请刘掌柜吃过午饭后,萧湘和孙娇两人回到客栈,看着一堆的纸,孙娇问道:“你觉得哪个好呢?”
萧湘看来,这三十来个人里,先划掉看她的眼神不对的,就只剩下十来个了。这十来个人里,去掉太年轻的,去掉口舌不清晰的,也没剩几个。
拿出那些人的纸,萧湘说:“咱们先选这些人,至于具体哪个,还得下次再看一回。”
孙娇知道萧湘说的是哪些人,跟着点点头。
到了第二天,早早的就有人在门口等着,远远的看见有人过来,忙整了整衣服。走近才看到,原来只有孙娇过来了,有些人脸上露出些失望,又去看孙娇手中的纸。
孙娇自然看到了这些人的反应,悄悄翻了个白眼,把纸贴在门上,按照萧湘说的以和为贵,和众人客气了两句:“实在抱歉,按照小店的需求,选了几位合适的。劳诸位跑这一趟了。”
然后行了个礼,就走了。
众人忙去看这张纸,上面有自己的,自然欢喜,没有的就叹着气,觉得十分可惜。
过了两天,又进行了第二次面试。
还是和第一次时一样的流程,不过多问了一些关于薪资的事情。
萧湘设想的是,先用上一个月,若合适了再定下,如此告诉了这几个人。有几人露出些不悦。面试完后,请这些人在大堂坐着喝茶,萧湘和孙娇刘掌柜三人到后头商量一下。
萧湘问了刘掌柜:“刘叔,您看哪个好些?”
刘掌柜想了想,说:“还是第一个不错。”
萧湘又问孙娇,孙娇说不出个所以然来,觉得今天来的都不错。
萧湘就思考了下,说:“我也觉得第一个不错。”然后拿出来那个人的纸,给孙娇再看一看。
这人叫尤叙,二十出头,读了十年的书了,只在五年前挂尾考了个童生,然后再没考上过了。他是寡母拉扯着长大,为了供儿子读书,一双眼睛都熬花了,白日看见亮光就流泪,入了夜又全然看不见了。
他和母亲说了许多回不再读书了,回回都叫母亲打了一顿。这回院试又落榜后,他跪在母亲面前,终于说服了母亲。又碰上招掌柜,见月钱实在是丰厚,就来一试。
如萧湘所说,这个时代并不宽容,她和孙娇还是尽量不要抛头露面。所以选的掌柜尤为重要,别的倒还能慢慢学,只是人品必须端正。
都说相由心生,她看此人,容貌只算是端正,但目光中正,神色从容,略有些腼腆,整体算是举止大方,看起来是个坦荡的人。
孙娇也有印象,觉得不错,但别的也想不起来了,就说都听萧湘的。
萧湘就定下这人,然后请刘掌柜到前面说了,叫尤叙留下,请旁的人都离去了。
今日来的人都好些,虽有不悦,也没说什么,就走了。
尤叙十分意外。一同来的有更年长的,还有当过账房或掌柜的,也不知道为何选了自己。
萧湘为他解了疑惑:“我们家人还没过来,只我们两个经营,故而最看重品行,所以选了你。”
竟没想是这个原因,尤叙忙起身谢过萧湘夸赞,也明白萧湘的意思是若他品行不端,即刻便会被辞退。
萧湘又说:“既然到了午时,咱们就先去吃饭吧,下午我和你细说。”然后就要带着刘掌柜和尤叙去饭馆吃饭。
没料到才刚被录用,就叫东家请去吃饭,尤叙忙推辞,说下午在过来就行。萧湘摆摆手,说:“以后都是一块儿做事的,不必这么客气。咱们相处好了,生意也会长久。”
尤叙这才应下。
用过饭后,刘掌柜就先走了,萧湘又买了许多点心谢过他。刘掌柜本就良心难安,忙连连推辞,但他的心事又不能说出来,只好被萧湘塞了两手的点心带回去。
下午的时候,萧湘三人坐在店铺大堂里,开始说饭馆的事情。
萧湘先对孙娇说:“咱们用惯了好东西,即便是开饭馆,也没办法去做那些不好的食材。所以饭馆的定价就得高一些。”
孙娇自己平日进出的都是寻常店铺,一心想着薄利多销,有些担忧,问道:“这样能卖的好吗?”
