初冬的寒风虽不似严冬那般刺骨,却也带着几分凛冽,悄无声息地穿梭在保定古城的大街上。此时已近晌午,天空仍旧笼罩着一层淡淡的阴霾,仿佛是前夜小雪残留的印记。小雪初霁,街面尚未完全干透,被车轮碾压过的痕迹格外显眼,形成一道道交错纵横的泥泞小径,每一步都显得沉重而艰难。
街道两旁,商铺的门窗大多半掩着,透出微弱的灯火或是黯淡的自然光,映衬着店内陈设的冷清与落寞。店家们或坐或立,眼神中难掩疲态,偶尔有几声招呼客人的声音,也显得有气无力,仿佛在诉说着这个季节特有的沉寂和萧条。
在这样的氛围下,小贩们的吆喝声成了街上最生动的音符。他们或推着小车,或挑着担子,穿梭在人群与泥泞之间,不遗余力地叫卖着自己的货物。有卖布匹的,那五彩斑斓的布料在冬日的阳光下勉强能展现出几分温暖的气息;有卖米卖面的,一包包沉甸甸的粮食是寻常百姓家冬日里的依靠;还有那些紧跟时代潮流的,贩卖着来自异国的洋货,从精美的饰品到实用的日用品,吸引着偶尔驻足的行人投来好奇的目光。
更为引人注目的是有的给自己孩子的脖子上插着稻草,带着一脸的无助与无奈,在这寒风中乞求着一份生机。而街道的另一角,更是一片令人心酸的景象——昨晚的寒冷夺走了几个乞丐的生命,他们的尸体静静地躺在路边,覆盖着一层薄薄的雪霜。衙门的差役们正忙碌地处理着这一切,他们的动作显的麻利,对于他们来说这是司空见惯的情况。
但是大街的气氛因一群特殊的来客而变得更加复杂而微妙。这群年约四五十岁,身着统一小褂,小褂上醒目地绣着“保定育婴堂”字样的小脚女人们,步履蹒跚却目标明确地向一处聚集。她们的小脚在泥泞中显得格外艰难,却丝毫没有减缓她们的步伐。显然,她们是育婴堂的人,看似急切地在街头搜寻着需要帮助的孩子。
随着一声声急促的呼喊和争抢,原本就略显嘈杂的街道瞬间沸腾起来。这些女人们似乎都看到了乞丐留下的孩子,眼中闪烁着既急切又复杂的光芒。她们中,有的人身手敏捷,一下子便抢到了孩子,紧紧抱在怀里,生怕被人夺走似的,然后匆匆消失在人群中;而另一些则没那么幸运,只能眼睁睁看着机会溜走,不甘心地四散开来,继续搜索着下一个可能的目标。
这种场景,无疑给保定街头增添了几分不安与混乱。更有甚者,一些女人为了完成“差事”,不惜采取更为激进的手段。她们拿出事先准备好的小糖果,微笑着走向那些在家门口或街角玩耍的无辜孩童,企图用这些简单的诱惑将孩子们从父母身边引开。然而,这样的行为很快便遭到了父母们的强烈反应。一旦发现,那些愤怒的父母邻里们会毫不犹豫地抄起手边的棍棒,一边大声呵斥,一边将这些不速之客赶走,场面一度十分紧张。
随着时间的推移,找孩子、抢孩子的现象在保定街头似乎成了一种常态,让许多有孩子的家庭感到前所未有的压力。他们不得不时刻提高警惕,生怕自己的宝贝孩子成为下一个被“盯上”的目标,每个人的心中都充满了戒备与恐惧。
张六子闲庭信步,在保定大街的喧嚣中寻得一丝宁静,他身着一袭合体的便服,颜色虽不张扬却也显得干净利落,头戴一顶小巧精致的暖帽,既保暖又不失风度。走至街角,他的目光被一位正忙着给顾客修面的剃头老先生吸引。老先生手法娴熟,神情专注,仿佛外界的一切都与他无关。
“老先生!麻烦给我也剃剃。”张六子边说边摘下帽子,随手掸了掸上面沾着的几片雪花,然后伸手轻轻摸了摸额顶,那里已长出寸许长的头发,略显凌乱。他又顺势往后捋了捋自己那条乌黑油亮的辫子,感受着发间传来的微微不适感,不禁皱了皱眉。“都起疙渣了,可得麻烦您来盆热水,不光头顶,连这辫子也给我好好洗洗梳顺了!”
