下午起来后,萧湘又和东玛说了会儿话,东玛问她为何离开靖宁侯府。萧湘只含糊说:“言语上有些冲突,不便再待下去。”
东玛又问是什么冲突。萧湘只好说:“他略些冒犯,我却忍不下。”
东玛知道萧湘的脾气,点点头,心里有些可惜,那时候武通向萧湘表露情谊的时候,东玛还说萧湘该找个更好的。其实她看着卫时羡,觉得差不多能和萧湘般配。
没想到卫时羡竟然冒犯了萧湘,萧湘的脾气又倔,东玛也不愿意萧湘去忍,就没再说什么。
话题一转,又说起要吃些什么东西,一只手捧着脸,一只手认真地数着:“要吃你那次做的鱼,少放些辣子。还要喝酸梅汤,还有那次炖的鸡肉……”
数了一会儿,又叹口气,说:“还是那次吃的烤肉最过瘾了。”
被她这副样子逗笑,萧湘一一应下,说:“好好好,都给你做。”
东玛又高兴起来,拉着萧湘要去出去走一走。
宫人忙上前,劝她在自己宫里待着。东玛又沉下脸,撇着嘴闷闷不乐,说:“陛下还夸我壮实,你们都当我是瓷做的一样,走一走又不会出什么事。”
说归说,但也没再要出去。
萧湘只好劝道:“都说前三个月要小心些,为了孩子,你略忍一忍。这可是你和陛下头一个孩子呢。”
说到这个,东玛又开心起来,一只手捧着肚子,一只手摸了摸,声音都放轻柔了些:“是呢,为了孩子,我就忍忍吧。”
宫人又拿来东玛爱玩的投壶,请东玛在院子里玩。
这时候的天气正好,虽是十月,没了秋老虎的暑气,也不到寒冷的时候,午后的阳光暖洋洋的。
东玛叫萧湘和宫人们哄着,在院子里玩了许久,才回到殿内。萧湘又教她下棋,东玛自然不会,萧湘就教她五子棋。
东玛学的很快,又有萧湘让着,赢了两次输了两次,兴致就上来了,和萧湘玩了许久。
看了看时间,萧湘终于起身,说要去给东玛做饭。东玛这才意犹未尽地叫人收起棋子,带萧湘到小厨房。
东玛是两族通好的吉祥物,皇后给她安排的宫殿很大,一直都有小厨房,一应东西都配的很全,还有许多女真的东西。
萧湘想着方才东玛念叨的菜单,就做了几个合东玛心意的。
东玛是典型的北疆人口味,爱吃酱香的和甜的,但方才念叨了几个辣些的菜,应当是有身子后想吃些辣的。
既然想吃炖鱼,萧湘就先做一个万州烤鱼。
这道菜一般用的是草鱼,草鱼价廉味美,但考虑到草鱼刺多且较腥,萧湘选了鲈鱼。
要先炸一个油。
用水把干料泡一泡,这样用的时候不容易糊。
锅里放油,烧热后把备好的香料放进去,有桂皮、陈皮、八角、小茴香、香叶、白蔻、丁香、荜拨、花椒和一点香茅草。
香料下锅一会儿后,香气就飘了出来。厨房里的御厨和宫人都知道萧湘是客人,忙跟着夸了一波,萧湘只客气地笑了笑。
香料炸熟之后捞出,熄了火,然后继续做别的事情。
待油温降至六成的时候,放入胡萝卜、黄瓜、洋葱和大葱,炸干后捞出。最后放入姜块和芫荽根,炸香捞出。
这就是炸的老油了。很多火锅底料就是用这样的老油做底,配上牛油等东西做出来的,不过他们一般是辣椒下锅后再放香料。萧湘为了只留辣椒,就先炸了香料了。
萧湘留出一些老油,再取红辣椒,用刀背剁碎成糍粑辣椒,做一些川菜用的辣椒酱。
等油温降至三成热的时候,放入糍粑辣椒,小火控制油温。用勺子不停的搅动,待辣椒搅匀打散后,慢慢呈现出深红色,这时候辣椒酱就做好了。
先把鲈鱼在背后开刀,处理好后打上一字花刀,用葱姜黄酒和盐腌上一炷香时间,然后叫给她打下手的宫人架在火上烤。
在鱼半熟的时候刷一层老油,快熟的时候再刷一层,这样烤出来的鱼更入味。
在盘子上铺些焯过水的豆芽菜和菜心,把鱼放上去。
最后锅里烧油,葱蒜炒香后捞出,豆豉炒香后放上辣椒酱,然后加上清水,添一碗高汤,用酱油和胡椒粉调味,加一点白糖提鲜,放一点盐调一下咸淡,最后加点芝麻油即可。
把热腾腾的汤汁浇在摆好的鱼上,红彤彤的汤水中泡着烤得焦黄的鱼,最后放一点芫荽,撒上白芝麻摆盘。
川菜香气霸道,厨房的人又捧着萧湘,看着这色香俱全的菜,众人自然是一番恭维。
