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昭朝,四方镇。
一间四四方方的小屋内,传出了阵阵谩骂声。
“我怎么惹了你这个麻烦上身,这都三个月了,来人上来问的倒是不少,一听是京城流配过来的,全都摇头去看别的人,本以为招了个香饽饽,没想到却是臭虫一条。”
徐言其安安静静的抱着双腿蜷缩在角落里,身上的衣衫早就破烂不堪,松松垮垮的套在他那瘦弱的躯干上,牙行老板的斥骂声落在身上,他眼中甚至没有一丝波澜,双目空洞的盯着自己的那双草鞋,看样子像是已经麻木,他对自己今后的生活已经没了盼头。
牙行老板的唾骂似拳头打在了棉花上,气急的她上前一把薅住徐言其的头发拉扯,尖声道:“我让你装哑巴,让你不说话,下个月要是还没人来买你,我就把你送进春欢楼里去。”
听到“春欢楼”这三个字,徐言其终于有了反应,他抬眼惊恐的看向牙行老板,目光中满是祈求,春欢楼里的哥儿可是要供人消遣的,与其活着受辱,还不如让他痛快的了断。
“别,求你。”
终于拿捏到徐言其的软处,牙行老板得意的用手指挑起他的下巴,打量了几下眼前的面庞:“啧,这模样真是不差,还是个小哥儿,怎么就没人怜惜呢,可惜,真可惜!”
牙行老板甩手起身,不再多言其他,拿起桌上的锁出了屋子,这大好的晴天,她可是要开门做生意的。
正值集会,大街上两边摆摊的一家挨着一家,逛集的人们摩肩擦踵,目不暇接的朝四周张望,更有一处周围挤满了人,原来是表演杂耍的,看到精彩处,人群中爆发出一阵喝彩的欢呼。
赵云程已经有两年没有感受过如此的烟火气了,以致他有些不习惯眼前的喧闹,四处观望一周,最后他背着行囊进了一家面馆,快到晌午,还是先填饱肚子实在。
“老板,一碗清汤面。”
“好嘞。”店家小二抽下肩上搭的布巾殷勤的上前,却被坐在桌前人身上的戾气吓得失了笑脸,他急忙收敛回看人的眼神,低头说话时都带着一丝颤音:“客官……客官稍待,您的清汤面马上就好。”
还没等赵云程应声,倒完茶水的小二就跑向了柜台。
“掌柜的……”小二的视线暗暗向赵云程的方向撇了撇,示意掌柜那人似乎不简单。
掌柜亦是注意到了赵云程,倒没像小二那般慌乱:“先别急,朝廷近日平了边关战乱,说不定是返乡的募兵。”
大昭朝延续了几十年,国库充盈,除了刚立国的那几年会强制服军役,之后一直奉行的是募兵制,每逢有战乱发生之时,朝廷会在地方募兵,参加募兵的人每月会有六百文的月钱,得胜回乡时还会另外给五两银作为盘缠,一些穷苦人家连肚子都填不饱,多的是人去铤而走险,若是能活着回来,那不可谓不风光。
掌柜所猜不错,赵云程正是从边关回来的募兵。
而赵家却不是连吃饭都成问题的人家,赵云程会前去募兵,单纯是因为不受父母的待见,常年被家里人压榨,让他心生外出闯荡的念头,只是身上无半分钱傍身,让他只能走募兵这一条路。
一碗清汤面囫囵下肚,胃里瞬间舒坦了不少,赵云程从怀里掏出几个铜板,招呼了小二过来。
“附近哪里有牙行和钱庄?”
赵云程说话声中满是压迫感,小二微弓着的腰不禁又弯了几度:“您出门往左走几百米,有一处德盛钱庄,他家是一家老店,信誉自是没得说;至于牙行嘛,小的建议您去帽儿巷瞧瞧,离我们店也不远,出门第二个巷口就是。”
“多谢。”赵云程从桌上的铜板中数出了五枚,递到小二的手中,又结了面钱,重新背上行囊阔步出了面馆。
按照店家小二所说,赵云程拐进了帽儿巷,他想给自己买个小哥儿当夫郎,离开家里那年,他年纪已有十八,可赵家父母一点儿也没有帮着议亲的意思,如今他都二十岁了,再不成家就真耽搁了自己,既然家里人不管,他也只能自己做主。
“哎呦,官人可是要买奴仆?”牙行老板可丝毫不怵赵云程,热情的招揽着他进了屋里,“不知您要个什么样的,我也好带您去看看人?”
赵云程不是磨叽的性子,开门见山的道:“我要买个哥儿。”
一听赵云程的来意,牙行老板脑海中跳出的第一人便是徐言其,她稳住面上的笑容,从容道:“这好说,我手底下可是有几个好哥儿的,您要多大年纪的?”
“适婚年纪的便可。”赵云程脱口而出道。
牙行老板眼珠一转,立马明白过来赵云程的意思,一想到手中的烫手山芋可能就要脱手,她心里抑制不住的欢喜:“有,我这就去领人过来。”
“不用,我同你去看人。”与其一来一回的浪费时间,不如跟着一块儿过去。
赵云程冷着一张脸,牙行老板不敢置喙,生怕他一个不高兴去了别处的牙行,便领着人往巷里的一处院子。
开锁的声响让徐言其抬眸向门口看去,他被牙行老板之前的那番话吓得不轻,现在有人过来瞧他,他必要打起精神来应对,祈盼着能有人将他买出去,做奴做仆都好。
“其哥儿,有老爷过来了。”牙行老板将锁头放在桌子上,朝角落里的徐言其喊了一声。
徐言其靠着墙角慢慢的站了起来,抬起头怯懦的向门口的赵云程看去,仅是一瞬,他下意识的又低下头,可想起牙行老板先前的嘱咐,要让过来的老爷看得清自己的相貌,复强迫着将头昂了起来。
徐言其的举动让牙行老板甚为满意,她转而向赵云程笑道:“官人先仔细看看其哥儿,要是不满意我再领您到别处看。”
赵云程打量起角落里站着的哥儿,面容姣好、朱痣鲜红,是个难寻的好哥儿,于是开口询问:“多少银两?”
“嗨,其哥儿可是个好哥儿,我也不瞎要价,整七两银,您看如何?”
“贵了,五两!”赵云程多少还是知道行情的,不然他不会贸然找上牙行。
牙行老板陪笑还价:“我看您也是真看上了其哥儿,不如折个中,六两吧。”
“就五两银。”
徐言其绞着手指,不安的看向牙行老板,若是错过了,不知何时再能碰上愿意买他的主顾。
牙行老板咬了咬牙,忍痛应了下来:“成,五两就五两,不过先说好,其哥儿是京城流配过来的,之后有个什么麻烦,可就不关我什么事了。”
赵云程仔细想了想,大昭朝条律上,流配到地方的人可自由与当地人婚配,并无不妥之处,思量之后便点头道:“自然。”
交了银钱,牙行老板找到了徐言其的身契,并递到了赵云程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