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一直喜欢的是你。
比话本里的异怪传说还要天方夜谭,慕容怀月安静哭着,自然不信。
眼泪顺着她的手腕、脸颊不停落下,像断了线的珠子,尽数洇进锦被中。
剖白心意的殷淮安等不到回应,也不再多说什么,他们二人之间有着深渊沟壑,不是一两日就可填平的。
只是他不想一日日等下去了,如若不做些什么,他怕自己会失控。
哪怕怀中女子不愿意,他也要将她娶回家中,只有她在他身边,他才有机会将两人之间的嫌隙消除。
有此决定,他附耳低言:“怀月,明日我便上门提亲。我一定会娶你为妻。”
“……我不嫁你。”慕容怀月艰涩开口,“早知如此,我宁肯嫁去离戎,他日还能在史书上留下一笔。”
闻言,殷淮安手下施力,紧紧攥着慕容怀月的双臂,咬牙笑道:“你休想。”
他怕再待下去会失控,深吸一口气,他起身欲离开:“怀月,你若拒绝,那我可不敢保证你父亲的安危。”
慕容怀月骤然抬头,满脸泪痕,好不可怜。她瞪大双眼,不可置信地问道:“你想干什么?”
“不是我想干什么,而是圣上要做什么。怀月,你应该问问你父亲为了不让你和亲使了什么手段。”
慕容怀月胡乱抹了把脸,踉跄起身下榻,攥着殷淮安的衣袖追问道:“父亲做了什么?你告诉我。”
殷淮安欲言又止,道:“问你父亲去吧。”
他欲离去,慕容怀月紧紧攥着他的衣袖,乞求道:“你告诉我,我求你告诉我。”
殷淮安蹙眉看她,女子梨花带雨让他有些心疼,他扶着人坐在贵妃榻上,犹豫再三,平静道:“当日攻打离戎的不是突厥人,而是你父亲的死士。知道此事的只有我和你父亲,连何孝宸都不知情。”
“什么?”
慕容怀月神情木讷,反应不过来,殷淮安攥着她一只手,抵在唇边,继续说道:“自从突厥人得知有一队突厥骑兵奇袭离戎,便上下彻查,但一无所获。你说,如果此事一旦事发,离戎和突厥会不会联手进攻大周?那你父亲欺瞒圣上、挑起多国事端,圣上又会怎样处置你父亲呢?”
说到最后那句话,他刻意咬字加重、放缓语气,只为慕容怀月听得明白。
果不其然,身旁的女子瑟缩了一下,摇着头低喃道:“你是在骗我……”
“你若不信,去问你的父亲有没有这回事儿。”
“……可是,你怎么会知道这些?”
殷淮安轻笑,一手搭在慕容怀月后颈,将她拉向自己。两人气息交融,十分暧昧。
殷淮安抬手抚上令他魂牵梦萦的女子的脸颊,指腹在她唇角处摩挲着,又凑近了两分,低声道:“怀月,你知道前世我是怎么死的么?”
“……怎么死的?”
“被你父亲私养的死士杀的。”殷淮安低垂着眼,实在按捺不住,低头亲了亲慕容怀月的唇角,继续说道,“那日你父亲与我说了此番计划,虽然他未说全,可我因着前世记忆,觉得其中必有问题。所以我便私下派人去盯着,果然发现了那些突厥人实则是你父亲的死士。”
慕容怀月浑身血液仿佛被冻住,连脑海都空空一片,甚至都没意识到殷淮安刚才对她做了什么。
“怀月,你想保你全家,只能靠我。”
慕容怀月猛然清醒过来,她一把抓住殷淮安的胳膊,近乎不甘道:“好,我答应嫁给你。我要你立誓,绝不把父亲做的这些事说出去,一旦违誓,永堕十八层地狱。”
殷淮安笑了,一贯阴寒的眼底难得有了暖意,他将人压在贵妃榻上,俯身亲吻。
慕容怀月下意识闭紧嘴巴,殷淮安掐住她的下颌,逼迫她张开嘴,舌头长驱直入,将她的抗拒尽数堵回。
唇舌交缠,呜咽声从二人交合的唇间泄出,殷淮安本只想亲吻便罢,可他低估了慕容怀月对他的吸引力,很快,他便被那细微的声响勾得浑身燥热。
手往下滑去,停在女子腰间,少顷,身下人猛烈挣扎起来,殷淮安不得不停下。
他低喘着气稍稍分开一些距离,竭力平复下躁动的心思,他低头蹭了蹭身下人的脸颊,又抵着她的额头,承诺道:“你放心,我若将你父亲的事说出去,必然不得好死。”
慕容怀月抬手遮住脸,含着几分绝望道:“说话算话。”
于是翌日一早,一夜未眠的慕容怀月顶着疲惫至极的面孔去向母亲请安,顺便提及自己的婚事。
王妃本是开心的,只是看到爱女萎靡的样子有些担心,关怀道:“月儿,昨夜没睡好么?”
