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云傻眼,气性也去了大半,一个鲤鱼打挺起身,拉着慕容怀月问道:“姐姐,你怎么能说这种话?”
慕容怀月一抿唇,别开视线不看她。
秋月明眼见着她真的生气了,忙去拉花云:“快些道歉,别让姐姐生气。”
花云满心委屈,嚷着:“我为什么要跟她道歉,明明是她不对在先!”
“那你也不能用酒壶砸人家啊,万一砸出个好歹,谁能护得了你?”
秋月明话说得很明白,可花云就是不肯低头,站在慕容怀月对面一声不吭。
场面一时僵住。
宋灏倚着栏杆一言不发,他不出声纯粹是不想掺和女儿家的事,对他来说,这几人都是他的好友,他帮谁心里都过意不去,总觉得亏待了另一个。
瞥了眼对面的殷淮安,恰巧殷淮安也在看他,一扬眉,他冲殷淮安使了个眼色。
殷淮安暗暗叹气,何孝岚正死死抓着他的手臂不放,他放轻动作,试图把胳膊抽出来,却是徒劳。
慕容怀月又催促着花云道歉,花云跺着脚干着急,又看慕容怀月态度很坚决,知道自己再耍赖也没用,于是干脆利落的把眼睛一闭,脑袋一扭,敷衍道:“是我错了。”
何孝岚剜了她一眼,道:“好没礼数。”
殷淮安生怕两人再闹起来,赶紧说道:“行了,你消消气吧,我先陪你下去,看过大夫后再让楼汛送你回去。”
说着,两人往楼阁下走。
花云气得脸通红,看人走远了才老大不乐意地拉着慕容怀月,抱怨道:“姐姐怎么肯受这种委屈?”
慕容怀月疼得满额头细汗,她扶着花云慢慢挪到凳子旁坐下,才平静开口道:“这算什么委屈,再说了,本来就是你太过分了。”
秋月明看她走路有些不对,立时关怀道:“姐姐腿怎么了?”
“没事,只是不小心扭了一下。”
闻言,花云弯身要去掀她裙角:“我瞧瞧。”
秋月明惊慌失措地摁住花云的手,忙说道:“没瞧见这里还站着一个人么?”
安静许久的宋灏见她们的视线都落在自己身上,无谓地笑笑:“我先下去了。”
人一走,花云又撩起慕容怀月的裙摆,俯身细看了下,松了口气:“没什么的,只是一点扭伤而已,我那里有上好的跌打药,涂抹几日便好了。”
她一顿,又说道:“姐姐在此稍等,我回大将军府去取药。”
慕容怀月拦住她:“算了,一来一回太麻烦了。”
“不麻烦,我骑马来回很快。”
说罢花云跃下几级台阶,忽地想到什么,身子一顿,又回身说道:“今日之事是花云的错,花云该向姐姐道歉,而不是向她道歉。”
慕容怀月一愣,再回神的时候人已经一溜烟跑远了。
她笑了笑,垂首低声道:“让你受委屈了。”
秋月明陪着慕容怀月在楼阁上等着,两人闲聊着,慕容怀月往远处一瞥,想到一事,收回视线看着一身淡色衣裙的秋月明道:“秋儿,你瞧这将军府气派么?”
“自然是气派的。”
“你瞧那里,”慕容怀月往远处一指,笑道,“那里地界清凉,最适宜牡丹生长。”
秋月明顺着她手指的方向看去,片刻,茫然地摇着头说道:“姐姐,我看不出来。”
慕容怀月笑笑,低声道:“你还记得你之前日日牵挂着殷将军么?”
秋月明脸一红,说道:“那都是好久之前了。”
“那你现在作何感想?”
秋月明有些听不明白,一脸茫然地问道:“什么?”
慕容怀月凑近她,又将声音压低了两分:“我瞧着殷将军对你是不错的,你若有意,便向你母亲说了,也算是一桩好姻缘。”
“哎呀!”秋月明羞赧不已,忙说道,“姐姐快别胡说了,好没羞的。”
慕容怀月却极认真道:“秋儿,你跟姐姐说心里话,你现在是否有心仪的男子了?”
如此直接,秋月明慌了一瞬,但很快肉眼可见的纠结起来。
“姐姐,我没想过这个,母亲说了,待合适的时候,会让父亲替我寻一位好夫君的。”
“话虽如此,但也得你喜欢不是?”
