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横滨港,在夕阳的余晖下更显繁忙。海面上,各色洋旗随风飘扬,宛如一幅生动的国际交流画卷。商船如织,它们或进或出,汽笛声此起彼伏。而那些蒸汽机驱动的机械声,更是为这幅画面添上了几分工业革命的浓厚色彩。
码头上,一派热火朝天的景象。数以千计的光着膀子的日本苦力,他们皮肤被汗水浸得油亮,肌肉在紧张的劳动中凸显出力量。他们如同勤劳的蚂蚁,一趟又一趟地搬运着巨大的包裹,每一次弯腰、起身都充满了对生计的执着。而那些高大的吊装货物吊具,在工人的操作下灵活摆动,仿佛巨大的手臂,将一件件沉重的货物精准地放置在指定的位置,等待着它们被送往世界各地。
货物堆积如山,各式各样的箱子、木桶、麻袋紧密排列,宛如一个色彩斑斓的迷宫。有来自远东的丝绸茶叶,有来自欧美的机械零件,还有日本本地特色的工艺品和农产品,它们在这里汇聚一堂,见证了横滨港作为日本商贸中心的繁荣。
尽管横滨港并非军事重地,但作为日本最大的商港,其物资补给能力之强,让各国舰队都青睐有加。方伯谦舰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选择了在这里停靠,以补充远航所需的给养和弹药。
丁汝昌虽只提前电告日本方面,方伯谦率队来访的消息,但日本海军少将伊东右亭却表现出了极高的重视。他身着笔挺的戎装,早早地便来到了码头,眼神中透露出对清国舰队的期待。四年前,他代表日本接待北洋水师时,曾亲眼见证过定远舰的威武与强大,那份震撼至今仍让他记忆犹新。他知道,尽管日本海军近年来发展迅速,但与拥有定远、镇远这等巨舰的清国北洋水师相比,仍显不足。因此,他此行的目的,除了表示友好与尊重外,更多的或许是对清国海军实力的一次暗中考察和评估。
他曾经代表过日本接待北洋水师时,说道:“如果现在和清国开战,没有胜利的可能,只要‘定远’和‘镇远’两舰就能把全部日本的常备舰队送到海底!”
虽然当时也发生了一些不愉快的事情,但日本高层对大清的威力还是相当畏惧的,所以对这次的清国军舰的突然造访,伊东右亭还是相当在意。
年约五十上下的伊东右亭,穿着一身将服,腰胯代表其身份的日本武士刀,但仍掩盖不住他久在海风的沧桑。
这艘穹甲快船“济远舰”虽比不多“定远、镇远”,但雄伟的船身和全身反射着阳光的铁甲,也深深刺痛着伊东右亭的心,还有那十八门如同张着血盆大口的二百一十毫米的巨炮,让伊东右亭的每一寸肌肤都感到了不适。
他做梦也想要把日本的海军装备的如此强大,但是此刻的他更多的是叹息。
在大清水兵的带领下,他慢慢的登上了军舰,时不时的用手抚摸着军舰的铁板和铆钉,他要一点一点的体会这么优秀军舰,就像抚摸一个自己稀罕,但又是别人的艺术品,拿不走也舍不得放下,他要感受军舰的每一尺、每一寸。
他又幻想着自己将来作为日本海军司令,指挥着数十艘像定远、镇远、济远这样的战舰横冲直撞所向披靡,将大清的舰队全部击沉……
伊东右亭的思绪仿佛被一阵突如其来的海风猛然吹散,他缓缓回神,目光重新聚焦于眼前忙碌而有序的北洋水师舰队上。四周,士兵们身姿挺拔,如同林间松树,展现出军人的威严与纪律;技术人员则各司其职,或仔细检查装备,或细心保养设施,每一道工序都透露出专业与高效;而那些工程人员,则正专注地调试着复杂的仪器,确保战舰的每一部分都处于最佳状态。这一切,都让伊东右亭深刻感受到了北洋水师自四年前以来翻天覆地的变化,那曾经的杂乱无章、赌博盛行、乃至迷信拜神的景象,仿佛已是遥远的过去,取而代之的是现代化海军的崭新面貌。
“将军,将军!”
随着翻译的再次提醒,伊东右亭与随行的翻译人员,在一名精神抖擞的水兵引领下,缓缓步向前剑桥。这一地带,因其独特的地理位置,不仅提供了绝佳的视野,更仿佛是整个舰队的神经中枢,能够将四周的风吹草动尽收眼底。向东眺望,是无垠的蔚蓝大海,波涛汹涌;而向西回望,则是横滨城内的景象,那些低矮破旧的木屋,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格外沧桑,与眼前北洋水师的勃勃生机形成了鲜明对比。
“将军,方大人在前剑桥等您”方伯谦的传令水兵说道。
步入前剑桥,伊东右亭一眼便看见了端坐于靠椅之上的方伯谦,北洋水师中军左营副将兼济远管带,他的身影在夕阳下拉长,显得格外孤傲。方伯谦并未回头,只是用手指向窗外,仿佛整个世界都尽在他的掌握之中。伊东右亭的心不禁沉了沉,作为一位海军少将,他本期待着一场礼节性的会面,至少能体现出双方作为军人的相互尊重与外交上的基本礼仪。然而,方伯谦的态度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冷遇。
回想起最初的打算,伊东右亭原想邀请方伯谦上岸,设宴款待,以尽地主之谊,却遭到了对方的婉拒。而今,面对这样的相见情景,伊东右亭心中的不满如同潮水般涌动,却又不得不强自按捺。此时此地,任何的情绪外露都可能影响到两国之间的微妙关系。
伊东右亭深吸一口气,努力平复心中的微妙情绪,按照方伯谦手指的方向,他以一种平和的语气回答道:“方将军,您的目光所及之处,确是一片浩瀚无垠的汪洋大海,它既是自然界的壮丽奇观,也是连接各国文化与商贸的桥梁。然而,大海的宽广,也象征着人类胸怀的宽广,我们两国应当携手并进,共谋和平与发展。”
伊东右亭按照方伯谦手指的方向说道:“方将军,那边是一片汪洋大海!”
