打了招呼,就各忙各的了。
“哎呀,萧姑娘,你这一来啊,我可轻松不少啊。”王师傅就在萧湘旁边切菜,要给府里的主子做饭。
萧湘问:“我哪有什么本事,叫您说这样的话,实在是担待不起。”
“嗨,你要是没本事,侯爷也不会请你过来。”王师傅这话有些油滑。
萧湘笑,说:“您这话说的叫我不好意思了。那我就做两道请您看看如何?”
“好好好。”王师傅满口应下。
王师傅不过说了两句话,倒叫萧湘明白了,看来这老夫人的厌食症确实叫人为难,所以她这一来,解决了王师傅的一大麻烦。
对厌食症的人如何做,萧湘其实不大清楚。想到卫时羡说老夫人年轻时口重,就想到几道鲜美养胃的菜。
叫孙娇炒些花生米,去掉皮擀碎。萧湘起锅炒面,把面粉炒到微黄有香味,放上花生碎和白芝麻接着炒,炒香后盛出。锅里热水烧开,用凉水取炒好的面搅拌成面糊,倒入锅中,放上泡好切碎的干贝和黄花菜,煮好之后放点盐,就是北地的油茶面汤。
夏季天热,萧湘就做的稀一些,好下口。
心知两道菜就够老夫人吃饱了。可钟鸣鼎食之家的节俭和寻常人的并不一样,还是得配上面点才像一顿饭。
萧湘就想着先蒸个包子。包子里最好吃的肯定是灌汤包。可大夏天里,府上并没有皮冻,萧湘想着,那就用开封的做法,以水灌汤。
先是的三硬三软的功夫和面,经过三次揉摔饧,面皮才会十分柔韧筋道。和馅就比较简单了,选三肥七瘦的后腿肉,剁成肉馅,放上姜末、酱油、黄酒、盐和糖调味,拌匀后加入清水搅动,少量多次加入,直到肉馅变成稀粥状。
取一个小碗,擀好面皮之后将面皮放在碗里,加上糊状的肉馅,然后捏褶子,捏好后正好十八个褶子。萧湘十分满意,轻轻拎捏着包子拎起来,面皮十分柔韧,虽然还没上锅蒸,但并没有破。
将包好的包子放入一个包子一笼的小蒸屉里,上火去蒸。
然后再做个清爽的菜。叫孙娇把鲜虾取出虾仁剁成泥,她拿出一个百合,洗好后用剪刀修剪成花瓣状,将虾肉泥加一点盐和葱姜水调味。然后团上一块虾肉泥揉成圆团放在盘中,把百合瓣按照荷花的样子插在虾肉泥上,隔水蒸熟,就是荷花的样子了。
再盘中放上一点清鸡汤,将黄瓜切成长薄片卷起,一大一小放在一旁,荷花中心放上一颗莲子,看起来就是池塘荷花盛开的样子,光是摆盘就叫人觉得清爽雅致。
再做个辣菜。什么菜鲜辣却不油腻还养胃,那自然还是酸菜鱼。萧湘就又做了个酸菜鱼。
王师傅在一旁时不时看过来,萧湘做的菜虽然没见过,但这手法看着十分老练,尤其是揉面的功夫,在她这个年纪已经是十分了得。
王师傅看着菜色,夸萧湘道:“萧姑娘小小年纪竟然有这样的手艺,实在是了不得。”
“取巧而已。叫您见笑了。”萧湘将饭菜摆好,自有丫头端了过去。
老夫人向来胃口不好,所以靖宁侯府每每到饭桌上都十分热闹,只盼着哄老夫人开心,叫她多吃一些。
杨若禾带着儿女到南山院吃早饭,老夫人左手坐着卫青柳,右手坐着世子卫青杨。丫头们端着托盘呈上饭菜,杨若禾一瞧,只有老夫人面前的和他们不一样,心道这估计就是卫时羡带来的那位厨娘做的了。
老夫人见饭菜不同以往,先看到造型十分雅致的虾泥百合,点点头。杨若禾见状,忙示意一旁的丫头给老夫人盛菜。
