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天上的圆月挂在树梢,老夫人叫人将一块月饼切了,分给众人,阖家分食月饼。
也是凑巧,丫头切的正是一个咸蛋黄的,将一颗黄澄澄的蛋黄分作几份。
老夫人拿在手里,稀罕道:“这样的月饼倒是没见过。”
卫时羡见了,眉眼跟着笑了,知道一定是萧湘做的。
见这种时候还要提起萧湘,郑宝珍便捂着嘴巴笑道:“厨下做的尽心,这样的好日子,姨母可要好好赏一赏啊。”
老夫人抬头看了她一眼,笑着没有说话。
卫青柳的脸色一下子沉了下来,身后的奶嬷嬷忙悄悄拍了下她。提醒她当着老夫人的面呢,且郑宝珍又没指名点姓。
卫青柳只好忍下。
卫青杨倒是没听懂,跟着点点头,对老夫人说:“祖母,这个醉蟹实在是好吃。”说着眼巴巴地看着老夫人盘子里没吃完的。
逗得老夫人又笑了起来,摆摆手叫丫头给他端过去。
杨若禾忙对卫青杨说:“小心吃醉倒了。”
老夫人摆摆手,说:“醉了也无妨,明日又不去学。”
卫青柳眼睛一转,对卫青杨说:“这两个月螃蟹正肥呢,你若爱吃,我找萧姐姐学了,天天给你做吧。”
想起姐姐上次做的巧果挺好吃的,卫青杨就点点头,有些醉意的脸上乖巧的笑着,说:“谢谢姐姐。”
吴姨妈跟着夸姐弟友爱。
老夫人笑了笑,又回过身对卫青柳说:“蟹寒,多吃也不好,他年纪还小呢,你不要太纵着他。”
卫青柳乖乖点点头。
老夫人又说:“什么萧姐姐,你三叔请来的客人,该是你长辈。”
闻言郑宝珍猛地捏紧了手里的筷子,卫青柳先是有些羞恼,又眼睛一亮,说:“是我疏忽了,以后我都改口。”
老夫人满意地点点头,又叹口气,对杨若禾说:“说起萧丫头我倒想起来,这孩子今年才没了亲爹,如今又跑到千里远来,实在是不容易。以后多叫柳儿找她玩一玩,也能跟着萧丫头学许多东西。”
杨若禾自然点头应下。
卫时羡手里端着酒杯,不见神情变动,叫老夫人看了又是扯了扯嘴角,心里哼了一声。
众人又说说笑笑,到月上中天才散去。
回到南山院,老夫人洗漱过,叫文嬷嬷给她通发,别的丫头婆子都退下了。
文嬷嬷看着老夫人的头发,心里感慨,自己小姐才四十许的年纪,这白头发都快赶上她的了。
老夫人倒不在意,想着今日的事情,对文嬷嬷说:“嬷嬷,我从前觉得宝珍不过是艰难了一些,才尽心经营。可今天她说的话,不是坦荡磊落的人该说的。”
经过从前的事情,老夫人尤其看中堂堂正正的品行,从前觉得郑宝珍只是爹娘兄弟都靠不住,才有些趋吉避凶,费尽心机地经营。今天看起来,和前阵子的事情,倒叫老夫人想起来。
在别的官家小姐面前,郑宝珍也没有这副样子,偏就对萧湘,总是暗着说些贬低的话。
这么一想,之前吴姨妈说亲的事情,若也是郑宝珍出的主意,那可就叫人有些害怕了。
老夫人独自支撑侯府太久,深知主母的性格对一个家庭的影响,千挑万选的,只怕卫家百年的根基在自己这里有丁点折损。
自己看到大的侄女是这副表里不一的样子,若萧湘也是,那就叫老夫人寒心了。
老夫人把这话说给文嬷嬷听。文嬷嬷觉得倒不会,道:“表小姐是心有所盼,才会去谋划。老奴看着,萧姑娘可没有这个心思。”
说的倒也是。
正是萧湘没有心思,才叫老夫人格外喜欢。
两人说话的时候,六荷院这里的母女也在说话。
卫青杨果然吃多了醉蟹,还喝了点酒,就醉倒了,也没闹,叫婆子抱去洗漱睡了。
卫青柳贴着母亲,说要和母亲一块儿睡。杨若禾叫女儿闹得无奈,洗漱过就搂着卫青柳睡了。
躺下后卫青柳又睡不着,趴在母亲肩膀上,轻声说:“娘,祖母今天的话,是不是想叫萧姐姐当我三婶?”
