回到蒹葭院,屏退了下人,吴姨妈忙道:“宝珍,我是不是不该那么说的。”
郑宝珍熟悉自己母亲的脾气,安慰道:“没事,您做的很好。”吴姨妈这才放下心来。
郑宝珍说的没错,那些话并非真要给自己弟弟做媒。而是要告诉老夫人和卫时羡,萧湘那个无父无母的,家里也没根基,若非她那一时走运的父亲死前立了功,她如今也不过是在哪个边陲小镇守着。
自己的弟弟配她都绰绰有余,更别说卫时羡了,最多是个做妾的。可卫时羡待她不一般,她又聪慧。
最叫主母烦心的就是这种妾室。
郑宝珍是一点都不愿意在侯府看见她。
又想了些事情,郑宝珍也洗过去睡了。
从那之后,隔三差五的,郑宝珍总到厨房做菜。幸好萧湘不是没城府的,一一见招拆招。
又过了阵子,老夫人带着杨若禾、吴姨妈和郑宝珍去做客,是赵老夫人做寿。这天萧湘总算能歇一歇了。
早上睡到日上三竿,梳洗后和孙娇翠娥一道出去逛街。
萧湘又长高一些,就买了两身成衣。又到干货铺子里,补了许多自己要用的配料,花了不少钱。
翠娥直咂舌,道:“天天用这么贵的东西做菜,难怪你做饭那么好吃。”
萧湘不以为意,这些许多东西,在后世是家家常备的调料而已,她吃惯的东西,怎么能割舍呢。
午饭的时候,萧湘请两人到饭馆里吃了京菜,觉得还不错。
三人又玩了会儿,就回去了。
眼见快到中秋了,各家本就提前走礼,又碰上赵老夫人的寿宴,老夫人玩的开心,喝了些酒,郑宝珍自然也陪着。
直到回了侯府,老夫人也十分有兴致,叫几人一块打马吊,也不赢钱,就灌酒喝。
为了哄老夫人开心,郑宝珍喝了不少酒,直到醉的傻笑,才叫老夫人放过。叫她回去歇着。
离开南山院,郑宝珍叫丫头扶着,脑袋有些昏沉,就在亭子里坐了会儿,忽然叫母亲先回去了。
郑宝珍靠着柱子,直盯盯地看了会儿游廊,直到日垂西山,郑宝珍对丫头说:“我的耳环掉了一个,你去帮我找找。”
丫头心里有些疑惑,一看,见郑宝珍耳朵上果然少了一个耳环,乖觉地领命退下。
见此处景色正好,爬山虎攀在屋檐,将小亭笼在绿色的凉阴里。石椅后面是月季花丛,姹紫嫣红,开得正好。再往后看去,是假山环着几棵柳树,半遮半掩。这个小亭明明是慎思院到南山院必经之地,看着却如隔世之处一般。
此时夕阳之下,柳树、假山、月季、爬山虎和小亭都笼着一层金黄。
郑宝珍有些疲倦,伏在石椅上,歇息一会儿。
卫时羡这阵子回来的早,都赶在晚饭前向老夫人请安,今日也是。
不巧的是刚走出慎思院不久,就在游廊旁的小亭上看到了郑宝珍。
郑宝珍也是巧得很,伏在石椅上等了一会儿,就看见远处走来了人,忙闭上眼睛,脸稍稍抬起一些,不叫压的变形。
若有心人见了,自会为这样一幅景象醉倒。黑色的屋檐爬着绿油油的爬山虎,身后的月季花丛姹紫嫣红,伏在石椅上的女子侧着身,显得腰肢盈盈一握,醉后的脸颊殷红艳丽,好像还做着什么美梦,嘴角带着笑意。
身上一袭粉色,比身后的花还要娇美。
一切又都笼在金色的夕阳中,像是时光静止在这一刻。令人心醉。
但卫时羡不是有心人,转过游廊的拐角看到不远处趴了个人,他转身就走了。叫身后的小厮直叹气。
等了许久不见卫时羡走近,郑宝珍慢悠悠地睁开眼睛,一副刚醒的样子。眼珠子缓缓转动,周围不见一人,这才意识到卫时羡根本没搭理她。
竟心狠至此!