老夫人尝了一口,味道鲜美又清爽,但也不过是寻常虾肉的味道,就放下了筷子。见卫青柳十分喜欢这个摆盘,就叫丫头端到卫青柳面前。杨若禾忙道:“这道菜倒是没见过,您尝一尝吧。”又叫丫头给老夫人盛酸菜鱼。
这道菜一端上来,酸辣的味道就扑鼻而来。老夫人尝了口滑嫩的鱼肉,果真是酸辣可口,十分开胃,又吃了一口,放下筷子,道:“味道不错,就是大早上吃,有些油腻。”
杨若禾掩面笑了,眼睛朝一旁看去,老夫人才意识到方才吃的虾泥百合,可不正是清爽解腻么。老夫人有些尴尬,却大方笑了,说:“是有些巧思。”然后自己端起汤尝了两口,对卫青杨道:“这汤咸香美味,给杨儿盛一碗尝尝。”
杨若禾性子温婉,口味也吃的清淡,卫青柳也随她。倒是卫青杨爱吃重口些的。
顺着祖母的意尝了两口,卫青杨仰着头笑的灿烂,道:“确实好喝,祖母也再喝些吧。”
老夫人就再吃了两口,放下勺子,觉得已经饱了。
杨若禾再劝:“您再尝尝包子,瞧着晶莹剔透,十分漂亮。”
老夫人皱着眉,又想到什么,就点点头,叫丫头用碟子盛了一个。先用筷子把皮戳破,里面的晶莹的汤汁流出来,看得坐在旁边的卫青杨咽了口口水,叫卫青柳捂着嘴巴笑他。
尝了口汤汁,十分鲜美,老夫人揉了揉眼角。她虽是金陵人,却打小爱吃重口些的,后来嫁给老侯爷,也正和老侯爷口味一般。
她随老侯爷多年奔波,有一回在河南守城,城里的粮草短缺,她也跟着节衣缩食。终于围城的大军退去,粮草运了进来,老侯爷难得挑了一天带她出去,虽然是探访百姓,她心里也十分高兴。
那天太阳很好,从百姓家出来,老侯爷心念她一路相随的辛苦,拉着她的手去游湖,鱼没有钓上来,在河边的小摊上买了吃食,正是一道开封灌汤包子,或许是经历一段粮荒,老夫人觉着那个包子实在是美味。后来回了京城,京城这边不是开封的做法,但也十分可口,她后来没特意想起过。
今日突然吃到,才恍然想起,早些年她是惦记过的。
见老夫人揉眼,杨若禾忙示意女儿去哄。卫青柳抚着祖母的背,道:“可是烫着了?”
这样孩子说大人的话叫老夫人笑了,方才的辛酸瞬时退散,老夫人指着包子,道:“尝尝这个包子,味道不错。”然后将自己的一个包子也吃完了,觉得有些油腻,又夹了几筷子虾泥百合。
杨若禾十分惊讶,示意儿女哄老夫人开心。
卫青杨才九岁,故意做出小儿的模样,睁大眼睛十分惊奇,道:“这包子竟然这样好吃,怪不得祖母都吃了一个呢。”然后嘬了一口汤,发出滋溜一声,叫老夫人拍着他的头笑开。
“瞧你那副傻样子,快擦擦嘴巴,汤都留到下巴了。”卫青柳掩着嘴角,叫丫头给卫青杨擦嘴巴。
老夫人笑得开怀,也就不觉得胃里撑的慌了。
用过早饭,吃了茶,卫青杨和卫青柳就去卫家家学读书了。杨若禾陪着老夫人走了走,直到老夫人摆摆手,说:“行了行了,不久多吃了两口吗,不至于要了命了,走的我腿都累了。”
“瞧您说的话,一点都不忌讳。”杨若禾嗔道,扶着老夫人回屋里坐下。
喝过茶,杨若禾见老夫人今天面色红润,心道还是吃饭养人。老夫人想起昨天卫时羡说的话,交代杨若禾说:“那位萧姑娘是将士遗孤,叫府里都管好嘴,不要耽误了人家的名声。”
杨若禾应下,又问:“您问过小叔了?”