老先生闻声抬头,笑眯眯地打量了张六子一番,随即放下手中的工具,热情地招呼道:“好嘞,军爷您请坐好,包您满意!”说着,他便引导张六子坐到了特制的木凳上,那凳子被磨得光滑油亮,坐上去十分舒适。
老先生转身开始准备,动作麻利地从柜子里取出一套剃头工具,其中最引人注目的是那把闪着寒光的剃刀。他先将剃刀在牛皮条上细细地磨了几圈,直到刀刃锋利无比,再轻轻吹去刀面上的微尘。接着,他端来一盆热腾腾的水,试了试水温,满意地点点头,开始为张六子打理起头发来。
热水淋在头皮上,带来一阵温热的感觉,张六子忍不住闭上了眼睛,享受着这份难得的放松。然而,好景不长,刚剃了没几下,老先生突然哎呀一声,手中的剃刀也停了下来。“军爷,您这头顶……嗯,有些特殊,得小心伺候着,不然一不小心剃破了可别埋怨老朽啊。”
张六子闻言,立刻睁开眼,一脸疑惑地问道:“怎么的?我这头顶有何不妥?”老先生指了指张六子头顶上的某个地方,那里似乎有个淡淡的印记,在热水的浸润下显得更加明显。“您看这儿,好像有个印子,而且周围的头皮也似乎比别处要娇嫩些,所以得格外小心才行。”
张六子闻言,心中一动,他想起了自己头顶上的那个神秘印记,自从那次归来后,这个印记就变得越来越明显。他轻轻点了点头,示意老先生继续,同时心中暗自思量,这印记到底是怎么回事?是否真的跟诅咒有关?而自己,又该如何面对呢?
老先生的话语中带着几分关切与谨慎,他轻轻放下剃刀,转而拿起一把小巧精致的剪刀,眼神专注地审视着张六子头顶那片特殊的区域。那红色的胎记,在温暖的室内光线下显得格外鲜明,它不仅仅是一个简单的印记,更像是一幅复杂的图案,既像字又非字,边缘微微凸起,如同古老石碑上精心雕琢的阳文。
“您看,这印记确实特别,咱们得小心对待。”老先生边说边动手,剪刀在他手中仿佛有了生命,灵活地穿梭于发丝之间,既保留了印记周围的一薄层头发,每一剪都显得那么精准而富有艺术感,让人不禁对老先生的手艺赞叹不已。
修剪完毕后,老先生再次拿起剃刀,这次他更加小心翼翼,只在印记以外的区域轻轻刮过,随着剃刀的每一次滑动,张六子都能感受到一股清凉与舒适,仿佛连日来的疲惫与烦恼也随之而去。
接下来,老先生将注意力转向了张六子的辫子。他轻轻解开辫子,将其放入盛有热水和皂粉的大碗中,双手灵活地揉搓着,那辫子在水中渐渐变得柔软而干净。老先生一边清洗一边讲解着如何保养头发的小窍门,让张六子受益匪浅。
清洗完毕后,老先生又细心地为张六子重新编了一条长长的小辫,手法娴熟而迅速,仿佛是在编织一件艺术品。新编的辫子不仅整洁美观,让张六子感到格外清爽。
最后,老先生还贴心地为张六子刮了刮脸,带走了胡须的杂乱与皮肤的粗糙,只留下光滑与清爽。当一切都忙妥之后,张六子对着洋镜子中的自己露出了满意的笑容。他感到自己仿佛脱胎换骨一般,整个人都变得精神抖擞、焕然一新。
期间,老先生边干活是边给张六子说着一些南城北城东城西城的事儿,张六子的一直思考着头顶的印记,哪听的进去,只是有一句没一句的搭话。
完事后给了两个铜板,便又带上他的小暖帽,踩着泥泞的小路走了。
