曲彤为马仙洪改头换面后,二人乘车离去。
“尝尝这个,新口味。”
车程还很长,曲彤从车里翻出一包果脯递了过去。
她并不爱吃果脯,但她的车里和家里总是备着各种口味的果脯。
“谢谢姐姐。”
马仙洪接过塞一片到嘴里,果脯酸酸甜甜的味道和浓郁果香充斥在口腔,眼睛笑眯成了一条缝。
姐姐给的都很好吃,就像小时候一样。那时候还小,那时姐姐总会问他:“仙洪将来长大了想娶什么样的媳妇儿呢?”
“就像姐姐这样的。”他那时候这样回答,只是果脯的味道会变,他真心希望和姐姐的关系永远不会变。
看他吃得开心,曲彤也露出一抹发自内心的微笑,但一想到自己这个弟弟在自己这里活的像个提线木偶,很快便是一阵恍惚,一股复杂的情绪油然而生。一时间不知是该感慨命运弄人,还是自作自受,姐弟二人竟是如此的相似。
她是师父捡来的,自幼长在师父膝下,师父教她读书识字,教她明理,教她如何成为一个顶天立地的人,助她渡过成为异人的第一道难关。
她从小便因天灾没有了父母,所幸的是师父待她胜过亲子,她也将师父当做父亲。
师父是清朝末年生人,时年正逢乱世,他的家乡被一伙匪兵屠戮,濒死之际风系先天异能觉醒,这伙匪兵被他不受控的飓风尽数绞杀,在场除他之外无一活口,其中也包括他的家乡父老和亲人。
家乡没了之后师父更是一个人在那乱世中艰难求生,或许是出于怜悯,或许是想到年幼的自己,所以才会收养同样身世凄惨的曲彤,给她无微不至的关怀。
但在曲彤十二岁那年,师父在终南山古洞找到半截远古异人尸骸,从其识海残片中得知世界真相:远古伏羲女娲斩杀三大古神后,集五棵神树之力建造了一座界关封绝天地灵枢,仙路自此断绝。
师父自此心灰意冷,整日郁郁寡欢,直到某一日教导她修行时无意间发现她天生魂魄残缺,竟是完美的“承劫容器”。
于是曲彤十六岁生辰,宋来春以九道参天龙卷为阵,欲将其炼成承载自己元神的人丹,却在最后关头听到风眼中昏迷不醒的曲彤呢喃:“师父,冷……”
宋来春瞬间呆愣在原地,片刻后自碎道心逆转大阵,将自身半数修为渡入曲彤体内,转身离去,只留下句:“莫学我…莫学我……”
几年后,那个总以青衫竹杖形象示人,对她疼爱有加的师父宋来春,死在云顶了天宫,死在了张启灵的手里。
临走之前曲彤曾问他,师父干什么去。
老人不语,只是那被界关压垮的腰杆如一棵老松般重新挺立,迈着沉重的步子向前慢慢走去,显得悲凉又落寞,像是对她说又像是在喃喃自语:
“为我自己,为天下修士,寻一条生路……”
曲彤得知消息赶到长白山的时候,师父已经成了一具冰冷的尸体,浑身都是阳五雷所致的恐怖焦痕,旁边就是用风刃刻下的八个大字。
“天心已死,莫问归期”
在她伸出因哭泣而颤抖不止的双手,试图抱起老人家离开这里的时候,一阵清风吹过,带来了老人家最后的遗言,那声音一如往日的温和。
“彤儿,旧宅东南十七里孤峰桃树……来年开春时……记得去折枝……”
那是幼时师父第一次为她系风铃的地方,每逢春日桃花开的很是漂亮,曲彤曾一度认为这世上没有比这里的桃花更美的景色了,只是自十六岁生日后便再没回去过。
老人家用桃木为她做的第一件御风的法器碎玉笛,和那时的风铃,如今就静静躺在曲彤的抽屉里。
马仙洪从小到大只挨过曲彤一次打,便是因为将这笛子摔在了地上。
有人说宋来春的死是因为卷入了神教内部的权利斗争,也有人说是因为天他自知时日无多想为神教最后博一把,总之关于关于“天心”宋来春的死,大家众说纷纭。
但只有曲彤自己知道,造成这个悲剧的原因是因为深深地绝望,是在破碎的天道与日益艰难的仙路中最后的垂死挣扎。
曲彤收回思绪,微微一笑,对马仙洪说道:“先别回家了,姐姐带你去个地方。”
马仙洪一头雾水。
“去桃花村。”曲彤对司机说道。
三小时后
姐弟二人行走在孤峰铺满枯黄落叶的山道上,习习秋风吹的山林秋叶簌簌作响,道路两旁的果树硕果累累。
久在樊笼里,复得返自然,曲彤听着风声和脚踩落叶的脆响,身心都不禁放松下来,全心全意的享受着这难得的片刻宁静。
马仙洪有些好奇的问:“姐姐,这是哪?你一来到这里看起来似乎心情很好的样子。”
曲彤眸光暗淡,眼中闪过一丝的怀念与悲伤,“笛子的故乡。”
马仙洪不解,“就是那支碎玉笛么?那风铃的故乡在哪里呢?”
曲彤恍然,眼中罕见的有了片刻失神,“风铃…风灵……”
孤峰顶的桃树送来一缕清风,吹动着曲彤的发梢,恍惚间看到桃花又盛开,一青衫老头背着一个小女孩从那边山道走上来。老头一身青衫很是破旧不少地方打着补丁,可那小女孩却是一身崭新的衣服,头顶插着一支漂亮的发簪。
小女孩搂紧老头的脖子,笑呵呵的问:“师父,您为什么对我这么好啊?”
“明明我这么大了还在尿床……”
老头面上浮现一抹微笑,又缓缓褪去,“因为……你很像我……”
“哪里像您了?”
老头停下脚步,看向不远处盛开的满树桃花,眼中是化不开的沧桑与痛苦,轻声道:
“像我被风吹散的故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