秋月明有些犹疑:“母亲安排,我自然会喜欢。”
听了她这话,慕容怀月心中叹息,她怎么以前没发现,秋儿竟是个感情糊涂的。想了一阵,她又问道:“那你觉得殷将军好么?”
“自然是好的。”
“那你可中意他?”
秋月明为难不已,虽说经常憧憬着嫁人的欢喜,可她从未想过喜欢一个人是什么样的感觉。打小母亲就告诉她要温顺贤德,夫家才会喜欢,她也一直听母亲的,十几年一直温顺有加,从不忤逆长辈。
她听话惯了,也习惯了事事等待安排,所以在许多事上,她理不清。
苦恼了片刻,她轻轻点头,又摇了摇头。
慕容怀月彻底弄不明白了,问道:“之前殷将军出征,你不是很担心来着么?”
秋月明一点头:“是很担心,可他回来后我倒也没别的感觉了……”
“可是——”
要问的话还不等说出口,就见殷淮安拾级而上,慕容怀月慌忙闭上了嘴巴。
“我听宋灏说你扭伤了腿,严重么?”
慕容怀月敛下眼眸:“没什么,只是不小心扭了一下,花云已经回大将军府为我取药去了。”
眉头一拧,殷淮安不解:“我这儿什么没有?怎么还要大老远回去?真是做些无用功。”
话落,他一把扶起略显慌张的女子,要抱她下楼阁。
“我、我自己走。”
“几十级台阶,你要自己走么?”殷淮安凛着一张脸,“你若是在我这摔出个好歹,我如何向元亲王交代?”
说话间,他抱着轻如落花的女子下了楼阁,又抱着人回到了自己的寝殿。
把人往雕花大床上一放,他扭头让人去叫大夫。
片刻,大夫进到内室,慕容怀月局促地一抬头,见是一年轻郎中,下意识道:“何大夫呢?”
殷淮安稍有些讶异,旋即回头对宣刈吩咐道:“去何氏医馆请何大夫过府。”
慕容怀月一顿,见宣刈要将年轻郎中请出去,忙说道:“不、不是,不用劳烦何大夫了,就请这位大夫给瞧瞧吧。”
宣刈看着自家主子的脸色,殷淮安略一颔首,他立刻请那郎中上前为慕容怀月看诊。
片刻,郎中起身回话:“只是不小心扭伤,敷几天药便可无碍。”
宣刈请了郎中出去开药,殷淮安见内室只有他二人,便靠在床边,低着头看她:“你患有心疾一事,除了我还有旁人知晓么?”
慕容怀月抬头看他,眼睫忽闪着,他看在眼里,像是一只蝴蝶落在他心头,让他心痒不已。
粉唇一启一合,只听得轻如蚊子哼的一句:“我没有心疾。”
殷淮安自然不信,呿笑一声,道:“那,明珠楼那晚如何解释?”
自然是解释不了的。
慕容怀月低下头,再不开口。殷淮安干脆坐在她旁边,一脸认真道:“虽然之前说过一次,但我还是想告诉你,我总觉得我们很早之前就相识了,绝非是元宵家宴上才相识。”
他一顿,又道:“我知道我说这种浑话你会当我是骗子,可我这是真心话。”
慕容怀月听了,喃喃道:“你不是骗子——”
“你相信我?”
你是一个不通人情、睚眦必报、心狠手辣的恶人。
慕容怀月垂下眼,视线落在自己的膝上。
“怎么不回答我?”殷淮安一抿唇,“跟个没嘴的葫芦似的。”
她一撇嘴,开口转了话题:“何孝岚呢?可有什么事?”
殷淮安摇摇头,道:“没什么大碍,看过大夫后便让楼汛送她回去了。”
“嗯……”
殷淮安眼瞧她又变回那个没嘴葫芦,无奈笑了笑,道:“要吃些东西么?有时鲜的茉莉糕和鲜果子,吃么?”