越想越觉得这事蹊跷,自从从那个地宫出来之后,天天的魂不守舍的,吉仁泰更是呆在小屋子里整日的不出来,自己头顶的印记始终萦绕在心头。
张六子的思绪被一阵突如其来的、微妙而难以捉摸的声音打断,那声音轻柔而模糊,如同夜空中最遥远的星辰,既像是在温柔地召唤,又仿佛只是风穿过街巷时带起的低语,让人无法确切捕捉其来源。他下意识地环顾四周,只见大街上人来人往,商贩的叫卖声、行人的谈笑声交织成一片热闹的景象,却并无一人正对着他说话,更无那神秘声音的源头可寻。
他轻轻摇了摇头,试图将这份莫名的感觉从脑海中驱散。自从那次探险,在地宫深处意外触碰到那具女浮尸的那一刻起,张六子的生活便似乎被一层看不见的阴霾所笼罩。那具女尸的面容虽已模糊在岁月的尘埃中,但她留下的印记却如同烙印一般,深深刻在了张六子的心里。
每当夜深人静,或是像现在这样心神稍有放松的时刻,张六子总能隐约感觉到那个女人的存在。她的声音时而凄婉哀伤,如同深夜里的哭泣,让人心生怜悯;时而又变得轻盈欢快,仿佛是在耳边低语,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笑意。这种感觉既真实又虚幻,让张六子既困惑又恐惧,仿佛自己正被某种未知的力量所纠缠,无法挣脱。
“算了,算了。”张六子在心中暗自叹息,他明白自己无法改变过去,也无法预知未来。既然无法找到声音的源头,也无法摆脱这份困扰。
他深吸一口气,将注意力重新拉回到眼前的现实世界中,感受着剃头后的清爽与舒适,努力让自己的心情平复下来。
张六子的耳畔再次捕捉到了一个独特的女声,这次更为清晰,是一首北方特有的小曲儿,曲调婉转,字里行间透着一股子说不尽的怨气与娇媚,仿佛是深闺中的幽怨与市井间的风情交织而成,既让人心生怜悯,又难以抗拒那份风流与妩媚。他不由自主地循声而去,目光穿过熙熙攘攘的人群,最终定格在了一座装饰得颇为华丽的春楼上。
那春楼高耸,边沿悬挂着五彩斑斓的粉旗,随风轻轻摇曳,似乎在向过往的行人招摇示意。还未等张六子靠近,一阵混合了胭脂水粉与各式香料的气息便扑鼻而来,浓郁而不失雅致,瞬间勾起了他内心深处的一丝好奇与渴望。
正当他犹豫是否要进一步探究时,一个身着华丽、举止略显娘气的男子已经快步迎了上来,脸上堆满了笑容,声音尖细而热情:“军爷,您来啦!可是好久不见的贵客呢!”他边说边将张六子往门内引,仿佛早已熟悉这位“军爷”的光顾。
张六子心中一紧,他从未踏足过这种地方,对窑子的一切既陌生又好奇。面对男子的热情,他显得有些手足无措,脸颊微红,支支吾吾地说道:“我……来……看看!只是看看。”声音里难掩羞涩与紧张。
然而,那男子似乎并不在意张六子的生涩,只是更加热情地招呼着。还未等张六子站稳脚跟,他已被两三个浓妆艳抹、花枝招展的姑娘团团围住。这些姑娘个个笑颜如花,眼波流转间尽是风情万种。
其中一个姑娘更是主动牵起了张六子的手臂,将身子轻轻依偎过来,声音娇媚得能滴出水来:“军爷,您这可是头一遭吧?还没天黑就想着我们家的姑娘了,真是让人心花怒放呢!”
