两人回到陵州城,到城门的时候,卫时羡还没从怀里拿出文书,一个穿着细布衣裳,留着胡须,看着三十上下的人,同守城门的士兵说了两句,士兵也没查卫时羡的文书就离去。这人走过来,笑眯眯地对卫时羡说:“我家大人邀您小聚,此时正在明月楼等您。”
卫时羡知道,这是陵州知府陈巩察觉了自己的行踪,就收起了自己的路引,回道:“烦请回话,我稍候便到。”
而后卫时羡先送萧湘回了守备府,说:“知府大人邀我,我得过去了。”
萧湘问:“你晚上歇在哪?可要回卫宅”问完自己也笑了,既然陵州知府邀他,自然也少不了别的大人,这里许多人都是他当初的属下和故交,卫家也有宅子,自然能安顿好他。
卫时羡却认真回:“我在守备府住一晚,明日一早与你往萧家去。”
萧湘点点头,劝他快去,莫让人等久了。卫时羡抬手摸了摸她的兜帽,而后骑马离去。
也是提到陈巩,卫时羡又想起来,当初陈巩想请萧湘到知府府去做事,却被卫时羡找借口带回了京城。
到了明月楼,跟着跑堂小二进了厢房,果然见一屋子都坐满了,陵州大半官员都在这里了。
卫时羡抬抬手,说:“抱歉诸位,卫某来迟了。”
陈巩哈哈大笑,拉着卫时羡入席:“你可算是来了,叫我们好等,先自罚三杯吧。”
在座的众人,有些是当初卫时羡的下属,如刘守备,有些虽非卫时羡监管,但当时陵州战乱没有话事人,也许多事情都去找卫时羡拿主意,如陵州通判,对卫时羡都十分敬仰。这样开玩笑的话,也只有陈巩能说了。
卫时羡也不推脱,端起酒杯一口喝尽,陈巩又给他满上,他又接着喝了两杯。
气氛这便热闹开了,众人又一一给卫时羡敬酒,卫时羡也接过。
先是喝了一圈酒,又叙了些客气的话,陈巩又说:“菜凉了就失了味道,快吃快吃,莫辜负佳肴。”
众人都已经熟悉陈巩的性子,忙夹着菜先吃了些。这菜是陈巩亲自点的,众人又夸过味道,给足陈巩面子,也有人特意说明这是知府大人为卫时羡亲自点的菜,也捧了卫时羡。
走过些相互吹捧的虚礼,而后才有人问了句正事:“不知卫将军可有到马市看看?”
陵州今年雪灾不严重,陵州如今富庶,设了许多粥棚,在得知钦差巡视后,有些至今还没撤,自然也没有百姓没有粮食过冬的事情。所以陵州官员上下都不担心雪情。对陵州更重要的,自然是马市。
没等卫时羡回话,陈巩就对这人摆摆手,说:“顾大人,顾大人,今日是老友叙旧,不谈公事,不谈公事。”
马市衙署的顾大人笑了笑,说:“是,是,我自罚一杯。”
见顾大人碰了壁,旁人也不再问别的,只跟着说些风土人情故事,再谈论些无可无不可的趣事,一桌子人喝了五大坛酒,快宵禁了才散去。
走出酒楼,陈巩拉着卫时羡,说:“贤弟,贤弟,跟着为兄到知府衙门接着喝些。”
一旁的官员都竖起耳朵。
卫时羡摆摆手,说:“陈兄莫为难我了。”
陈巩笑了笑,有些狡黠,松开手说:“罢,你心不在我这里,我强留也没用啊。”
一旁的官员以为是陈巩邀卫时羡私下会话,却被卫时羡拒绝,陈巩后头这话也是在暗示卫时羡不偏帮自己。可卫时羡清楚,陈巩从不是拿公事烦扰朋友的人,这话也只是在打趣自己,毕竟陈府的下人瞧见自己抱着一个女子同骑。
卫时羡笑了笑,摆摆手,说:“陈兄慢走,我也回了。”
陈巩也摆摆手,两人竟就此分别,一众官员也只好散去。
刘守备见到曾经的上峰,喝了不少,但见卫时羡骑着马,也只好弃马车而骑马,跟在卫时羡后面。
回到守备府,刘守备叫人离得远些,而后忙问卫时羡近况。卫时羡拍了拍他的肩膀,给自己曾经的下属透了些实话:“陛下贤明,知你我忠心,好好做事,陛下心里都记着的。”
刘守备忙说受教,还想请卫时羡喝茶再说些话,卫时羡摆摆手,说:“不急,明日再说。今日不早了,先歇了吧。”
刘守备忙叫人带卫时羡去休息。
到了第二日,卫时羡和萧湘一大早用过早饭去了萧家。
萧族长没有兴师动众,只叫人将东西准备好,而后带着等两人来后,带着两人过去。
到了萧父萧母坟前,卫时羡先将坟墓打扫,又擦了墓碑,恭敬地上过香,而后在坟前跪下磕了头。
萧族长知道内情,并不惊讶。一旁守祖坟的萧家人见了,惊得瞪大了眼睛,十分不可思议。
祭拜过萧父萧母后,萧族长请两人到家中喝茶。
浅尝了一口茶,卫时羡说起正事:“湘儿父母不在,诸事还得请您照拂。”
萧族长点点头,说:“湘丫头和我说过,五月叫我儿和儿媳陪她到京城去,照料一应事物。”
卫时羡和萧湘谢过萧族长,又说些旁的,诸如萧家儿孙如今上学几人,练武几人之类,又留在萧族长家吃了午饭,而后才离去。
陵州众人已经知晓卫时羡来的事情,住在守备府一晚就算了,再住下去就不好了,宋渭这两天估计也要到了,他得到卫宅去。
萧湘也知道,他来陵州,自然有许多的事情要忙,也没有与他痴缠,叫他自忙去。
回到守备府,刘燕还不知道卫时羡来陵州的事情,只问她:“萧姐姐这两日去哪了?下人说你出去了,是自个儿去哪玩了吗?”