萧湘只笑笑,并不接话,继续做后面的菜。
东玛爱吃甜的,萧湘就再做一个糖醋排骨。这道菜做法很多,但都十分简单。
排骨焯水洗净,然后再锅里煸出油,炒的排骨焦黄后捞出。
锅里烧油,加上糖,炒成焦黄微红的颜色。这道菜的糖色不能炒过,即便颜色浅些也可以后面调色,但一旦出了苦味,就无法解救了。
放入排骨翻炒,沾上微黄的糖丝,排骨也变得金黄,而后加入葱姜蒜翻炒。沿着锅边家入开水,这样煮出来的肉才会软烂。
放上八角、桂皮和一点醋,大火煮开,再转小火慢慢炖。
这时候东玛还惦记着吃肉,可见胃口还行,萧湘就再做了一道锅包肉。
然后再做几道素菜。
萧湘取菜山药,去皮后上锅蒸熟。
然后把应季的橘子取出果肉切成碎,在锅里加上一点水和糖,慢慢熬成橘子果酱。橘子太酸,放的略微凉些后,再加点蜂蜜调味。然后直接倒在山药上。
再用虾仁炒了一个青菜,最后凉拌了一道胡萝卜丝。
尽管已经荤素搭配得当,又大多是清淡或甜的。但十月的燕京已经起了大风,时常干燥,萧湘怕东玛上火,就煮了一个冬瓜丸子汤。丸子是用四肥六瘦的猪肉和马蹄、梨肉一块儿做的,加上冬瓜,十分鲜美又清淡。
这些在御厨看来不过是寻常的家常菜,但仍是恭维了一番。有宫人帮萧湘端着呈到殿中。
这一桌子菜虽然比不得东玛平日吃的,但是有萧湘陪着,也觉得十分丰盛。迫不及待地夹了一口鱼吃,虽然萧湘减了许多辣,但东玛还是呼着气说辣。
萧湘忙给她盛了一碗汤。东玛摆摆手,说:“好吃极了。”然后接着吃。
萧湘笑开,把汤放在她手边,道:“也喝些汤。”
东玛嘴巴里吃着鱼肉,胡乱点点头,吃过了又去尝别的菜。她极给萧湘面子,各个都说好吃,但吃的最多的还是鱼,至于酸些的菜山药,只动了一筷子。
萧湘笑着看东玛孩子气的模样,忽而瞧见一个宫女看着东玛的筷子,眼神闪烁。萧湘愣了一愣,也顺着去看东玛的动作,果然见她把鱼吃个干净,旁的并没有碰多少,连锅包肉都没吃几口。
萧湘这才想起来,有个酸儿辣女的说法。虽然东玛生出的皇子也只能当个富贵闲王,但毕竟能解陛下之困。东玛说着皇子公主都无妨,心里却盼着生个皇子。
宫里的事情,萧湘并不清楚,不过见这宫女露出些欣喜的样子,萧湘就掩着嘴巴,像是打趣东玛,道:“在宫里见了这么多佳肴,你竟还是最爱吃鱼,看来我这阵子得多做些鱼了。”
东玛吃的正开心,把一整条鱼都吃干净了,还在吃底下的配菜,头也不抬就说:“好啊好啊,我还要吃这个。”
萧湘给她夹了一块虾仁,说:“哪能只吃这个呢,我腌些酸菜,给你做酸菜鱼吧。”
东玛吃过萧湘做的酸菜鱼,酸辣可口,就点点头,然后又接着去喝汤。
一碗汤下肚,东玛就吃饱了,见萧湘一直看着她,忙说:“你怎么不吃呀。”萧湘这才就着青菜吃了碗米饭。
宫里的米都是贡品,比后世萧湘吃过的都香,甚至不用就菜都可以。萧湘还添了一勺糖醋排骨的汤汁,吃干净了一碗米饭,又添了半碗才吃饱。
这叫东玛十分开心,拉着她的手说:“原来你现在也吃这么些,我还说就我一个吃太多了,叫人笑话呢。”
“你怀着双身子,自然该多吃一些,没人敢笑你。我看你似比从前还要美丽,觉得开心,就吃的多了。刚好和你做个伴。”萧湘道。
东玛被哄的开心,捂着嘴巴笑开。
吃过茶,东玛又拉着萧湘玩五子棋,萧湘先哄她出去走走消食,然后才陪她玩,不过换了别的,她叫一个会针线的宫女教两人绣花。
东玛是马背上长大的,只会使鞭子,不会拿针线。萧湘勉强会缝些衣服,但缝出的样子叫孙娇都笑她。
两人坐在一起,跟宫女学最简单的花样。
东玛本来静不下心,被针扎了两下,十分气馁。又凑过去看萧湘缝的,见萧湘绣的还不如她的,就指着萧湘的绣绷子笑开,说:“原来也有你不会的。”
萧湘好脾气放下针线,道:“看来我在针线上不开窍,不如东玛公主呢。”
一说到东玛公主四个字,东玛就知道萧湘是在打趣她,但她心里正得意,也不恼,扬起下巴道:“那可不。”
萧湘笑意更深,说:“不过我看你没我绣的快,不会绣了一半就不学了吧?”