张六子被这一连串的热情与挑逗弄得更加手足无措,心中既有一丝窃喜,也夹杂着几分慌乱。他尝试着用眼神寻找逃脱的机会,却发现自己已被这温柔乡牢牢地困住,难以自拔。这一刻,他仿佛踏入了一个全新的世界,一个充满诱惑的世界,而他,正一步步深陷其中。
“军爷您是听曲儿啊还是要过宿呀,您看我们哪个姑娘陪您啊!”一个姑娘说道。
“还是……听曲儿吧……”张六子吞吞吐吐的说道。
“您看我们姐妹几个,您选哪个,哪个都唱的你浑身酥软!”姑娘们争抢着回答道。
张六子用手指指了指楼上,说道:“刚才……那个……唱曲儿的……”
话没说完,几个姑娘一下子就散了,嘴里嘟囔着:“又找那个贱人的……”
张六子站在原地,整个人像是被定格了一般,周围的一切都变得那么不真实。这突如其来的场景,让他这个平日里在街头巷尾穿梭的汉子,瞬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迷茫与无措。大厅里弥漫的浓重艳粉气息,每一口呼吸都像是在吞噬着他的理智,让他感到既兴奋又害怕。
他这才意识到,自己竟然在一天中最不可能有客人的时段闯入了这个世界。晌午时分,窑子里本该是一片宁静,姑娘们或许正懒洋洋地躺在床上,回味着昨夜的温存,或是刚刚醒来,正忙着梳洗打扮,为晚上的生意做准备。而他,一个突如其来的陌生男子,就这样毫无准备地闯入了她们的世界。
“吆,我以为是谁呢,原来是军爷,军爷这么雅兴呀!”一个年龄稍大、风韵犹存的妇人不知何时已经走到了张六子面前。她脸上挂着职业性的笑容,眼神中却闪烁着精明与算计。她伸出一只略显粗糙的手,轻轻抚摸着张六子的前胸,那动作既暧昧又带着一丝挑衅。
“您看,军爷就是不一样,这身体棒的,多招姑娘们喜欢!”她的声音里充满了挑逗和奉承,仿佛是在用一种无形的力量,试图拉近与张六子之间的距离。
然而,张六子却感到了前所未有的厌恶。他下意识地向后躲了躲,眉头紧皱,目光中充满了戒备与不解。“你是干嘛的?”
那个妇人似乎并不在意张六子的冷淡态度,反而更加热情地凑上前来,又轻轻拍了一下他的胸脯子,笑道:“军爷真是贵人多忘事,我是这儿的妈妈呀!军爷喜欢唱曲儿的也好,喜欢别的什么也罢,只要银子到位,我都能给您安排得妥妥的。只是现在嘛,姑娘们刚起,还需要点时间打扮捯饬一下,您要是着急的话,我这就去催催她们。”
说着,她便欲转身离去,仿佛一切尽在她的掌握之中。然而,张六子却站在原地,心中五味杂陈。
张六子似乎完全忘记了现在身处何地,他习惯性地从怀里一摸,随手掏出一把碎银子,那些是他这几个月的饷银,现在对他来说,这些银子也不过是身外之物,因为在这陌生的环境中,他并不知道怎么办,只想着尽快见到刚才唱曲的女子,于是决定豪爽地全都拿了出来。
妇人一看到那张六子手中的碎银子,眼中立刻闪烁出贪婪的光芒,她几乎是本能地伸出手,想要立刻夺过那些诱人的银两。她的脸上堆满了讨好的笑容,娇声地说:“大爷您真慷慨,待会儿定会让您满意,我们楼里的翠翠可是头牌,这街上可没有谁能比得上她。”
张六子却并未立即将银子交给妇人,而是机智地将银子攥紧在手心,只拿出一小块来在她面前晃了晃,道:“等完事之后再给你,莫要着急。”他的眼神里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坚定。
那妇人又含笑说道:“大爷哪里话,应该的,等大爷舒服了,再给也不迟!”
张六子索性就往楼上走,那妇人一伸手又拦住了他,说道:“可丑化我得说在前头,这个翠翠可不比别人,到时候惹出事端来,你可得自己个儿平!”
“能惹出什么事端来,不就是嫖个姑娘嘛”那妇人这么一闹腾,张六子也熟悉了,说话也硬气了。也没有了刚进来时候的不知所措。
“大爷不像常来这胭脂水粉地方的人,今天看你爷们儿挺正,我好心提醒军爷小心就是了,今天您来的正是时候,人少,但是到了酉时您必须要走,否则,别怪我没提醒您!”妇人又一脸严肃的说道。
张六子看着那个妇人,问道:“有事情讲明就好了,难道还能嫖出性命来?”
那妇女也不解释了,随口说道:“大爷随我来吧!”说罢,引张六子来到了楼上,走到最里的房间,门口紧闭,妇女用手轻轻的扣了门,说道:“翠翠,有客人点你了,开门吧!”