郑宝珍心里怄的厉害,缓缓坐起身。等丫头过来说没找到耳环后,她阴冷地盯着丫头的脸看了一会儿,吓得丫头垂着头两股战战。
许久,才说:“回去吧。”
卫时羡绕了别的路去南山院,见老夫人喝醉睡下还没起,在外面请过安就回去了,没再提这回事。
转眼到了中秋这天,府里上下热闹地过节。
庄子上送来几筐新鲜的鱼虾螃蟹,萧湘晚上就要做中秋宴。
和王师傅商定好菜式后,萧湘早早的就带着孙娇翠娥开始备菜,备好后将前一天腌好的东西也拿出来,就开始做菜了。
萧湘前世是个饕餮食客,自然也吃了不少螃蟹。
按照经验,将个大的挑出来,九雌十雄,这时候的蟹黄也十分肥美了。萧湘挑出青背白肚,肚脐饱满的母蟹,用来清蒸。
然后挑小些的,绑好后放在蒸笼里,肚子上挨个放一片姜片,蒸熟后取出。
萧湘拿出自己吃螃蟹多年的经验,手把手的教孙娇和翠娥拆螃蟹。
先把螃蟹的腿都去掉,再用小锤子在蟹壳周边敲一敲,用勺子一顶,蟹壳就起来了。
去掉鳃部,用勺把儿剜出里面的蟹黄和蟹肉,然后用剪刀剪开蟹腿,取出里面的肉。
闻着鲜香的味道,萧湘都忍不住咽口水,心里又算了一遍守孝的时间。
将锅里烧油,油热后放葱姜末,炒香后先放上蟹黄,炒到蟹黄出香,然后倒入蟹肉,翻炒两下,放上焯过水的青豆。红的绿的煞是好看,香味也十分霸道,孙娇咽了好几口口水。
放上些花雕酒,加些盐,再放一点胡椒粉。
火烧的有些旺,锅里有点干,萧湘又加了一点水。炒的差不多了,又勾了点薄芡,就出锅了。
挨个盛在刚拆下来的蟹壳里。
这过程中翠娥在不停地打发蛋液,才刚打好,再往里面加一点淀粉,拌均匀。
萧湘把蛋液抹在炒好的蟹肉上,刚好把蟹肉盖住,小心翼翼地放进烤炉里,烤一盏茶的时间,直到打发的蛋液上了颜色,略有些焦黄的表皮,看着十分诱人。
这就是芙蓉蟹斗,一道名菜。
萧湘把芙蓉蟹斗装在绘有鱼戏莲叶花纹的盘子里,旁边摆上空壳的蟹腿,像是只螃蟹在池塘里爬。
萧湘昨晚还腌了一坛醉蟹,今天晚上吃的时候,正好是腌了一天一夜。
生醉蟹有些上头,也偏寒,萧湘就做的熟醉蟹。
把许多糖、盐、多一些姜片和花椒、八角、一块桂皮、香叶和一点陈皮放在锅里,倒上一大碗的酱油,煮上一盏茶时间后,倒入一大碗的花雕酒,煮沸后晾凉。
看着这不放一滴水的做法,翠娥直呼这不好吃就怪了。逗得王师傅都在一旁大笑。
汤放凉后装在坛子里。
螃蟹蒸熟后放入,再倒一些白酒,然后封着口,一直吊在井里。
萧湘还做了一个油炸的蟹肉。
用荸荠洗干净去掉皮,然后和蟹肉一起剁碎,用姜汁、胡椒粉和盐调味。顺着一个方向搅打上劲,然后用猪网油抱住,下锅油炸。
这是南边的吃法,叫做蟹枣,萧湘很喜欢。
这是几道螃蟹的做法,萧湘还做了一些河鲜。
应老夫人的口味,萧湘做了一个剁椒鱼头。
剁椒鱼头是后世创新的菜,这时候的人自然没有见过。萧湘第一次在陵州做时,叫林师傅惊住了。
这回在侯府做,便是王师傅也没见过这种做法,也看了许久。
用新鲜的花鲢鱼鱼头来做。
鱼头切花刀,用黄酒泡的葱姜水把鱼头搓一搓。在盘底摆上姜片,把鱼头放上。之前做的剁椒酱和酱油醋拌在一起,铺在鱼头上面,上锅蒸即可。
萧湘取这时候有的辣椒品种做了辣椒酱,做出来尝着还不错。
摘了红绿辣椒洗干净晾干,带着的水会叫辣椒酱变酸,姜蒜洗过也要晾干,然后分别剁成末。
辣椒和姜蒜不能剁的太碎,留些大颗粒才好吃。里面加上大量的盐和些许的糖中和辣度,再放上一些烈酒。
拌匀后封在干净的坛子里,能放上许久。
这种剁椒酱是专门做菜用的,萧湘还做了一种用来平时拌饭吃。
辣椒和姜蒜晾干剁碎是一样的,不同的是除了盐和糖之外,又放了些五香粉增香,另外用八角、香叶、桂皮和花椒炸过油后,少量多次倒进辣椒里,就成了油汪汪的辣椒酱。
这阵子天热,萧湘就时常煮了过水凉面拌着吃,叫赵婆子又说了一通节省花钱的话。
萧湘还做了一道烤鱼,用的是草鱼,她腌好后,叫孙娇看着烤的。
最后萧湘起了一坛为今日备了许久的菜,也是萧湘新学不久。
用新鲜的河蚌肉洗干净,为了取这些河蚌肉,萧湘带着孙娇翠娥,还叫招娣帮忙,半下午才取出一坛。
用盐腌上一晚,第二天再洗一遍,再用纱布包好,放在竹筐里用一块石头压着,把里面的水分都压出去。