被说个正着,东玛的气焰低了些,抿了抿嘴巴,又起了好胜心,道:“怎么会!看我绣好它。”
然后又低头去绣,比方才要认真许多。
她这脾气真是好哄,也怪不得当初叫萧湘唬住。萧湘摇摇头,也接着绣自己的。
宫女怕东玛再扎到,教的十分慢,没动作一下,就要盯着东玛绣一下,叫萧湘笑道:“你如今可成瓷娃娃了。”
东玛瞪了一眼萧湘,道:“他们也是担心我的孩子呢。”
萧湘捂着嘴巴笑了笑,心里又觉得开心,东玛这样子,看着比在陵州时娇气许多,是被照顾很好才有的样子。
两人最后各自绣好了花样,只是一朵简单的小花,但都是头次绣出东西。东玛乐的翻来覆去的看,爱不释手地摸着小花。
萧湘继续夸她:“你绣的果然比我的好多了,再学一些,说不定能给你的孩子绣个肚兜呢。”
听了这话,东玛看着手里的小花,眼睛比方才又亮了一些。
见哄住了她,萧湘心道,估计东玛有一阵子不会想着出去玩了。
两人又说了会儿话,到天色完全暗下来,皇帝没有到春宁宫,东玛就要萧湘陪她睡。
东玛捏着鼻子喝了一碗安胎药,又叫人端来燕窝,两人吃过又洗漱后,躺在床上。东玛又非要萧湘给她念书,就像在陵州时那样。
但东玛宫里没有什么书,萧湘就给她讲了几个经典的孝子故事。东玛忍不住把自己代入进去,捧着自己的肚子,问萧湘:“他以后也会对我这么好吗?”
萧湘自然说:“孩子都和父母相似,你这么好,他自然也会像你一样,孝顺聪明又好看。”
东玛被哄得开心,捧着肚子吃吃笑了两声,又往萧湘身上靠了靠,轻声问:“那……那他……会像陛下吗?”
十足十的陷入爱恋的女人。
萧湘笑了笑,心里却有些难过,在她以后世人的观念看来,东玛也不过是个孩子,这样烂漫的性子,该找个一心一意疼爱她的,而非掺杂着许多或无心或有意的谋算和期盼,还不得不忍受许多同样可怜却善恶难辨的女子。
伸手把东玛揽在自己怀里,萧湘只能安慰道:“这是你和陛下的孩子,自然会像你们两个。”
东玛脸上更羞,紧紧地抱住萧湘,把脑袋埋在她肩颈上,又傻傻地笑了一会儿。呼出的热气扑在萧湘脖子上,叫萧湘忍不住痒,跟着笑了,拍拍东玛说:“闹得我脖子痒,快躺回去。”
东玛这才躺回自己的地方,自己望着黑漆漆的床帐,安静了一会儿,又扭过头,声音比方才认真许多,问道:“萧湘,我能是个好母亲吗?”
这个问题萧湘正能答出来。前世大概也是这个年纪,她那相互忍受多年,又指责萧湘多年的父母离异了,很快又各自成家,又很快就遗忘了这个女儿。萧湘做自己并没有多美满的家庭,但看着无数幸福的同龄人,她最明白自己想要的是什么,也最明白孩子最想要的是什么。
萧湘柔声道:“一定会的,你爱这个孩子,就已经是个好母亲了。”
这话却不能说服东玛,虽然后来叫父兄伤了心,但她也是在呵护中长大的孩子,觉得父母爱自己的孩子是天经地义的事情。就又说:“可我怕我教不好他,我一个外族人,什么都不会。”
这是怕自己教不好一个汉族的皇子或公主。
萧湘就笑了笑,说:“他需要会什么呢?他又不用读书做官,又不用学什么手艺自己赚钱,哪里需要学什么东西呢?你最该教的是让他明事理。不论女真还是汉族,做人的道理都是一样的,你怎么会教不好呢?”
东玛想了想,觉得这话说的极是,这个孩子就算是个男孩,也只能做个富贵闲王,哪里用他做事呢?
东玛一开始就知道自己的处境,从没想过太多,只想过好自己的日子。刚怀上身子后还担忧一些,叫萧湘一说,又明白过来,觉得自己并没有什么压力,只用高高兴兴地生下这个孩子就行。
想明白这事,东玛又开心起来,拉着萧湘说明天玩些什么,说了几句,困意上来,前一句还说着话,后一句就睡着了。
看她这个样子,萧湘心里像是滚过几遍温水,摸了摸东玛的头发,恍然想起了卫青柳,心里一口气怎么也叹不出来,愣怔间忽然觉得,或许留在京城也可以。
回过神来,摇了摇头,将这想法甩出去,笑了笑自己的冲动,也闭上眼睛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