萧湘就说:“书院离这里不远,咱们取个雅字,便能立住。”
想起萧湘做过的菜和摆盘,孙娇不由得点点头,说:“说的也是。”
然后萧湘对尤叙说:“若要和个雅字,店里的装潢就得费些心思。我们两个女子有些不便,这一应事务都要劳你照看了。”
尤叙忙点头应下。
萧湘拿出几张图纸,是自己画的简单的装潢图。
这个店铺不大,又只有一层。但为和个雅字,萧湘设的桌子并不多。
门前一圈砌上花坛,种上一圈的竹子。进门后旁边就是柜台,然后一扇屏风遮住视野,屏风前摆上一个坛子,养上两条鱼。
大堂只摆了八张桌子,贴墙两边各摆三张大些的桌子,能坐四人,摆的是椅子。中间砌了地台,摆了两张小些的矮桌,能宽松的坐下两人,放上蒲团。也不用屏风,而是用细竹竿扎成篱笆,将各个桌子围住。
看了这装潢,尤叙忍不住夸道:“实在是巧思。”
萧湘笑了笑,说:“这样省了许多繁杂的装饰,能便宜些。”
尤叙点点头,说:“再配上些字画就足够了。”
萧湘想的也是这个,就说:“字画还劳你看一看,只要画的好,也不需什么大家的。写上两幅陶渊明的诗最好。”
尤叙明白,点头应下。
又说起后面的厢房,萧湘说:“后面的厢房翻新下就好,我们先住着,以后咱们生意好了,再改也行。”
尤叙清楚萧湘的打算后,说下午就去问人,先来翻新下这铺子。
尤叙打小就帮母亲做家里的活,不是不通庶务的人,又有刘掌柜帮忙,很快就寻到了靠谱的泥瓦匠,在萧湘那里取了钱,开始翻新店铺。
萧湘这边这么大的动静,卫时羡自然知道。
本不明白萧湘怎么突然留在京城了,想起那天皇帝的话,卫时羡直觉是皇帝做了什么。可他不能去质问皇帝,想要告诉萧湘,也无从开口,一时被为难住。
老夫人也叫人留意萧湘的去向,就知道了这事。本来她生儿子的气,可看到他日渐消沉的样子,又心疼起来。想了想,叫人把这事告诉了卫青柳。
午间听到这个消息,卫青柳乐的午觉都不睡了,忙着要去找萧湘,叫嬷嬷劝下,好容易等到下午从学里回来,向祖母和母亲请过安后就跑了出去。
萧湘这阵子还在设计菜谱,之前只定了大概的方向,但具体的内容还得慢慢丰富。
听到外面有敲门声,以为是尤叙来了,起身去开门,没想到门外是有阵子不见的卫青柳,就笑开了。
这阵子自己的动静不小,尤叙时常拿着东西进进出出的,别人还以为怎么回事,问了才知道原来是要开店。客栈的人都知道萧湘被皇帝召见过,也不敢露别的心思,都客客气气地恭维几句。
萧湘原本也没打算瞒着,知道凡留点心的人都会知道自己这动静,也就一直在等着卫青柳上门。
将卫青柳请进门坐下,给她倒了杯茶。
卫青柳心里的喜悦难以自制,一直盯着萧湘,嘴角都要扬到耳朵上。
萧湘无奈地笑笑,故意伸手揉了揉她的头。惹得卫青柳捂着脑袋娇斥了两句,放下手后又一眨不眨地看着萧湘。
萧湘被盯着有些不好意思,就径直扭过头看着她,声音有些不自知的撒娇,道:“别看了,别看了。是为着你才留下来的。”
闻言卫青柳更高兴了,直接蹦了起来,搂住萧湘,嘴里不住道:“萧湘萧湘,我可太喜欢你了。太好了太好了。”
被她这热烈的真挚感染,萧湘也和她搂在一块儿傻笑。
这隔着千里和前世今生,隔着年龄还有莫名其妙的辈分,说不清是友情还是亲情,亦或是长辈晚辈之间的情谊,总之一个没来由的全心全意地信任,一个说不清的尽心爱护。
两个人就这样搂在一起,一块儿傻乐。
萧湘心道,我确实和这个世界这个城市有了割舍不掉的羁绊了。
卫青柳虽然不通庶务,但也看过自己母亲处理家中的事情,略知道一些,就问萧湘有没有什么难处。
萧湘说:“一切都好,待我把店弄好了,请你来吃饭。”
卫青柳十分信赖萧湘,心里觉得没有萧湘做不到的事情,故而非常放心,就乐呵呵地应下:“好啊好啊,到时候我请祖母也过来,给你捧场。”
提到老夫人,萧湘的笑收了一些,以前她太决绝,不敢去问,如今决定留下,心里才略放松一些,就问道:“老夫人如今的胃口如何?”