慕容怀月强打起精神笑笑,道:“昨夜刮了好大的风,没太睡好。”
“快回去歇着,你的婚事父亲母亲自有安排。”
慕容怀月应了一声,便回到房中发呆。昨夜殷淮安离去后,她便躺在床榻上辗转反侧,无法入睡。
因着挂心父亲的安危,她彻夜都在胡思乱想,一旦圣上知道了和亲一事的内幕,那他们一家又要——
她痛苦地捂住脑袋,不敢再往下想。
她必须得嫁给殷淮安,要顺着他的心意,不能有所违背,要想保全他们一家,她以后得事事听殷淮安的。
心口窝疼得厉害,她不得不弯下腰,用力按着。
原来让她重活这一遭也是来遭罪的,她还以为上辈子赎的罪已经够了呢。
捱到晚膳,慕容怀月更衣后看着铜镜里的自己脸色苍白、唇无血色,便让弄玉为她好好梳妆打扮一番。
“小姐,这样可还喜欢?”
慕容怀月抬眼,瞧着镜中的自己勉强一笑,果然是和刚才大不相同。她握着弄玉的手想要起身,谁知身上有些疲软,她踉跄了一下,差点摔倒。
多亏弄玉伶俐,忙扶住她,担忧道:“小姐,要不要请大夫过来瞧瞧?”
慕容怀月笑笑:“没事,去正殿吧。”
她到厅堂时有些吃惊,来的不止殷淮安,还有殷文钊和花云。
殿内所有的人面上都喜气洋洋的,像是知晓了一件天大的喜事。
她向殿内的人见礼问安,刚想问话,花云跳到她身边一把揽住她的胳膊,嬉笑着将她拉到一旁,小声道:“姐姐,刚才你没来时,殷文钊替淮安向你父亲母亲提亲,要娶你为妻呢。”
“是吗?”慕容怀月敷衍一笑,很是勉强。
身后王妃笑着唤她们过去,拉着慕容怀月的手低声道:“月儿,你随母亲到后殿,母亲有话问你。”
慕容怀月早已有准备,待王妃说了一大堆铺垫的话、终于提到提亲一事时,她轻轻点了点头,垂眼道:“月儿听父亲母亲的安排。”
此言一出,王妃开心得合不拢嘴,她轻抚着爱女的面庞,温柔道:“瞧你今日还特意打扮了,也是早有这个心思了。那便好,母亲明日进宫回禀了太后,让太后为你们挑个好日子。”
慕容怀月没说什么,只安静听着。
晚宴上,所有人都有说有笑,包括慕容怀月。
只是无人知晓,慕容怀月的笑容有多苦涩。
她食不知髓用完了一顿晚膳,又被父亲安排着送贵客离府,好在还有花云,花云在她身边叽叽喳喳的,也算是有所宽慰。
一行人在王府门前站下,殷文钊看着花云,无奈道:“你还不跟我回去吗?”
“我在润琴阁住得好好的,为何要回去?”
“怎么?等淮安娶妻了,你在他府中像什么样子。”
花云才不在乎这些,她亲热地搂着慕容怀月,笑道:“那又如何,姐姐嫁过去,我便可以和姐姐作伴了。”
殷文钊语塞,他咬咬牙,旋身上了马车。
殷淮安支开花云,拉着慕容怀月到另一旁,他攥着她过分冰凉的手,拧眉道:“手这样凉,是衣裳穿少了吗?”
“可能入秋后夜里有些凉,是我没注意。”慕容怀月笑了笑,颇费力气。
殷淮安并未察觉,好生关心了几句,又轻轻抱了抱她,在她耳畔低语:“月儿,我终于可以娶你为妻了。”
夜里风凉,吹得慕容怀月心冷不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