闻芷知道沈继阳是皇帝的眼线,自然预料到,他会有再得势的一日,只不过没想到这么快。
至于他说的“陷害”,是他胡搅蛮缠的老本事了。
若在往日,她会与他争辩两句,今日却没有这个心情,于是从侧面绕开就走。
“站住!”沈继阳几步赶上去,脸上不悦,“一言不发就走,你什么意思?”
他好不容易终于又封了官,找过来为的就是在她面前扬眉吐气一回,看看她失望愤怒又拿他没办法的样子,谁知她却压根没有反应。
这不是他想要的结果。
闻芷哪里想到,他能存着如此可笑的心思,只觉得数月不见,这人胡搅蛮缠的工夫见长,分外讨嫌。
“我跟你这种人无话可说,滚开。”
沈继阳气红了眼,倒也没因此丧失理智,他很快就敏锐地察觉到,闻芷的情绪与往日不同。
他看了看闻芷过来的方向,嗤笑一声道:“难怪火气这么大,原是刚从长宣王那里出来,这么快被他玩腻抛弃了?我早就说过会有这么一天的,还苦心劝过你,早日与他划清界限,可你不听,现如今落得这样的下场,又能怪谁呢?”
闻芷心情本就极差,沈继阳还当着她的面造她的谣,对她使劲冒犯,便是个泥人,此时也该有三分气性了。
“沈将军果然目光长远,早早就攀上了沪阳王的女儿,瞅瞅现在混的,即便沦为士卒,仍能过得美滋滋,寸功未立,也能当将军,翻身做回人上人,正如当年毫无带兵作战的经验,就能被陛下任命为讨逆主帅一样,一个人吃软饭吃到此等境界,也是种本事。”
沈继阳最忌讳别人说他娶谢清音是为了攀附沪阳王,立时如被踩中尾巴的狗,跳起脚来。
“我怎么寸功未立?此番长宣王出兵关外,粮草便是我负责押运,若不是我保证后勤畅通,我军怎可能顺利追到沃兰河,将北戎人赶进雪林?你分明是看我没在栽倒后一直消沉下去,心里不甘。”
然而闻芷却清楚得很,谢迟根本不可能把押运粮草这么重要一环交给一个自己信不过的人去负责。
沈继阳显然是在胡诌。
“骗骗别人可以,不要把自己也骗了就行。”
说罢,闻芷轻蔑地笑了笑,迈步离开。
莫大的羞辱感涌入心间,沈继阳眼里闪出怒光,后槽牙几近咬碎,再次追赶过去。
但不等他的话出腔,一把明晃晃的刀抵在了他脖子上。
闻芷冷眼看着他,警告道:“以后滚远点,否则……我精通医理,想不留下任何痕迹地弄死一个人,易如反掌。”
“你、你以为我会怕你?”沈继阳话虽如此说,原本搭向她肩头的那只手却下意识缩了回来。
“那你就试试。”闻芷撂下话,转头往远处去了。
沈继阳满面笼罩着阴霾,在原地立了一会儿,忽听后面传来谢清音的呼唤声:“在这儿发什么呆呀?方才到处找不着你。”
“想到些事情,出了会儿神,”沈继阳回身朝她走去,“走吧。”
谢清音回头望了一眼,姣好的面容上狠厉之色一闪而过。
又背着她偷偷会见闻芷,以为她不知道么?
一个月后,皇帝答应了北戎称臣的请求,并且派出使团,表示要让大魏的使臣去往北戎王廷,当面与汗王商谈此事。
北戎的使者得闻后大喜,立马出关往北,回去向北戎汗王禀报,汗王回复,必将在王廷等候使团驾临,隆重接待。
十月上旬,以沪阳王的长子谢铭为首的使团抵达北疆,至紫林大营与长宣王会面,并带来了一道密封的皇帝亲笔御信。
信中皇帝明确表达了对北戎称臣之诚意的怀疑,命谢迟切莫放松警惕,边打边谈。
这一想法与谢迟不谋而合,因此谢迟当晚便写了回信,表示谨遵皇命,并且请皇帝向胡国下令,在东侧配合大魏用兵,对北戎形成合围之势。
去年胡国使团来魏谈过后,这一年里胡国国王经过多次摇摆,终于按照皇帝之意,将那个北戎王子女婿逐出了胡国地界,彻底倒向大魏,如今对于大魏的命令,自然不敢不从。
不过胡国弱小,谢迟也并不真的指望它那点兵力来对付北戎,只是要断绝北戎向东逃窜的后路。
出使北戎前,谢铭向谢迟要了两个人,一个是沈继阳,另一个则是闻芷,这当然也是皇帝的意思。
要沈继阳,闻芷勉强能理解,毕竟皇帝要他监视长宣王,就得提拔他,走近中军,接触核心机密,而要提拔他,总得给他立功的机会。
但她不明白,皇帝为什么要点她的名,朝中会戎语且了解北戎的人才很多,并不非得是她,何况去年她因为顶撞过皇帝,就把他给得罪死了。
常乐认真地分析道:“或许是陛下觉得小姐如今在北营与北戎人朝夕相处,对戎族了解更深,加上看到了小姐治理北营的成绩,认为她是个人才,决定摒弃前嫌,好好重用呢?”
常喜听了,忍不住撇嘴:“你觉得他有那么英明那么大度吗?之前与小姐尚无矛盾之时,他还找借口打压呢,我看倒是长宣王向陛下举荐小姐的可能性更大。”
说着,就拿一双明眸去瞟闻芷。
但闻芷漫步在前面,跟没听见二人的对话一般,一言不发。
今日是过来参与议事的,使团的几位主要使臣都将到场,闻芷也在其中。
议事的时间定在酉时末,此时还早,因而进了紫林大营,三人便当散步似的,不紧不慢地往中军帐的方向走。
走到半路,朦胧暮色中,前方忽有道好久不见的身影撞入眼帘。
常喜拽了下还在走神的闻芷,低声道:“小姐,是薛大爷。”
“嗯?”闻芷很久没听到这个称呼了,是以一时没反应过来“薛大爷”是谁。
等抬头看去时,对方已然朝她走来。
薛昀在几步外站定,板起脸冷声冷气地训斥道:“一个姑娘家成日抛头露面也就罢了,还与一群男人混在一处,你知不知道,你的名声在盛京已经坏透了?看往后还有谁家的儿郎愿意娶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