卫青柳原本还想拿这个事情威胁萧湘回侯府来着,但叫她母亲止住,现在萧湘留在京城了,她就为自己先前的想法感到些抱歉,就认真把祖母的近况告诉萧湘:“你留下的菜谱很好,祖母吃的虽然没有你在的时候多,但也算不少了,比从前好太多了。”
说着又想起卫时羡,她心里觉得祖母是为三叔劳神,才吃的少的,但这话又不能和萧湘说,就补了一句:“祖母听说你留下,饭量又多了起来。你不用担心。”
听说老夫人饭食如常,萧湘就放下心来,又问了些卫青柳的近况,卫青柳一一回答。
过了一会儿孙娇回来了,虽然有尤叙看着,但她偶尔会跟着去看一看,也仔细盯着厨房的建造,顺道给工人们带些凉茶之类的。
见孙娇回来,萧湘才反应过来已经该吃晚饭了,就请卫青柳留下一道吃饭。
吃过饭后,萧湘送卫青柳到客栈门口。
说说笑笑地走到大堂,见这时候客栈大堂安静的不像平常,一抬头,看到卫时羡正坐在门口,萧湘的笑容便沉了下来。
这事情自然是该怪卫时羡的。但男子轻待女子,是这个时代的通病,卫时羡勉强算是好一些的了。
可有些事情不是情节较轻就可以原谅。萧湘既然视自己为萧家三口的延续,就要担负萧家的声名荣誉。若只是她受难也就罢了,奔波多年,她早就习惯了这些或轻或重的轻待。
但这些决不能牵连到萧家。这才是萧湘生气的原因。
萧湘刚在楼梯上露面,卫时羡就难以控制自己的目光,直盯盯地看着她。见她一看见自己就沉下脸,心里苦涩,收敛了神情,起身走过去。
既然碰到了,便不好避而不见,萧湘屈膝行了个礼,声音有些冷淡,唤了一声:“侯爷安康。”
见她这样疏离,卫时羡心里更加难过,喉头动了动,千言万语都只能咽回去,略抬起手,道:“萧姑娘请起。”
萧湘就站直了身子,低着头不看他也不说话。
见两人之间的气氛太过尴尬,卫青柳就开口对萧湘道:“萧姐姐,那我就先回去了,改天再来找你。”
萧湘点点头,叮嘱她路上慢些。
卫青柳一一应下,然后上了马车。
见卫青柳进了马车,萧湘略向卫时羡行了个礼,道:“小女先退下了。”
说过转身就要回楼上,卫时羡忙叫住她。萧湘有些不耐烦,当着大堂众人的面只能忍下,问是何事。
知道自己又惹萧湘生气,卫时羡有些无措,自己只是下意识喊住了她而已,抿了抿嘴巴,寻了一句话:“多谢萧姑娘照顾家中小辈。”
萧湘客气道:“大小姐与我是朋友,寻常往来而已,不敢担侯爷言谢。”说罢看着卫时羡,等着他再说话。
知道萧湘生气,卫时羡不敢再说什么,只点点头就离去了。萧湘也不看大堂的众人,上楼回房间了。
先前有皇帝传召萧湘,所以这次颇负盛名的靖宁侯过来,众人也不算太过惊奇,只叹一声这萧姑娘到底是什么贵重的身份,又讨论一番,然后各忙各自的了。
这边卫时羡骑着马走在卫青柳的车厢旁,还在想着方才的一面,心里苦涩却又有种莫名的骄傲。
这就是萧湘,傲骨铮铮胜于太多人的萧湘,正是他的心上人。
抬头看了看远处的夕阳,卫时羡舌尖又滚过这几个字,心上人,猫爪般在心上抓挠又时不时刺痛他的心上人。
抬起一只手放在跳动的心脏上,再想起方才,卫时羡发觉,自己见到萧湘时,即便被她刺痛,也是喜悦大过辛酸的。
想起之前自己还笑武通的傻样,如今自己有过之而无不及,卫时羡摇头笑了笑,有些无奈。
过了一会儿,他开口唤了一声卫青柳。
卫青柳掀开帘子一角,问怎么了。
卫时羡看着前面的夕阳,脸上的笑容比十月份的阳光还要柔和,道:“萧姑娘和你错着辈分,还是该唤声姨。”
这话让卫青柳呆住了,一时没反应过来,待想明白后,嘴角又爬上笑容,她狠狠地点了下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