领着徐言其出了牙行,见他身上的衣裳实在破烂,赵云程转而带他进了一家布行。
店里的堂倌还没来得及开口,赵云程便指着跟在他身后的徐言其抢先一步道:“给他拿一身粗布衣裳。”
瞧着堂倌忙着给他挑选衣裳,徐言其怔愣在原地,他本以为自己是从一个火坑跳进另一个火坑,没曾想这个将他买下的男人,竟会舍得为他花钱。
“堂倌叫你进去试衣裳。”见堂倌喊了两声,徐言其依旧没有动作,赵云程回身拍了一下他的肩膀。
徐言其猛地回神,匆忙答应了一声,跟着堂倌进了后头的试衣房。
成衣是墨蓝色的粗布料子,穿在徐言其身上倒衬得他的肤色白了几个度,察觉到赵云程投来的目光,他没来由的脸颊一红,努力克服着心中的胆怯,往前迈了两步,诺声道:“合身。”
成衣比一匹粗布要贵,就论徐言其身上这件也要一百二十文,之前的那件衣裳指定是不能再穿,但还需一件换洗的才行。
赵云程放软了声音,说话的语气听起来却依旧生硬,“会做衣裳吗?”
“会。”徐言其点了点头。
这一次赵云程没让堂倌帮忙,招呼徐言其自己上前去挑一匹粗布,临走时一并结了两钱。
出了布行,赵云程本想直奔钱庄,军中一共结给他二十两银子,一路赶到四方镇,花费了将近三两银子的盘缠,加上适才的花销,还剩下十一两并八钱,他打算将手里的十两银子存到钱庄,免得回去之后遭家里人惦记。
若不是赵云程心里挂念着幺弟,他连那个家都懒得回。
咕噜噜……
赵云程侧眸,发现身旁的徐言其捂着肚子羞红了脸,想来是晌午没有吃饭。
午时的太阳毒辣得很,集上的人不似之前那样多,赵云程在路边买了两个肉包子,拉着徐言其寻了一处阴凉地坐下。
见徐言其吃的香,赵云程不禁问了起来:“你从京城流配过来,怎么进了牙行里了?”
“牙行老板和县衙里的人有交情,她看我是个哥儿,想来能卖个好价钱,就从衙役手里把我要了过去。”
赵云程点头,尤其是人牙子,更是和县衙的关系匪浅。
“我是买你回家当夫郎的,你不用害怕,我会待你好的。”
徐言其咬着包子的嘴一顿,眼里霎时噙满了泪水,赵云程的这句话,是不是意味着他有家了?
“我叫赵云程,你呢?”
“家里人都喊我其哥儿。”
赵云程没细问别的事,一个哥儿流配至此,家里人必然是犯了重罪的,他又何苦揭人家的伤疤,耐心的等徐言其吃完包子,又解下挎在腰间的葫芦,让人喝了两口水,二人歇了一阵,这才相携着去了钱庄。
大昭朝男子婚配,依照《戚婚律》需要到当地县衙做登记,赵云程带着徐言其,先往钱庄存了银子,后来到县衙找主薄登记婚书。
那主薄盯着徐言其看了几眼,递过婚书让他按了手印,嘴里还念叨着:“既然成亲了就好好和人家过日子,别再想京中的事了。”
徐言其身子一抖,忙点头应着,显然主薄是记得他的,这没什么稀奇,主薄本就掌管的户籍之事,对他这从京中流配过来的,自然多少有些印象。
赵云程从徐言其手中拿过婚书,兀自在上面按下了手印,一份还给了主薄,另一份自己叠起来收进了怀里。
一切事务打点妥当,赵云程准备回玉河村,有徐言其这个哥儿在身边,他破例坐了一回驴车,镇上离玉河村较远,需一个时辰的脚程,他怕徐言其受不住。
隐约能望见村口的那棵大槐树,就代表着离家越来越近,赵云程说不清是什么感觉,心里空落落的。
“云程小子回来了?”
“回来了就好!”
“呦,这是云程的夫郎吧,瞧这俊的!”
……
乡亲们还都是熟悉的面孔,赵云程一一应着,只是见惯了战场上的肃杀,笑得已不是那么纯粹自然。
赵家离村口有一段距离,赵云程带着徐言其往前走了一段土路,接着又向北穿过一条小道,就已经能看到赵家的房屋,还没到门口,一阵吵闹声先传入了耳朵,那拔高的叫喊声赵云程再熟悉不过,过去的十八年里,他曾挨过无数次这声音的谩骂。
“云程,你回来了!”一个面色黝黑,身材精瘦的男子迎了过来,起初他还以为是认错了人,直到走近了才惊喜的叫起人来。
王大壮朝赵家的方向看了一眼,将事情的原委大体告知了赵云程:“你赶紧回家去,谭婶她要把竹哥儿嫁给镇上的鳏夫。听镇上的人说,他头一个媳妇就是被虐待死的,竹哥儿又是个性子软的,嫁过去哪还有活路?竹哥儿不愿意,可谭婶收了人家的礼钱不肯退,现在镇上的人正在赵家抢人呢,毕竟是家事,乡亲们也不好插手。”
徐言其能明显察觉到身旁的人骤然腾起的戾气,只见赵云程握紧了拳头,紧绷着脸大步向赵家走去,快到徐言其小跑着才能勉强跟上去。
王大壮怕赵云程愤怒之下做出什么不好的事,也连忙跟了上去。
“谁敢动我弟弟!”
就在赵云竹要被拖出院子的那一刻,一声厉喝传入了众人的耳朵里。
“二哥!”见到来人,赵云竹原本死寂的眸子瞬间迸发出光亮,他用尽力气挣脱开钳制住他双臂的壮汉,跑到赵云程身后躲了起来。
谭钰和赵文德万万没料到赵云程能回来,还偏偏赶在这个节骨眼上,当即愣在了原地。
带人来绑赵云竹的鳏夫看向院里的谭钰,质问道:“他又是谁?我今天给你们两个选择,要么我把人带走,要么退彩礼钱!”
谭钰的手肘杵了杵身后的赵文德,眼神往赵云程那边递去,示意他站出来说句话。
赵文德假咳一声,跨步上前,拿出了做父亲的威严沉声道:“竹哥儿已经到议亲的年纪,这婚事是父母之命,我让他嫁,他就得嫁。”
赵云程轻撩起眼帘瞅了赵文德一眼,放话道:“有我在,今天谁都甭想带走竹哥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