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灏捂住脑袋,仰脸瞪着一脸戏谑的殷淮安,骂道:“你是成心的!”
“我没瞧见,你可不要诬赖我。”
宋灏“嘁”了一声,道:“瞎子。”
慕容怀月听着两人拌嘴,无奈地越过他们,到秋月明身边俯身一看,见刚才那白玉镯已经牢牢戴在秋月明腕上了。她顿了一顿,问道:“摘不下来么?”
秋月明一皱眉:“是呢,也不知是怎的,这镯子竟摘不下来了。”
“摘不下来就带着吧。”宋灏突然发话,其他人纷纷看向他。
“你们看我干嘛?我说错什么话了么?”
慕容怀月总觉得有些不妥,说道:“这是极贵重的镯子,你也不怕家里人责骂你么?”
宋灏很是无所谓,说道:“一只镯子而已,再贵重也比不过我去。”
殷淮安也跟着点头附和:“确实在理。”
秋月明听宋灏如此说,又见镯子实在摘不下来,也只好接受了这份有些莫名其妙的、提早数月的生辰贺礼。
青梅酒的香气掠过众人鼻尖,慕容怀月往矮几上摆着的几个酒杯里倒了酒,笑道:“大家喝的时候可以往酒里加些冰块,味道也不错。”
花云和宋灏一听,也不待酒冷,加了冰块就往嘴中送,紧接着两人异口同声地嚷着:“好烫!”
殷淮安一笑,戏谑道:“我还以为你们是在少林寺修行过,所以不怕烫呢。”
慕容怀月看着他二人急急喝冷水的样子,无奈道:“加了冰块也得等酒冷下来啊,这么急做什么。”
秋月明也跟着说道:“就是,又没人抢你们的,着什么急。”
花云大着舌头说道:“你倒是不怕抢,你又不能喝。”
秋月明眼一瞪,就要上手去扯花云肉嘟嘟的脸,慕容怀月赶紧拦下,左哄一下右劝一个的:“你俩又拌起嘴了,都快些吃果子把嘴堵住吧。”
说罢,她也捏了块儿果子塞到嘴里,偶一侧脸,却见殷淮安歪着脑袋,用折扇抵着下巴看她。见她突然回头,殷淮安也是愣住,略有些尴尬地咳了一声,便低下头去拿酒杯。
殷淮安抿着唇角,心下懊恼,一向是她躲着自己,怎么刚才自己竟率先移开了视线。
慕容怀月同样心绪复杂,不为其他,只为她刚刚才发觉秋月明不知何时与宋灏这般亲近自然起来。
虽说秋月明向来随和,只是也是个慢热的,眼下她与只见过几面的宋灏这般亲近不说,还将之前日日挂在嘴边的“殷公子”抛诸脑后,这让她有些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
侧脸看去,宋灏和秋月明、花云相谈甚欢,三人处在一起很是热闹。
略一沉思,她思索着,得找机会撮合一下殷淮安和秋月明么?还是顺其自然?
她越想越纠结,小脸皱在一起,愈发苦恼了。
殷淮安一直关注着她,瞧她脸色一会儿一个样忍不住凑上前,好奇道:“你在想什么?”
慕容怀月心头猛地一跳,瞪大眼睛看向一脸无辜之人。她稍微一顿,说道:“没想什么。”
殷淮安自然不信,只是也不多问,似笑非笑地看了她一眼,便加入身旁说笑的三人。
几人在王府欢闹了许久,直至夜深才散去。
宋灏含着两分醉意,照例要送秋月明回侍郎府,慕容怀月微微一怔,犹豫道:“我瞧你都有些醉了,不如让殷将军送秋儿回去吧。”
宋灏笑了两声:“你这青梅酒怎会醉人?我清醒得很呢。”
殷淮安摇了摇头,一把揪住他,道:“算了,我送你们回去吧。”
“那就有劳殷将军了。”慕容怀月松了口气,目送几人离去。
今日她有些累了,脑海中一些琐碎画面纠缠在一起让她头疼得厉害,揉了揉额头,她披着如水的月色往回慢行。
日子过得倒也快,许多繁花落去,朱夏也已进了尾声。
这段时日慕容怀月为了撮合秋月明和殷淮安可谓是费劲了工夫,她之后多次邀请几人来王府游玩,再寻了机会让他二人多多独处。
前世是她毁了他们的好姻缘,如今她得补上才是。
只是偶尔看到殷淮安和秋月明说话的背影,她心中五味杂陈。
轻轻摇了摇头,不让自己去想那些奇怪的念头,她展开夫子要授课的书,专心看着。
坐在她前头的一个高大男子回过身,轻轻碰了碰她:“月儿,外头那人是来找你的么?”