一旁的刘夫人捂着嘴巴,却忍不住笑声越来越大。
萧湘对着刘燕倒没多害羞,说:“卫将军到了陵州,我同他给我父母上了香。”
刘燕不解:“卫将军来陵州了?你们上香也用不了两天呀?”
刘夫人被自家女儿逗得前仰后合,刘燕以为她在笑自己,问:“娘,你笑什么?”
萧湘这时脸上有些烫,轻咳一声,说:“过几日就到你婚期了,也不知道卫将军是否能会给你添妆。”
刘燕一愣:“我哪有这样的面子,竟劳动卫将军。”陵州人哪个不敬仰终结了战争的卫时羡呢。刘燕又有些羞,问:“卫将军会吗?”
萧湘神秘莫测地点点头,说:“自然会的。”
一旁的刘夫人又噗嗤一声笑了出来,刘燕嘟着嘴看过去:“娘,你做什么呢。”
刘夫人只好说:“昨日卫将军歇在了咱们府上,今儿你爹还要同卫将军吃酒,到时候叫你爹提一句,求一求,卫将军说不定会给这个面子。”
“卫将军昨日竟歇在咱们府上?怎么没告诉我,我都没去见礼。”刘燕忙凑到刘夫人旁边问道。
刘夫人摸了摸刘燕的头,看了一眼萧湘,笑道:“说不定有机会呢。”
萧湘坐在一旁,低着头,只笑着叫刘夫人暗着打趣。
下午的时候,卫时羡又招待了许多旧日部属,凡陵州周边一日内能赶来的,都来了陵州。一番喝酒叙话,月上中天卫宅的宴席都还没散。
有许久不见的战友相拥而泣,有在别的将军手下不痛快的对着卫时羡流泪。今日相聚的都是当年的同袍兄弟,众人放开了宣泄情绪,最后喝多了也不愿离去,就揽着肩膀躺在卫宅花厅的地板上睡了一夜。
因此第二日宋渭到时,卫时羡还能忍着宿醉头痛和宋渭说这几日的探访,但一些将军,如刘守备就醉的起不来,到了下午才能见人。
钦差到来,边疆将军们既然在陵州,自然要拜见一番,但宿醉的样子确实有些失礼,到了晚上才请陈巩摆了些席面招待宋渭。
宋渭不在乎这些无味的虚礼,更不在乎这些边疆将军们,也不想见他们。但他如今志得意满,特意给卫时羡些面子,就赏脸去吃了席面,敬酒之类,他是一概不理。众人也听说过他的脾气,不敢劝酒,众人也十分收敛,吃了一顿十分冷清的席面就散了。
宋渭想早些回到京城,第二日带着人查过陵州粮仓就要往下个城镇去。卫时羡自然知道他这般着急是为什么,心里气恼,但仍旧配合他尽心做事。
知道自己马上要离开陵州,卫时羡抽空又去找了萧湘一回。
宋渭一到,卫时羡就是肉眼可见的忙碌,萧湘知道他忙,也不曾打扰。
两人在守备府的花厅相见,卫时羡先说了自己明日要离开的事情,萧湘预料的也差不多,交代他路上小心,不用记挂自己。
说过这些,卫时羡犹豫许久,几次张口又不知道怎么说,他们两人之间,不该有什么事不能说的,但这事他实在不知怎么开口。
萧湘看了出来,就说:“若你有难言之隐,不知道怎么开口,等你想说的时候再说,没关系的。”
卫时羡叹口气,说:“这事该母亲告诉你。但你回京也要许久,那时应该晚了,我总得先与你说一下,也不是旁的,你应该也知道……”说了两句,卫时羡又沉默了一会儿,才说:“宋渭此次回京……就要……到侯府提亲了。”
萧湘惊讶地瞪大了眼睛,心思百转,宋渭提亲?莫非杨若禾竟答应他了?老夫人知道吗?柳儿和杨儿怎么看?又想,这事关卫时羡的嫂子,他不好说也是自然,又想起先前听老夫人说过,卫时羡长兄在时,兄弟二人感情极好。
也是,即便感情寻常,看着自己兄长去世,长嫂改嫁,即便过了十年,但怎么都会觉得难受。
抿了抿嘴巴,萧湘只能劝道:“大夫人的性子做出这样的决定,想来极不容易吧。”
是啊,杨若禾为亡夫守节,尽心侍候老夫人料理侯府诸事,悉心教导孩子,情谊之深厚,对得起卫时央,对得起侯府。如今她做出这样的决定,也并不是因为与侯府情谊浅了,只是……她可能想为自己活一回吧。既然是家人,自然要该为她开心。
卫时羡也明白这个道理,笑了笑,说:“不知道你能不能赶上酒席了。”
以宋渭的脾气,恨不得前一日提亲,后一日就将人娶回去。
萧湘也笑,主动拉过卫时羡的手,仰头看着他,说:“那你替我多喝两杯,好不好?”
不止是替她多喝两杯,也替她多祝福杨若禾的意思,卫时羡喉头动了动,轻声应下:“好。”
两人又温存一会儿,实在是时间紧,卫时羡摸了摸萧湘的头发,先离开了。
陵州的雪灾也确实不严重,宋渭将时间安排的十分紧,众人看过陵州村镇,就往下一个城镇去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