“没影的事,别乱说。”杨若禾拍了下女儿,叫她快睡。
卫青柳偏精神的很,也没再问,捂着嘴巴笑了笑,又对母亲说起今天卫青杨吃醉的事情,叫杨若禾笑了,说道:“他吃了你祖母的不说,怎么你把你的也给他了。”
卫青柳搂着母亲,声音软软地道:“他爱吃,我就给他嘛。”
姐弟友爱,叫杨若禾十分欣慰,对女儿说:“也不差这一些,你也吃着,叫他明天再接着吃就是。”
“明天我找萧姐姐学去,做了给你们吃。”卫青柳和母亲一样,并不馋口腹之欲。
这话叫杨若禾有些奇怪,问道:“你怎么就这么喜欢萧姑娘呢。”
卫青柳又往母亲的怀里缩了缩,小声说了之前在花房的事情。杨若禾听了也沉默了,过了会儿道:“萧姑娘的品性确实叫人佩服。”
卫青柳没说的是,她觉得若母亲是和萧湘一样的脾气,定不会受这么多年的委屈,所以格外喜欢她。
到了第二天,卫青柳自然笑嘻嘻地跑到厨房,找萧湘去了。
上次七夕被表小姐暗中告了一状,萧湘长了记性,这次中秋,只和孙娇翠娥在屋里闹了一通,给招娣做了许多好吃的,早早就歇了。
今日看到卫青柳过来,说要学做醉蟹,萧湘自然乐意教她。
快做完的时候,卫青柳看见孙娇在扯她们几个中午要吃的碱水面,有些稀奇,问了是什么。萧湘道:“碱水面,煮熟过遍凉水,十分筋道。拌着酱吃,在这大夏天里很解暑。”
卫青柳听的稀罕,要叫萧湘中午做给她吃,萧湘自然应下。
中午的时候就给卫青柳做了碱水凉面,配上煮熟的青豌豆、青菜叶子、黄瓜丝和胡萝卜丝。
萧湘自己吃的是鸡蛋酱,给孙娇和翠娥做的是肉酱。
鸡蛋酱做的简单,油烧热倒入蛋液,将鸡蛋炒松软,然后放入酱汁。
酱汁用黄豆酱和自己做的大酱,加上酱油和胡椒粉,放上一点的醋,加上水和淀粉。鸡蛋吸满汤汁后,放入辣椒丁,翻炒熟就可以了。
肉酱的做法也差不多,锅中油热后,葱花姜末爆香,再放肉丁炒到变白,然后放入酱汁。
肉酱的酱汁里不用放胡椒粉和醋,另外加一些芝麻香油。最后汤汁变得浓稠即可。
知道卫青柳口味淡,萧湘就用昨天剩的螃蟹做了蟹黄酱。
蒸好的螃蟹取出蟹黄和蟹肉,这活孙娇和翠娥已经做的熟练了。
蟹黄酱的做法和那天炒芙蓉蟹斗差不多。
锅中烧热油,然后用姜末和蟹黄蟹腿炒了,先放蟹黄,再放蟹腿,不需要复杂的调料,简单的放了点盐,加上黄酒,用一点胡椒粉调味。最后勾个薄芡,就可以了
看着这蟹黄酱,孙娇道:“这叫我手里的肉酱都不香了。”翠娥忙跟着点头。
萧湘被逗笑,说:“我找小周管事给买几个螃蟹,也给你们吃一回。”
螃蟹有些贵,孙娇忙摇头,说:“哪用你花钱,你又不吃。我和翠娥买两个尝尝鲜就行了。”翠娥跟着点头。
萧湘手头正忙,也没说什么,想着抽时间找一趟小周管事。
南山院的午饭送走后,萧湘也端起碗吃起面来。
碱水凉面是萧湘夏季最爱的饭,拌上辣椒油,叫人吃的爽快。吃过饭后几人回去休息了。
南山院又热闹起来。
原来卫青柳刚从厨房出来,就碰到了来找她的丫头,问了什么事情,原是又来客了。
一到南山院,就见老夫人坐在上头,左下首坐着杨若禾带着卫青杨,右边坐着吴姨妈。
吴姨妈手边坐着一个少年,头上戴着嵌宝石的紫金冠,脸十分白,穿着一件明艳艳的湖蓝色锦衣,坐的没有卫青杨挺直,想来这就是来的客人,郑宝松。
郑宝松右手边坐的是郑宝珍,此时面上含着温和的笑意,听弟弟和老夫人说话。
郑宝松正讲着自己坐船来的时候,渔夫钓上来一条十来斤的大鱼,他和同船的人片成鱼片生吃了,如何如何。
此时卫青柳走进来,众人都抬头看过去。
老夫人还没开口介绍,郑宝松就站起来对卫青柳道:“这就是大侄女吧,出落的真好,像个大姑娘了。”
这话叫杨若禾捂着嘴角皱了皱眉。
老夫人看了郑宝松一眼,对卫青柳说:“这是你吴姨妈家的表叔。”
听了老夫人的话,卫青柳走上前行礼,闻到一股脂粉味,皱了皱眉,福身喊了声“表叔”。
郑宝松连着应了两声,去扯腰间的配饰给卫青柳,扯下来却是一条缀着白玉鸳鸯的绯色宫绦。
郑宝珍看见了,低头狠狠地瞪了他一眼,抬起头又是笑盈盈的模样,按下郑宝松的手,对卫青柳道:“他来的匆忙,行礼都还没整好,柳儿莫怪。回头叫他补你两个。”
见姐姐给自己解围,郑宝松忙点了点头,说:“对,回头表叔补你个好的。”
这话又叫郑宝珍暗暗生气,心道他把卫青柳当做什么了。侯府的大小姐什么没见过,他能拿出什么好的!