慕容怀月抬眼看去,见殷淮安在国子监外头廊下站着,一抿唇,摇了摇头,道:“不是,大概是来找宋灏的,表哥快些温书吧。”
段无尘点点头,复又将注意力放回书上。
他已经在京中有段时日了,托元亲王的福,才能在秋试之前在国子监温书备考,他心中对元亲王一家甚是感激。
虽说他名义上是慕容怀月的表哥,只是他自己也知道,这份远亲早已如蛛丝一般,一扯即断。慕容怀月肯叫他一声表哥,那也只不过是她心善。
怀着一份感激,他专心温着书,突然眼前掠过一抹黑影,他抬头望去,见是刚才在外头站着的男子走了进来。
段无尘一顿,顺着看过去,见他在慕容怀月面前站下,一时有些疑惑。
殷淮安垂首道:“明日是我生辰,我想邀请你来我府中参加生辰宴。”
慕容怀月微怔一瞬,仰头看他:“明日么?”
“我问过了,你明日没其他的安排。”
慕容怀月垂眼,略一思索后便点头应下:“秋儿明日也去么?”
“她会来。”
“好。”慕容怀月放下心来。段无尘待殷淮安离开后,回头问道:“那你明日不在家中温书了么?”
慕容怀月“嗯”了一声,又说道:“表哥明日也去吧。”
段无尘摇头道:“不了,快要秋试了,我得抓紧些时间温书。”
慕容怀月也不强求他,他与自己不同,他是家中长子,得靠着秋试闯出一番作为。慕容怀月鼓励了他两句,复又低下头,只是心思却全然不在书中,而是思索着要送殷淮安什么生辰贺礼。
前世她送过古玩珍宝,殷淮安都不稀罕,如今细细想来,她竟一点也不知道殷淮安喜欢些什么。
罢了,慕容怀月自嘲地笑笑,就算知道了又怎样。
翌日国子监一下学,宋灏就拉着她上了马车,嘴里还说着:“我们快些去,听说圣上赏了好些东西呢。”
慕容怀月不理解他,道:“又不是赏给你的,你这么着急去干什么?”
宋灏有些不乐意,道:“我去看个热闹还不行么?”
慕容怀月摇摇头,也只顺着他。
马车在将军府前停下,慕容怀月一下轿,看到那熟悉的门第,心中涌起一股恐惧。这是她这一世第一次来到将军府,可前世这里留给她的印象过于深刻,她不能不怕。
她揪紧衣裳下摆,将堵在喉头的紧张几次吞咽下去,跟着宋灏往府中走去。
府内景象如她记忆中的一模一样,她不敢多看,只低着头看路。
到了正殿,府内管事的云落和宣刈上前迎着,她一见到云落,心下生出几分亲切,难得展开笑颜。
云落一时有些愣住。
她听闻安平公主不甚好相与,怎么今儿瞧着竟如此和善可亲?
宣刈拍了拍手,几个小丫鬟立刻奉上茶点,他笑了笑,说道:“几位先用茶,将军正在书房处理要务,马上就过来。”
“不急,你且去忙吧。”宋灏挥挥手,兀自坐下喝茶,目光往旁边一瞥,瞧见慕容怀月正浑身不自在,便关心道,“怎么了?哪里不舒服么?”
“没有,只是在想秋儿怎么还不来。”
说曹操曹操到,慕容怀月话音刚落,就见一家丁引着秋月明往正殿来。
她赶紧起身唤她过来,说道:“快过来,怎么来的比我还晚一些,可是家中有什么安排耽搁了么?”
秋月明温和一笑,道:“没有的事,只是挑选贺礼费了一番功夫,所以来迟了些。”
提到贺礼,宋灏抬起头,看向二人:“你们都准备了什么贺礼?”
