吏部大堂内,气氛凝重得仿佛能拧出水来。阳光透过窗棂,斑驳地洒在地板上,却照不亮这满室的阴霾。
王道成脚步匆匆,带着一股子不容置疑的坚决,直奔宋纁的办公之所。
“尚书大人,下官有要事相商!”王道成未及进门,声音已如惊雷般炸响,带着几分质问与不满。
宋纁端坐于案前,手执一卷古籍,看似悠闲,实则心中波涛汹涌。
他缓缓抬头,目光深邃,仿佛能洞察人心。
“哦?王大人有何急事?”声音沉稳,不露丝毫情绪。
王道成一步跨入,直视宋纁,语气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强硬:“尚书大人,皇上的圣旨已下数日,您为何迟迟不按旨行事?莫非是要抗旨不遵吗?”
宋纁轻轻放下古籍,站起身,捋了捋胡须,眼神中闪过一丝决绝:“王大人此言差矣。我非抗旨,而是遵从天道礼法。
张阁老身为百官之首,陛下之师,更应以身作则,丁忧守制,此乃万古纲常,岂能轻易违背?”
王道成一愣,他没想到宋纁会如此直接,一时语塞。
片刻后,他强压下心中的不满,反驳道:“尚书大人,您此言差矣。皇上有旨,张阁老需留京处理国事,此乃大局为重。
您若执意如此,岂不是置国家于不顾,有违考成法之精神?”
“考成法?”宋纁闻言,怒目圆睁,声音提高了几分,“在万古纲常、天道礼法面前,区区考成法又能算得了什么?张太岳若敢践踏纲常礼法,我宋某人又有何惧,踏平考成法又有何难!”
此言一出,整个吏部大堂仿佛都为之一震。宋纁的声音回荡在空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让在场的所有人都感受到了他内心的坚定与决绝。
王道成脸色铁青,他没想到宋纁会如此决绝,一时间竟无言以对。
他瞪了宋纁一眼,转身欲走,却在门口停下脚步,回头冷冷说道:“尚书大人,您今日之举,必将引起轩然大波。
望您好自为之。”
宋纁望着王道成离去的背影,嘴角勾起一抹苦笑。
他知道,自己这一举动,无疑是在朝堂上投下了一颗重磅炸弹,接下来的日子,恐怕将不得安宁。
紫禁城的夜色深沉,
月光如银,洒在乾清宫的琉璃瓦上,
映出一片清冷的光辉。
殿内烛火摇曳,映照出朱翊钧紧锁的眉头和郑阳毕恭毕敬的身影。
“陛下,宋纁大人的态度,实乃出乎意料。”郑阳的声音低沉而谨慎,他深知此事非同小可,稍有不慎便可能引发朝堂动荡。
朱翊钧缓缓踱步,每一步都似乎踏在了历史的脉络上,沉重而有力。
“改革之路,本就布满荆棘。
宋纁此举,看似坚守礼法,实则是对改革本质的误读。”
他的话语中带着几分无奈与痛心,
“在朕看来,这更像是士人阶层的一次集体反扑,是对张首辅改革成果的挑衅。”
“陛下所言极是。”郑阳点头附和,心中却暗自感叹,这朝堂之上,哪有一帆风顺的改革?“张首辅一心为国,却也因此树敌众多。
如今宋纁大人的态度,无疑是在告诉所有人,谁若违背士人规则,便是与整个士人阶层为敌。”
“士人规则……”朱翊钧喃喃自语,眼中闪过一抹复杂的神色,“这规则,真的比大明的江山社稷还重要吗?他们可曾想过,这规则之下,是多少百姓的疾苦?”
郑阳闻言,心中一凛,他知道这是陛下在考验自己的忠诚与智慧。
“陛下,士人规则,实则是千百年来形成的利益链条。
他们之所以坚守,是因为这规则能保护他们的既得利益。
而改革,就是要打破这种利益固化,让国家重新焕发生机。”
“说得好!”朱翊钧突然停下脚步,转身看向郑阳,眼中闪烁着赞赏的光芒,“郑阳,你比那些只会空谈礼法的腐儒,要清醒得多。”
郑阳连忙躬身行礼,心中却不敢有丝毫懈怠。“奴只是尽忠职守,为陛下分忧罢了。”
“分忧?”朱翊钧轻笑一声,语气中却带着几分苦涩,“朕这忧,怕是无人能解啊。
张首辅一心为国,却落得个权臣之名;
宋纁等人,口口声声礼法,实则不过是为了维护自身地位。
这大明,究竟何时才能真正走出这重重迷雾?”
说到这里,朱翊钧的目光突然变得深邃起来,仿佛穿透了时空,看到了未来的种种可能。
无怪乎历史上张居正在夺情之后性情大变,行事更为激进,
他之所以如此,是因为他已经意识到,只有更加坚决地推进改革,才能在这场士人规则之战中,为自己和改革成果争取到一线生机。
张居正,他既是改革的先驱,也是这场斗争的牺牲品。哪怕最后遗臭万年,也在所不惜。
这一刻朱翊钧好像读懂了张居正。
“郑阳。”他轻声呼唤,声音虽轻,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郑阳闻声,迅速上前,躬身待命,心中虽有千般疑惑,却不敢有丝毫表露。“皇上有何吩咐?”
朱翊钧转过身,目光如炬,语气坚定:“着内阁拟旨,宋纁老迈昏庸,令宋纁致士回乡。”
此言一出,郑阳心头一震,几乎以为自己听错了。
但见皇上神色自若,他连忙应道:“奴这就去!”转身之际,心中暗自揣摩,皇上的这一决定,怕是又要掀起一场风波了。
待郑阳离去,朱翊钧的脸上浮现出一丝轻松,他看向身旁的杨玉兰,语气柔和了许多:“朕想吃火锅了,你去准备一下。
记得,要最鲜美的食材,还有,冰镇的果酒也备上几壶。”
杨玉兰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喜,连忙应下,心中却也在揣摩皇上的心思。
自刘台案与张居正夺情案后,皇上的情绪似乎总在波动,而今这一番举动,似乎预示着皇上已下定决心,要走出自己的路。
夜色渐深,京城的另一端,梨园之内灯火辉煌,人声鼎沸。
这里是京城最新的娱乐热点,取代了往昔青楼的地位,成为达官贵人们消遣的好去处。
台上,戏子们身着华丽戏服,水袖翻飞,唱腔婉转,演绎着一段段悲欢离合。
台下,宾客满座,觥筹交错,欢声笑语中夹杂着对时局的议论。
“听说了吗?皇上今日下旨,让宋纁那老儿致士回乡了!”一个身着锦衣的官员压低声音,向身旁的同僚透露着最新消息。
“哦?当真?这宋纁可是张居正的心腹,皇上此举,莫非是对张首辅不满?”另一人闻言,眼中闪过一丝惊讶。
“谁知道呢,皇上的心思,谁能猜得透?不过,这梨园之内,今日怕是要多出不少谈资了。”又一人插话,言语中带着几分调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