只听一个清脆的女人声音,从屋里传来:“妈妈,让客人等一下,我还在梳洗!”
张六子的心,如同被春日里的暖阳照耀下的冰湖,瞬间融化,泛起层层涟漪。那娇嫩的女声,如同天籁之音,直击他内心深处最柔软的部分,让他几乎要按捺不住内心的冲动,渴望立刻推开那扇门,一睹那声音的源头——翠翠的芳容。他暗自自嘲,是啊,哪个男人不渴望得到女人的青睐与陪伴呢?尤其是像他这样,整日与军营为伴,心中对柔情似水的渴望更甚。
然而,就在他即将迈出决定性的一步时,那个经验丰富的妇人突然伸出手,拦住了他的去路。她的声音里带着几分无奈与坚持:“大爷,您别急啊,咱们这儿有规矩,姑娘们梳洗打扮不到位,是不能轻易接客的。这既是为了维护咱们楼里的声誉。”
张六子闻言,心中虽有不甘,但也明白其中的道理。他环视四周,急切之情溢于言表,随后几乎是胡乱地从怀中又掏出一把碎银子,毫不犹豫地塞进那妇人的手中。那妇人显然被这突如其来的慷慨之举弄得有些措手不及,刚要开口说些什么,却见张六子已经下定了决心,猛地一使劲,“吱呦”一声,门轴转动,门扉大开。
妇人的手尴尬地悬在半空,想要阻拦却已来不及,只能无奈地叹了口气:“大爷……您……”话未说完,张六子已大步流星地踏入了房间,留下她一人站在门口,望着那扇缓缓合上的门。
最终,她轻叹一声,摇了摇头,将手中的银子揣入怀中,随后默默地将门关上,转身离去。
张六子踏入房内的那一刻,仿佛穿越了时空,来到了一个花香袭人、如梦似幻的世界。空气中弥漫的香气,不似凡间之物,既有淡淡的花香,又夹杂着些许脂粉与熏香的混合气息,让人沉醉不已,连他的头脑都仿佛被这香气轻轻缠绕,变得朦胧而温柔。
他的目光被一缕轻纱吸引,那纱帘轻盈如梦,随风轻轻摇曳,纱帘之后,隐约可见一位女子的身影,身姿曼妙,宛如戏台上翩翩起舞的仙女,被一层神秘而又圣洁的光辉所笼罩。这一刻,张六子的心跳不禁加速,脚步也不由自主地向着那纱帘后的仙境靠近。
“客官,请止步!”
就在张六子即将触及纱帘之时,一个娇滴滴、嫩生生的声音从纱帘后传来,那声音如同春日里的细雨,轻轻洒落在他的心田,让他的骨头都忍不住酥软了几分。然而,那“止步”二字,却像是某种魔力,让他原本想要一探究竟的冲动瞬间凝固。
但张六子终究还是没能抵挡住那份诱惑,他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加大了脚步,一步步走向了那片未知的领域。就在这一瞬间,纱帘被一阵微风轻轻吹起,如同被无形之手掀开,露出了纱帘后那位女子的真容。
翠翠站在那里,容颜绝美,气质超凡脱俗,仿佛真的是从天上降临的仙女一般。她的眼中闪烁着微怒的光芒,但那份怒意之中,又夹杂着一丝不易察觉的妩媚与俏皮。她轻轻启唇,语气中带着几分责备,几分娇嗔:“就这么个时间,客官就等不及了?唱小曲儿,也得梳洗打扮好了,酒菜备好了,才能唱吧!”
翠翠的话语如同清泉般流淌进张六子的心田,让他顿时清醒过来,意识到自己刚才的失态。他连忙点头,声音中带着几分紧张与歉意:“好……好,备……酒菜。”
这时,翠翠轻轻摇了摇梳妆台上的一个小巧铃铛,那清脆的声音在房间内回荡,不一会儿,外面便传来了噔噔踩木板的声音,是仆人前来上菜。他们动作麻利,很快就将本地的米酒和几道精致的凉菜摆上了桌。
一切准备妥当后,翠翠微笑着请张六子入座:“客官请坐!”