慕容怀月说道:“我让母亲帮忙准备的,午后府里人已经将贺礼送来了。”
她说着,没注意身后有人来了。
殷淮安还未进到正殿就听到慕容怀月这番话,脚下微微一顿,复而恢复寻常,他笑着进到正殿和几人说话,只是午后看到贺礼时心中的欢喜之情已然荡然无存。
众人说笑一番,又见外头来了人,慕容怀月抬眼看去,见何孝岚蹁跹而来。
她稍有些不自在,只在众人身后站着,也不敢上前去。
上次她让怜音问了何孝岚的生辰,无奈何孝岚生辰要在年底,就一直不得机会去缓和二人之间的关系。寻常她也不敢贸然登门拜访,生怕何孝岚觉得她心怀不轨、不给她好脸。
正心下尴尬着,花云如同及时雨一般出现,咋咋呼呼的少女一下点燃了府内欢乐的气氛。
因着都是同龄人,殷淮安的生辰宴较为自在,没有在正厅设宴,而是在后花园听戏的楼阁上费心安排了一番。
众人饮酒作乐,好不热闹!席间,飞花令、投壶令、藏钩射覆……轮番上阵,几人玩的脸都红了。
慕容怀月最开始还有些别扭,她与何孝岚从宴席开始就刻意彼此回避,没有任何交流。幸好宋灏和花云是两个爱闹的,慕容怀月在他二人的带动下也逐渐融入,笑闹起来。
月色洒下,映着众人脸上笑意明媚动人。花云拎着壶,嚷道:“我们来划拳,谁输了就把这一壶酒都喝了,怎么样?”
宋灏接过酒壶一晃,笑道:“这里头都没了,你是不是故意的?”
花云醉笑着:“没了么,那就来壶新的,来,我们划拳。”说着,她随手指了一下对面的何孝岚。
何孝岚本就不大喜欢花云这性子,被她直愣愣地指着脑袋更是心下不爽,摇了摇头说道:“我不来。”
“你怎么这么扫兴,没劲!”花云扭过头,又指着淮安,“淮安,你来!”
何孝岚有些不大开心,出言讥讽道:“怎么,不指着人就不会说话么?”
慕容怀月见似乎有吵起来的意思,连忙打圆场:“云儿性子不好,又喝多了,你别理她。”
何孝岚冷笑两声,扭过脸不回她。
慕容怀月被这么晾着有些尴尬,刚想再说话时花云已经不干了。她带着恼意走到何孝岚跟前,圆眼一瞪,说道:“我姐姐跟你说话呢,你没听到么?”
何孝岚讥笑道:“那又如何?”
眼看着两人之间剑拔弩张的,众人赶紧劝着,可花云是个性子直的,不管不顾要何孝岚向慕容怀月道歉。
“云儿,我带你去醒醒酒。”慕容怀月握着花云的手腕往外走,何孝岚在身后扬声讥讽道:“是该好好醒醒酒。”
慕容怀月感觉手一松,心道不好。花云已经挣开她怒气冲冲走到何孝岚面前了。
刹那间,一个酒壶从花云手中飞出,直直地砸向何孝岚,酒水泼了她一身不说,额角还挨了不轻的一下。
众人皆是一怔,他们预料不到花云会如此做,竟一个都没上前拦住,身手强如殷淮安也是晚了一瞬。
楼阁诡异的安静了一瞬。
紧接着,何孝岚的哭声、其他人的劝慰声、慕容怀月斥责花云的声音此起彼伏,响彻将军府。
殷淮安忙差人去请大夫,再回头却见何孝岚狠狠推了一把花云。花云身子一歪,摔倒在地,连带着将身旁的慕容怀月也同样拽倒。
秋月明和宋灏被吓了一跳,赶紧去扶二人。
殷淮安有些烦了,蹲在何孝岚身边压着脾气说道:“行了别气了,先让大夫瞧瞧,看有没有哪儿伤着了。”
何孝岚胡乱抹了把脸,恨恨瞪了一眼花云,拉着殷淮安的胳膊站起身:“我要回去。”
“看过大夫再走吧。”殷淮安劝道,毕竟刚才被酒壶砸了脑袋,还是得确保无虞才行。
这边正劝着,另一边也好不到哪去。花云盘腿坐在地上,梗着脖子一声不吭,慕容怀月稍稍一动,脚腕传来的痛楚让她浑身哆嗦了一下。
她咬着牙起身,不动声色地忍着尖锐的疼痛,平静地看着在地上耍赖的女子:“起来,向何小姐道歉。”
花云不可置信地仰起脸:“姐姐?”
“起来道歉,”慕容怀月顿了一下,“不然你以后别来找我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