想起叫她烦心的小儿子,老夫人点点头,道:“这孩子什么时候才能开窍哦。”
杨若禾捂着嘴轻笑,道:“燕京城这么大,世家贵女不计其数,说不定有谁惦记呢亲。您哪天请人到府上玩,都看一看,不就成了。”
说到这个,老夫人想起什么,看了杨若禾一眼,又点头道:“说的也是。不过怕的并非叫人惦记,就怕自己想不开啊。”
杨若禾脸上的笑停了一下,接着说:“想得开想不开的,小叔都这个年纪了,总该想着孩子的事情了。”
见她还是这个样子,老夫人叹口气,道:“也是。”想起卫时羡说的,老夫人又来了精神,道:“不过子安这回倒是有些过分。”
见杨若禾也不问上一句,老夫人撇了撇嘴,过了一会儿,忍不住道:“那个萧丫头,父亲为解子安乌头山之困才战亡的,还砍了女真的多祚。这样的顶天立地将士,却差点叫子安把他的遗孤给逼死。”
杨若禾忙问怎么回事。老夫人就将卫时羡说的讲给杨若禾听,又说:“这样的忠勇之后,就算说要靠自己,也不能真当个厨娘使唤。”说着还用眼角去瞥杨大夫人,眼睛眉毛里全是话。
“小叔向来耿直,何况既然萧姑娘这样打算的,小叔自然只能尊重她的决定。”杨若禾温和地笑着,仿佛看不见老夫人的暗示。
“哎呀!什么耿直,叫人听不得这话。我看啊,这小子就是心里憋着呢。”老夫人气道,又凑过来低声说:“这小子的脾气,若真没点心思,会千里迢迢将人带回来?”
“那是小叔想着您呢。”
“哼,想着我。什么样的厨子不能请,偏就请人家姑娘。”老夫人坐回去,心里觉得自己分析的对极了,又道:“你看着吧,我管叫他显出原形。”
小叔的事情她不好多说,杨若禾叫婆婆这副样子逗笑,道:“那儿媳就拭目以待了。”
这边早上老夫人吃了一整个包子的事情刚传到厨房,众人还没来得及震惊,杨若禾身边的许嬷嬷就过来了,客客气气地对萧湘说:“姑娘实在是好手艺,叫老夫人夸了好几句呢。老夫人吃的好,大夫人就忙派我给您送来赏钱。大夫人还说了,若姑娘能叫老夫人用饭如常人一般,那就是我们靖宁侯府的大恩人。您只管好好当差,若有不开眼的敢招惹您,您也不必放在心上。不消您开口,大夫人自然会严罚。”
萧湘客客气气地收下,又说了些谦辞,还要给许嬷嬷塞一些辛苦费,叫许嬷嬷推开。
萧湘难为情说:“我既然应侯爷到府上,本就该好好当差,哪里敢叫大夫人这样说呢。实在是折煞我了,还辛苦您跑了一趟。我泡了些花蜜茶,您若不嫌弃就带上一些,也算我聊表心意。若不然,我可是实在是不敢受您这么大的面子啊。”
萧湘昨晚用蜂蜜泡了茉莉花,今早拿到厨房来喝,还没来得及拆开。孙娇适时递过来。见不是多贵重的东西,许嬷嬷顺手收下,又说了些客气的话,就离开了。
众人看着丰厚的赏钱,眼睛都有些发红。王师傅也羡慕,但心里清楚这赏钱可不是谁都能赚的。也不知多少厨子是从天南地北的重金请来,最后灰溜溜离去的。
王师傅先凑过来,笑呵呵的对萧湘道:“哎呀呀,我就说萧姑娘是有本事的,多少人都没点办法,只有姑娘一下子就合老夫人的胃口。恭喜萧姑娘啊。”
都是在府里多年的人了,要比萧湘还明白方才许嬷嬷的话,知道不能得罪萧湘,都纷纷围上来恭喜。
“萧姑娘可真了不得。”一个婆子也凑上来,扯着嘴角,只是有些阴阳怪气的。站在她旁边的一个丫头本也是喜气洋洋的模样,听了她这话,笑脸一下子垮了下来,往后站了站。
孙娇并没看到这些,见萧湘被赏,她心里极得意,只是尽力压着。萧湘捏着手里的赏钱,对众人道:“哎呀,本来我新来,带了些瓜子点心想着今天请大家吃,这一来,我这点心可是备少了。”
听了萧湘的话,孙娇忙把她们今早带到厨房的瓜子点心拿出来,招呼大家来吃。王师傅十分给萧湘面子,先抓了把蜜饯在手里,又和萧湘开玩笑道:“那我们可都等着萧姑娘再买上一些啊。”
萧湘笑眯眯应下,道:“一定一定。”
众人吃了瓜子点心,又听萧湘还要再买,都盛了萧湘的情,客气恭维的话不断,一时场面热络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