听到“茉莉糕”,慕容怀月哆嗦了一下,断然摇头:“我不爱吃茉莉糕。”
“那牛乳豆糕呢?或者你想吃什么,我让膳房立刻做。”
“我什么都不想吃……”慕容怀月揉了揉眼,“我想回去了。”
“等大夫开过药,我送你回去。”
慕容怀月摇摇头,沉默片刻后,说道:“今儿是你生辰,不成想扫了你的兴致,我替云儿向你道歉。”
“这都是小事,只是害你伤着了,不管怎样,我也得亲自向元亲王请罪。”
殷淮安这番话说的极其真诚,任谁听了都要感叹他怜惜女子之心,若不是慕容怀月前世在他手中极尽凄惨,她真的会因刚才那番话而动容。
心中苦笑,她低声道:“只是小伤,殷将军还是去陪秋儿和宋灏吧,不要因为我而冷待了他们。”
殷淮安正欲说些什么,宣刈捧着两瓶药进来回话:“主子,药开好了。”
“有劳。”慕容怀月扶着床边站起身,殷淮安立刻扶住她,不满道:“你只消说一声,我扶你起来便是了。”
“哪儿敢劳烦将军——”
殷淮安不听她推辞之语,直接一手扶着她的手臂,一手环住她的腰,扶她往外走。慕容怀月僵了一瞬,挣扎道:“我自己来!”
大周建朝以来,因开明而强盛,上至王公贵族,下达黎民百姓,自不把“男女授受不亲”放在眼中。
只是他二人到底是未婚配,如此亲密,总是不妥。
殷淮安搭在她腰上的手紧了紧,提醒道:“你别摔了,脚下可有台阶呢。”
慕容怀月连呼吸都忘了,一瘸一拐地挪着步子:“你府中人都看着呢,我自己能走。”
殷淮安冷眼扫过去,一旁伺候的仆人都垂着脑袋,谁也不敢作死行事。收回视线,他似是故意道:“刚才抱都抱了。”
慕容怀月脸颊发热,虽极不情愿,但也无可奈何。
因着伤处疼痛,她步子走得极慢,走了半晌也还没出府,心下着急得不行。可一旁的殷淮安倒没有一点儿着急的样子,甚至还悠然地给她介绍府内景致呢。
咬牙忍着疼痛,她加快步伐走着,见到大门的那一刻,她松了口气。
“多谢殷将军了,殷将军请回吧,别让秋儿他们久等了。”
殷淮安扶着她上了马车,而后长腿一迈,也跟着进到轿内。
“王爷王妃如此厚待我,如今他们的爱女在我府中受了伤,我得亲自登门向王爷王妃赔罪才是。”说罢,他让车夫驭马前行。
慕容怀月细眉微微拧起,旋即扭过头,撩起轿帘向外看去。
蓦然,一只大手赫然出现在眼前,殷淮安将轿帘按下,说道:“陪我说说话。”
慕容怀月看着他,一双桃花眼如此直接坦然地迎视着他的目光,这还是第一次。殷淮安压下内心的诧异,恍若随意道:“过几日天气就凉爽了,等你脚伤痊愈,我们去京郊护城河边放花灯如何?”
慕容怀月毫不犹豫地摇了摇头:“我要在家中和表哥温书。”
“我听宋灏说了你表哥的事情,只是他要秋试,你为何要温书?”
她低下头,惭愧道:“夫子说我课业有些跟不上……”
“宋灏平日里没教你么?”
“教了,是我理解慢、学不会。”
“那我教你,如何?”殷淮安一笑,“我在军营中闲来无事也会看书,不比宋灏差。”
慕容怀月自然是拒绝。
殷淮安显而易见的有些失望,他不爽地抿紧薄唇,却也没说什么。
王府很快到了,他扶着人慢慢下轿,王府的仆人立刻上前将二人迎进去。
元亲王和王妃对爱女受伤很是心疼,立刻让人搀扶着慕容怀月回房歇息,而后对着再三赔礼道歉的殷淮安宽慰道:“殷将军不必自责,本王还要感谢殷将军亲自送小女回来呢。”
殷淮安又是好一顿请罪,而后不着痕迹道:“王爷、王妃,晚辈想过几日邀请安平公主去京郊游玩一番,算是赔罪,不知王爷王妃能否允准?”
闻言,元亲王和妻子相视一笑,旋即,干脆的替爱女应下邀约:“虽说京郊偏远,但有殷将军同行,本王没什么不放心的。”
殷淮安淡然一笑,说道:“多谢王爷赏识,那晚辈不过多打扰了,明日得空再来看望安平公主。”
待殷淮安离去,元亲王握着妻子的手开心道:“你不是一直让我在朝中为月儿寻一位好夫君么?你瞧这殷将军如何?”
王妃柔和一笑:“倒是不错,只是不知月儿是否中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