卫青柳倒不放在心上,应付着笑了两声,就退到自己母亲身边坐下了,见卫青杨一副蔫儿蔫儿的样子,就问他怎么了。
杨若禾笑道:“昨儿吃醉了,现在还难受呢。”
方才儿子拿出个鸳鸯白玉,叫吴姨妈心头惊惧地颤了颤,这会儿听到卫青杨不舒服,就忙说道:“叫杨儿回去歇着吧。都是自家亲戚,不用陪着。”
再是自家亲戚,也没有叫一屋子女眷待客的,卫青杨年纪再小,也是正经的侯府世子。杨若禾婉拒道:“无妨,难得他表叔来一回。”
吴姨妈还想再劝,却听自己儿子说:“我来姨妈这儿就跟回家了一样,表侄难受就回去吧,我陪着姨妈,和侄女说话是一样的。”
这话叫众人都变了脸色,郑宝珍心里恨不得亲手把这个弟弟打死,却不得不给他解围。
郑宝珍捂着嘴巴笑道:“即便你觉得侄女不输男儿,也不能真叫柳儿替杨儿啊,杨儿可是世子呢,留在这儿是给你面子。”
郑宝珍这话勉强也说得过去,老夫人面色缓和一些,不叫郑宝松再说话,侧过头对一个小丫头道:“去看看侯爷回来了没。”
小丫头领命就出去了。
见这丫头个头娇小,面容姣好,郑宝松又忍不住看了会儿。
老夫人见了,面上露出些不耐,想着要给自己妹妹面子,开口对郑宝松道:“你表哥忙得很,今日又去拜访他从前的先生了,你一到,我就派人告诉他了。等他回来,你们好好说说话。”
听老夫人这么说,郑宝松面上露出喜意,忙道:“表哥的事要紧,我不碍事,等表哥回来再说话。”
老夫人点点头,又问起郑宝松路上的事情。
郑宝松说自己七月下旬就出发了,沿着水路来的,路上也太平。
又说了会儿话,卫时羡才回来。进来后卫时羡先向母亲和吴姨妈行礼,又和郑宝松相互见礼。
郑宝松十分激动,从椅子上跳起来,说话都有些结巴。卫时羡笑一笑,示意他不必着急。
杨若禾起身给卫时羡让了位置,卫时羡坐下后问郑宝松:“表弟什么时候到的?”
郑宝松恭敬回道:“昨天晚上到了,收拾一下,今早就过来了。”
这话说的有些奇怪,昨晚到了,不来侯府,反而在外头过夜。说今早来的,但也没传个话,到侯府的时候也日上三竿了。
卫时羡又问:“表弟过来怎么没传个话,好叫我派人去接你。”
这话问到了郑宝松,郑宝松支支吾吾说不出来话。
其实郑宝珍心里也奇怪,弟弟怎么突然过来,也没早些传个信。但她知道郑宝松是个什么样子,不敢在人前问他。
这时见郑宝松说不出话来,郑宝珍心里一沉,知道自己弟弟又做什么混事了。刚要开口帮他说话,见卫时羡凉凉地看来一眼,郑宝珍心头一跳,不知道卫时羡的眼神是什么个意思。
见郑宝松说不出话来,卫时羡又安抚道:“难道表弟碰到什么事了?只管与我说。”
郑宝松哪敢叫卫时羡知道自己做的事,忙摆摆手,道:“没什么事,只是我爹摔断了腿,我祖母叫我来带我娘回家照料。”
听到郑二爷摔了腿,吴姨妈猛地转过身,忙问儿子:“摔了腿?摔的可厉害?现在如何了?”
听到这事,郑宝珍心里气的更狠,心道自己父亲常年不着家,如今她才到侯府多久,就摔了腿。还有自己祖母,家里不知道多少姨娘,哪个不能照顾人了?偏就叫母亲回去。叫的哪里是母亲,是她啊!这老虔婆向来怕自己攀到高枝!
说到父亲的腿,郑宝松有些心虚,道:“不算厉害。他出去玩从马上摔下来,断了腿,但医治的及时,想来现在该能下地了。”
郑宝松才刚到,就说自己父亲能下地了,也不知道这是什么时候摔的。
老夫人心里奇怪得很,就问了出来:“何时摔的?”
郑宝松又支吾了起来,低声道:“中元的时候摔的。”
中元的时候摔的,也不知道郑老夫人什么时候派他出来的。但从廊州到京城,水路不过十日的路程,倒叫郑宝松今日才到!
这侄儿实在是不像话,老夫人沉下脸,兴致全无。
卫时羡仍是客气有礼的样子,接着说:“如此也算是急事。这样,我请几位擅骨科的大夫,到廊州帮姨父瞧一瞧。”
廊州又不缺大夫,卫时羡此举不过是给郑二爷一些面子,郑宝松面上露出些喜色,忙起身谢过卫时羡。
卫时羡叫他不用客气。
又说了几句,用过午饭,众人就回去休息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