用姜丝、橘丝、葱丝还有一点煮熟的米饭,加上盐和热油,和压干水分的河蚌肉一起拌匀后,装在坛子里,从坛口倒进去一些烈酒。
然后用泥巴封上坛口,吊在井中。到今日取出来吃的时候,正好十日。
王师傅在府里待得十分久,不在意露脸的事情了。既然是家宴,就叫萧湘挑了大头,做了今日的主菜,剩下的他和白案大厨牛师傅来做。
萧湘给牛师傅出主意,用糯米和面,包上馅,上锅蒸着做月饼,这样不会太甜腻。
牛师傅听萧湘说了几种馅儿,眼睛发亮,仔细琢磨了几天。这天牛师傅应景,取桂花菊花做了月饼,十分别致,看着蒸出来刚好是菊花样子的小巧点心,萧湘自愧不如。
炸的酥饼点心考的是酥皮油皮的功夫,只要细心,简单点的形状不会出错。但蒸的面团在水汽中变得松软,难以控制。
牛师傅这菊花,是在月饼上用手捏出的,蒸过之后形状仍然不变,足以见得牛师傅白案功夫之深厚。
牛师傅用蒸熟的山药、芋头分别做皮,包上果泥、奶黄馅儿和椰蓉的。然后用传统的酥皮做法,做了几个咸蛋黄、火腿和咸肉的。
他们几个这边做着菜,花园那边也开宴了。
中秋家宴自然要隆重,老夫人叫人在园子里熏过香,摆上分餐跪坐的桌案,到天色渐暗的时候,众人一起到席。
叫卫青杨作了两首诗来应景,众人笑过小儿诗里颇有童趣。
自上回的事情后,郑宝珍再没见过卫时羡。故而见卫青杨作诗,她也想显示一下自己的文才,可老夫人笑过卫青杨后,就叫人摆饭了。郑宝珍沉住气,继续说吉祥话。
就着鲜美的螃蟹喝了些酒,老夫人看着在她身边的孩子们,兴致十分好,对卫时羡道:“你前几日又忙个什么?许多天没见你了。”
卫时羡放下筷子,道:“有些公务,就忙了几天。”
老夫人撇撇嘴,有些埋怨:“自你回京,做的事反倒都不能和我说了。”这话实在是酒后对儿子的抱怨。
卫时羡坐直身子,恭敬道:“事情繁杂,说起来叫您烦神。”
老夫人也知道,儿子现在是天子近臣,有些事情不能说。但明明儿子回到自己身边,却总是忙忙忙的,都没能好好说话。
也是可怜天下父母心。孩子平庸的,就盼着有出息,孩子有出息了,又怕受劳累,还嫌没时间陪长辈。
尤其是卫时羡一大把年纪了还没成亲,叫老夫人更是烦心。
想到这事,老夫人就想起来前阵子的事情。文嬷嬷告诉她,宝珍独自一人醉在游廊上,叫卫时羡碰见了。虽然儿子守礼离去了,但老夫人心里还是不是滋味。
郑宝珍的丫头回来找耳环,文嬷嬷没有惊动老夫人,派个丫头陪她一块儿找了,后来文嬷嬷后知后觉,问郑宝珍的丫头:“这一会儿的功夫就见你回来了,可将你家小姐送回去了?”
那丫头本也不清楚郑宝珍的心思,就说:“小姐累了,在亭子里歇会儿,打发我过来了。”
那丫头跟了郑宝珍许多年,只隐约揣摩到主子的心思,但知道自家小姐十分看重自己端庄的面子。旁人越是背地里笑话她家乱成一团,她就越要端庄大方。丫头就没敢多想。
文嬷嬷是老夫人的奶嬷嬷,活了大把年纪,见多了妖魔鬼怪,听这丫头一说,文嬷嬷面上不露,后来派个丫头悄悄跟上看了一眼。正看到卫时羡碰见郑宝珍的一幕。
后来文嬷嬷把这事和老夫人说了,老夫人也十分诧异,侄女好名声她是知道的,觉得这样做才对。旁人越是笑话,自己就越是要端正自身。
老夫人沉默一会儿,才缓缓道:“这孩子有些着急了。叫人都管住嘴。”
若是不着急,怎么会做这样出格的事情。
文嬷嬷应下,心里并不觉得这有什么,表小姐来侯府,为的不就是侯夫人之位么,自然要做些事情。只是老夫人并不知道表小姐这一面。而且表小姐这一回确实是太着急了。
老夫人本就犹豫不定,侯爷对她又没什么心思。表小姐想兵行险招,迷到侯爷的眼睛,可侯爷和老夫人的刚正性子,怕是会适得其反。
也是老夫人最近不断相看小姐们,这才叫表小姐着急了。
郑宝珍并不知道这回事情,见老夫人埋怨卫时羡,就笑盈盈地开口:“姨母,表哥公务忙是陛下重视。您安安心心地在府里做老封君,只用乐乐呵呵的就行,我们这么些人都陪着您呢。难道您嫌我不会讨您开心么?”
说着脸上做出小女儿羞恼姿态,叫老夫人又笑开,指了指她,道:“这个促狭鬼。”
众人即便怀有别的心思,也为老夫人开心,跟着笑作一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