她的声音温柔而动听,仿佛有一种魔力,让张六子不由自主地遵从她的指示,坐到了桌边。
张六子刚坐下,翠翠睁着粉目打量起了张六子,只觉得眼前这个壮硕的男人有一种让女人难以捉摸的吸引力,让自己欲罢不能,忘乎所以,感觉这个男人身上所有的肌肤汗毛,都吸引着自己,便柔情的说道:“客官真是好身形,好相貌,让小女子都自行惭愧了”
张六子说道:“你可真会夸人,我就是村野匹夫一个,哪里有什么好相貌!”
“客官就不要自谦了,我见得男人多,自然比的出来,而且客官年龄不大吧,也就十七八岁?”
“不瞒姑娘,十八”
“哦?真是年轻有为,这么小的年龄就是官爷了!”
“什么官爷不官爷的,还不是大头兵一个!”
“客官哪里话,官爷就是官爷,一看您的举止作派,还有这身行头,就能看出来!”
这让张六子有些纳闷:“久在闺阁的姑娘也能看出这些来?”
张六子这么一说,翠翠突然掏出手帕,低着头,用手帕开始擦起眼泪来了。
翠翠这么一哭,让张六子安慰也不是,不安慰也不是,都不知如何处理了,哭了好一会儿,翠翠开口了,说道:“我父亲本是直隶的道员,前年因遭奸人陷害,落了个觊觎之罪,将我父亲斩首,兄弟发配新疆,我母女二人沦为官妓,那些兵痞无赖,还有和我父亲有恩怨的衙门口的人,将我们母女侮辱的够了,为了多拿银子,又将我母女二人,卖给这个私妓里,永世不能从良呀!”
翠翠的眼中充满了哀愁与思念,每当提及那些伤心往事,她的情绪便难以自控。泪水顺着她的脸颊缓缓滑落,滴在张六子的心上,仿佛也在滴在他的灵魂深处,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心疼。
张六子忍不住将翠翠轻轻地搂入怀中,那双铁汉般的手臂此刻温柔地环绕着她。翠翠的身体柔软得如同无骨,她就这样依偎在张六子的胸膛上,感受着这个陌生男人给予的温暖和安慰。此刻的张六子,仿佛与平常那个大大咧咧、无忧无虑的兵痞子判若两人,他完全沉浸在这份突如其来的温柔与亲密中,手足无措却又心怀珍惜。
过了一会儿,翠翠的哭声渐渐平息,她缓缓地抬起头,从衣袖中抽出一块绣帕,轻轻擦拭着面上的泪痕。她努力平复着情绪,不愿让张六子看到她脆弱的一面。然而,张六子却忍不住再次将她拥入怀中,轻轻地抚摸着她的后背。
渐渐地,翠翠的情绪得到了平复,她缓缓地从张六子的怀中爬起,面含微笑地望向他,尽管眼中仍存一丝泪光,但那笑容却如同初绽的花朵一般美丽。她缓步走到桌前,为自己倒上一杯酒,一饮而尽,仿佛想要用酒精来麻痹心中的痛楚。随后,她重新坐回到张六子身边,轻轻拭去脸上的泪痕,换上了一副坚定的表情。
“官爷,我为您唱个曲儿吧!”翠翠微笑着提议。
张六子点点头,于是翠翠抱着琵琶,便唱了起来:“一不要你忧来二不让你愁, 三不要你穿错了小妹妹地花兜兜啊,小妹地兜兜绣地本是金锁链, 情郎哥地兜兜八了宝了镀金钩啊。四不要你慌来五不叫你忙, 六不要你穿错了小妹儿地花衣裳.小妹儿地衣裳啊本是花网袖啊, 情郎哥你地衣裳领大袖儿长啊。小妹妹送我的郎啊送到了大门外, 问一声情我的郎哥你暂还回来呀啊,.回来与不回来给小妹我捎个信儿, 免得小妹我朝天每日挂在心怀啊……”
她的歌喉如此甜美,让人的耳朵都不舍得错过一丝一毫。她的嗓音清澈纯净,让人仿佛看到了一场清晨的雾霭。声音宛如山涧清泉,让人沉浸在其中,流连忘返。又透着一股温柔,仿佛足以融化所有人的心扉。
