以前薛昀就爱摆长兄的架子教训人,那时候闻芷还是薛家大小姐,尊他为大哥,他训也就训了,只要话说得不太过分,也就不与他计较。
但时过境迁,闻芷已然脱离薛家改姓“闻”,他还端这臭架子,就未免太没有自知之明了。
“你是哪来的狗,也敢在我面前狺狺狂吠?当心把我惹毛了,将你的狗头打下来,丢出去喂大虫。”
“你……当了个不入流的小官,就敢目中无人了?跟我比,你还差得远呢!”
最让薛昀耻辱的是,他确实曾挨过闻芷的揍,所以这会儿才恼羞成怒。
“哦。”闻芷情绪毫无波动地应了一声。
一个文武都不成,全靠着祖辈的庇荫获得官职,在官场尸位素餐的人,也配跟她比么?
这个态度让薛昀很觉受到轻视,不禁恨得牙痒。
深吸两口气缓了缓,又再次搬出方才那长辈教育晚辈的口吻,道:“时已入冬,关外又比关内更为严寒,道路难走,险阻重重,你一个女子是很难走到北戎王廷的,到时倒在半途,可没人照顾你。”
“陛下让你担任翻译,有意栽培你,固然是皇恩浩荡,但你也该掂量掂量自己的能力,去找长宣王与沪阳王世子辞了这份差才是,官场也好,人生也罢,知进退方能长久,我这是肺腑之言,你好歹听进去些。”
闻芷往前走了几步,听见这话,侧过头去看他,轻哂着反驳道:“我要是到不了王廷,你就更到不了了,等你先去辞了差事,我再去辞也不迟。”
薛昀皱眉道:“我为你好,真心劝你几句,你不听就不听,老跟我犟什么嘴?”
他怎么可能走不到王廷?他可是男人!
“我记得,你好像从没去过关外吧?连北疆也是第一次来?”闻芷讥嘲反问,“但我却是在北疆长大的,八九岁时就跟着祖父去了关外游历,怎么,你以为以前的路都是别人替我走的吗?”
提起祖父,薛昀便更加气恨:“你是在跟我炫耀吗?”
孙辈的兄弟姐妹里,老爷子最疼的就是闻芷,他一直想不明白为什么,别人的祖辈都着重培养孙儿,就他把孙女当个宝。
老头子死得早,不然他真想看看,老头子得知自己苦心栽培的孙女是别人家的血脉后,会如何反应。
“老爷子生前是看重你,可惜他命短,没能活到今天,祖母也死了,早就没人能给你做靠山,任你胡作非为了,你还有什么可在我面前炫耀的?”
闻芷没想到,薛昀能把自己祖父母的亡故以这样的口吻说出来,本欲骂句不孝,但下一刻又觉得没这个必要。
就在这时,沪阳王世子谢铭、沈继阳和另外几名使臣自不远处走来,两人止住话头,扭头各自走开。
沈继阳往闻芷那里瞥去,见她面色不豫,似是与薛昀发生过争吵,待薛昀过来向谢铭见礼时,便冷笑道:“想不到薛大人这把年纪了,还玩以大欺小这套?”
“什么?”薛昀愣怔片刻,暗自诧异,沈继阳什么时候开始,还维护起闻芷来了?“不知内情,就不要随意评判,况且此乃我与闻芷两人之间的事,轮不到外人插嘴。”
沈继阳鄙夷道:“你的私事我没兴趣管,我只是看不惯仗势欺人的行径。”
“两位大人……”
见两人越说气氛越冷凝,大有剑拔弩张之势,旁边的同僚准备出声调解两句,然而话刚出口,薛昀便回呛道:“现在站出来充好人,给闻芷出头了?早干什么去了?去年你们沈家欺压闻芷欺压得还少么?说我仗势欺人,这种话从你嘴里出来,怎么就那么可笑呢?”
去年的事闹得很大,盛京城里几乎人尽皆知,在场的几位自然也都清楚怎么回事,纷纷沉默着侧目瞥向沈继阳。
谢铭作为大舅子顿觉脸上无光,黑着脸低斥:“都少说两句!”
“是……”薛昀压住满腹不满,讪讪地住了嘴。
“沈将军,”谢铭两道审视的目光绕着沈继阳上下打转,冷冷地道,“你不要忘了自己的身份。”
他是在提醒沈继阳,他现在是沪阳王的女婿,不是闻家的女婿。
沈继阳垂下眼睫,有些难堪地应了声诺。
众人来到中军集议大帐内,等了近两盏茶工夫,谢迟才过来。
此次议事议的仍是些抵达北戎王廷后,与那边交涉的注意事项。
因为主要事项之前已经议过,多余的谢迟也没再赘述,只说了几条新加上的。
闻芷神色如常,坐在自己的座位上,两眼望着地,静静听着他讲,从始至终不曾抬过一下眸。
听他说到“使团下月初三日离开王廷,我军初四发动突袭”时,忽然蹙眉,朝谢迟看去。
“为何不在初三之前,使团与北戎交涉之时便突袭呢?”
闻言,薛昀立即呵斥道:“你自己想死,可别拉上我们!这跟自杀有什么分别?使团几十号人,都死在王廷不成?”
闻芷反叱道:“你是没长腿还是不会跑?”
“跑得了吗?我又没插上翅膀,还能飞啊?”薛昀急得立了起来,仿佛生怕谢迟会采纳闻芷的提议,“王爷,她分明是居心不良,要害死大家!”
谢铭与沈继阳等人虽未言语,但个个都脸色阴沉,怒视着闻芷,显然也不赞同她。
闻芷不疾不徐地道:“既然北戎称臣是缓兵之计,平日必定对我军设防,本着跟你一样的心理,北戎上下肯定认为,我军不敢在使团离开前动兵,从而放松警惕,那时突袭,我军胜算更大,所以我认为初三之前出兵方为上策。”
薛昀哼声骂道:“一介女流,你懂什么上策下策?我们尚且不敢在王爷面前班门弄斧,妄谈军事,你竟然在此夸夸其谈?我倒想问问,你哪里来的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