张六子听得如痴如醉,仿佛整个世界都已不复存在。他的心中充满了对翠翠的怜爱与渴望,那种纯净与真挚的情感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震撼。
当翠翠含情脉脉地看着他,眼中闪烁着坚定的光芒,脸颊上挂着泪珠时,他的心更是如同被重锤击中一般。他看到了翠翠眼中的自己,那个在无数男人中唯独让她迷恋的自己。
翠翠突然扑倒在他的身上,这个突如其来的举动让他有些措手不及,他看到了她眼中的渴望,也感受到了自己内心深处的冲动。
在那一刻,他们彼此间的界限消失得无影无踪,剩下的只有心中对彼此的渴望与需求。张六子轻轻地解开翠翠的衣服,他的动作轻柔而缓慢,仿佛在解开自己的情欲之结。
随着身体的不断快速的起伏,翠翠也收起了那种诗书闺阁的气息,也不再是被迫迎合的躯体,她喜欢在她身上驰骋的这个男人,这是她的男人,她大叫着:“相公……”
“翠翠,你的真名字是什么?”张六子的声音温柔而充满好奇,他紧紧搂着怀中的翠翠,仿佛想要将她完全融入自己的世界。翠翠,这个在烟花之地里以艺名示人的女子,此刻在他眼中,已不仅仅是一个过客,而是他想要深入了解这个女人。
“陈莞尔,记住了吗,我叫陈莞尔。”陈莞尔轻轻地说着,她的眼神里满是深情与期待,仿佛这个名字是她与张六子之间最珍贵的秘密。张六子默默地在心中重复着这个名字,陈莞尔,这三个字如同一股暖流,缓缓流入他的心田,成为了他记忆中最温柔的部分。
然而,这份温馨与宁静并未持续太久。
突然,“咚咚咚”一阵急促而粗暴的敲门声打破了房间内的宁静。那声音仿佛预示着不祥的预兆,让张六子和陈莞尔都不由得心头一紧。
紧接着,门被一股强大的力量猛然踹开,一股冷风夹杂着外界的喧嚣瞬间涌入房内。一个留着八角胡子、皮肤略黑且满脸麻子的男人冲了进来,他的眼神中透露出一种不容置疑的愤怒。他的出现,如同一只突如其来的猛虎,瞬间打破了张六子和陈莞尔之间营造的温馨氛围。
那妇人紧随其后,气喘吁吁地冲进房间,一脸的无奈与焦急。她显然已经尽力去拦阻那个冲动的男人,但最终还是未能成功。她的眼神在触及到房间内的一幕时,闪过一丝复杂的情绪——有惊讶、有尴尬,但更多的是对即将发生的未知情况的担忧。
张六子和陈莞尔的眼神交汇,彼此间充满了惊愕与不安,仿佛时间在这一刻凝固。他们的心跳加速,呼吸也变得急促起来。男人的突然出现和愤怒的叫骂声,如同一记重锤,打破了房间内的宁静。
那个男人,六贝勒,满脸狰狞,眼中闪烁着嫉妒的火焰。他手中的洋枪在阳光下泛着寒光,每一个动作都透露出危险的气息。他骂骂咧咧地走向张六子,仿佛要将所有的愤怒都发泄在他身上。
中年妇人见状,连忙冲上前去,用尽全身力气拽住六贝勒,试图平息他的怒火。“六贝勒,您可不能动枪啊!这要是出了人命,可怎么得了!”她的声音中充满了焦急与恐惧。
然而,六贝勒的怒火已经无法控制,他用力挣脱了妇人的束缚,继续向张六子逼近。妇人见状,又急忙转身对张六子喊道:“军爷,您快走吧!再不走就来不及了!”
她的声音中带着一丝恳求。
但张六子仿佛没有听到妇人的呼喊,他依然紧紧地搂着陈莞尔,没有丝毫放手的意思。陈莞尔也完全沉浸在了张六子的怀抱中,忘记了周围的一切。她的眼中只有张六子,她的心中只有这个男人给她的温暖和安全感。
六贝勒见状更是怒不可遏,他举起了手中的洋枪,对准了张六子。“动我的女人就得死!他妈的,这女人我都没这么玩过,竟然让你个小兵蛋子给玩了!”
他的声音充满了愤怒和嫉妒,仿佛要将所有的不满都发泄出来。
然而,张六子并没有被吓倒。他依然紧紧地搂着陈莞尔,看着六贝勒。
而陈莞尔也毫不畏惧地回望着张六子。她知道这个男人是她的依靠。无论外面发生了什么,她都要跟定这个男人。
六贝勒见状更加疯狂了。他无法忍受自己的女人在自己的眼皮子底下跟着别的男人。他举着枪,指着张六子。
就在六贝勒要扣动扳机的那一刻。
张六子突然甩出他的十三响洋枪,朝六贝勒脑门上“啪”的一枪,一股子脑浆喷洒在地上,六贝勒手里拿着他那还未扣下扳机的枪,向后直挺挺的躺了下去。
这支枪他从不离身,军营有规定:所有人离营离枪,但张六子不一样,没人敢把他怎么样,所以他的枪一直在他的包袱里裹着。
中年妇人尖锐的叫喊声划破了寂静的空气,她的双手抱头,脸上写满了惊恐,仿佛亲眼目睹了无法置信的惨剧,一边喊着“杀人啦,杀人啦……”一边跌跌撞撞地逃出了房间。
陈莞尔的目光从六贝勒那倒在地上的身躯上移开,她的眼神中充满了复杂的情绪——厌恶、解脱。她低声说道:“这个混蛋,自以为拥有我,就可以肆意糟蹋、折磨我……”她的声音颤抖着,泪水再次不受控制地滑落脸颊,滴落在冰冷的地板上,发出细微的声响。
张六子紧握着她的手,眼中满是不舍。“莞尔,你跟我一起走!我们离开这里。”
但陈莞尔却轻轻地摇了摇头,她的眼神温柔而坚决。“不,六子,我不能走。为了你我不能走,他们要抓就抓我吧……”
说着,她开始为张六子穿戴好衣物,每一个动作都充满了细腻与关怀。她自己则只简单地披上了一件纱裙,那纱裙轻盈而透明,仿佛随时都会随风而去。她走到书桌旁,拿起一个精美绝伦的手帕,那手帕上绣着繁复而精致的花纹,显然是出自她之手。她将它递到张六子的手中,声音哽咽地说:“六子,这是我亲手织的,本想着有一天能送给我的意中人。现在,我把它送给你。但愿你能找到那个值得你珍惜的人。”
张六子展开手帕,上面绣着精美的牡丹,每朵都开的甚是鲜艳,仿佛活的一般,旁边还有隽秀的小楷写着:“无情不似多情苦,一寸还成千万缕,天涯地角有穷时,只有相思无尽处。”最下面写着“陈莞尔”
张六子接过手帕,感受着上面残留的温度与香气,心中涌动着复杂的情感。
“莞尔,你必须跟我走”张六子的声音中带着不容置疑的坚决,他的眼神坚定地望着陈莞尔,试图用自己全部的力量去说服她。但陈莞尔只是轻轻地摇了摇头,泪花在她的眼眶中打转。
“六子,快走吧,衙门的人马上就到了,你再不走就来不及了。”她的声音带着哽咽,每说一个字都像是在割自己的心。她用力推着张六子,希望他能明白她的用意。但张六子却像是被钉在原地一般,牢牢地拽着陈莞尔的手,不肯有丝毫的松动。
就在这时,门外传来了沉重的脚步声,紧接着就是知府衙门捕快的吆喝声。紧接着五六个捕快鱼贯而入,每个人的脸上都写满了威严。其中三人手持鸟枪,随时准备应对任何突发情况;一人腰间佩刀,气势汹汹;而最后一人则手中紧握着铁链,显然是准备随时逮捕罪犯。
“人在哪里?”领头的捕快大声喝问,他的声音在狭小的房间内回荡,显得异常刺耳。紧随其后的,就是那个中年女人的声音,她指着房间内的方向,尖叫着说:“官爷,这里,这里!那个疯子一枪就把六贝勒给崩了!”
“快走吧!”陈莞尔拉着张六子到了窗前,
话音刚落,“噔噔噔”的跑步声再次响起,几个捕快几乎是同时冲进了房间。一见到房间内的景象,他们立刻做出了反应。领头的捕快拔出腰刀,大声喝道:“都给我老实点!谁也不许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