方伯谦慢慢扭过头来,手里又指着另一个方向,问道:“伊东将军,那边呢?”
“这是我们大日本帝国的国土!”伊东右亭又答道。
“怕不是你们大日本帝国也想跨过这汪洋大海去开疆拓土吧,你们狼子野心早已大白于天下!”方伯谦突然站起来转过身体正对着伊东右亭说道。
眼前这个英姿飒爽的副将,约莫三十多岁,眉眼间充满着正气与威严,让这个伊东将军一怔,心道:“他清国水师果然人才济济,海军司令丁汝昌更是历经百战、大清悍将,这个方伯谦也是青年才俊、仪表堂堂”
“方将军,此言差矣,日清友好邻邦一衣带水,情同兄弟,近年来虽有些隔阂,难免有些误会,但清国依然是我小国学习的榜样,绝没有您说的那等野心!”胡子花白的伊东右亭面对着血气方刚的方伯谦,拼命的解释着。
“哼,果真如此那再好不过,要是胆敢造次,我们军舰的大炮可不长眼睛!”方伯谦说道。
“这,这,这……”伊东右亭突然不知该如何回答,强大的北洋水师时刻威胁的日本海军。
“倭国弹丸小国,疆不过四岛,尔等东洋病夫,成年身高都如十二三岁孩童一般,曰其为人,实则异类,与我大清有何可比,安敢与我泱泱中华兄弟相称”
大清绿营副将品阶虽高,但实权较小,方伯谦亦然,但方伯谦的威严足以让一个日本少将胆寒。
这只是单纯的一次会见,便充满了火药味,伊东右亭显得十分尴尬,在绝对强权面前即使骂他也不敢反驳,是不是方伯谦故意制造的陷阱,惹怒自己,然后造成外交事件,双方剑拔弩张,但时机未到,必然吃不了兜着走,也只能忍气吞声了,若是有旁人在场,或者有书记官记录,他将在日本军界沦为笑柄。
几年前丁汝昌带领的北洋水师的一次造访因为水兵上岸与日本警察的冲突生出了事端,造成了死伤,虽然日本吃了亏,但也妥善解决,当时天皇都对丁汝昌毕恭毕敬,现在不知为何,居然清国将领这般挑衅,莫不是有对日本不利的秘密不可告人?
伊东右亭憋住心中的怒气:“既然阁下不愿意我此次登舰拜访,那我还是回去吧,阁下也不要为此用言语讥讽我邦国民,中华虽为上邦,但也是礼仪之国,日清同宗同族,文化相通,阁下这样说话,恐失了德体!”
“哈哈哈”方伯谦突然大笑起来:“倭国是否觊觎我疆土许久?想吞朝鲜、占辽东、据台彭,汝等之野心,天下人俱知,还敢言同宗同族、文化相通?”
伊东右亭顿时被说的面部通红,无言以对,天皇何止觊觎清国国土,甚至现在脚下的战舰他都想立刻据为己有。
“伊东将军,此次来是专为舰船补充煤炭、食品物资,我已命令所有水兵不得下船上岸,物资补充完成后,我们会启航,你今天来登舰造访,我不好意思拒绝,但是这一阵贵国所作所为让我不免有些怒气,所以话语刻薄了一些。”方伯谦言语缓和了一些说道。
伊东右亭脸上红一阵白一阵,心想:“看我多贱,我这是上赶的找骂来啦!”
“将军阁下,贵国军舰既然不欢迎我,那我自当告辞!”说罢伊东右亭转身要走。
“留步,我这里有一幅字,是丁军门写的,也算是你我初见之礼,将军可否笑纳!”方伯谦笑嘻嘻的说道。
还有这等好事,素来喜欢字画的伊东少将此刻心里美滋滋,居然能得到清国海军司令的墨宝,真是喜出望外。
但是当他结果字画,打算打开卷轴之时,方伯谦一下子捂住了他的说道:“待将军回去再打开欣赏!”
伊东右亭感激不尽:“感谢将军阁下馈赠!”连连道谢。
走到码头的伊东右亭上了一辆卫士拉的小洋车,迫不及待的展开卷轴,结果看了内容之后脸色无比难看,气的他咬牙切齿,将字画使用攥在了手里,刚要用力将字画扯烂,但又停住手,攥起拳头对着小洋车的门框使劲凿了起来,一直手背上躺满了鲜血:“这帮混蛋,我一定要将这帮人踩在脚下!”
伊东右亭心头正在窝火,中国有句俗话叫做“君子报仇十年不晚”
他在经历了片刻的思绪纷扰后,终是让自己的情绪如湖面般渐渐平息,那口积压在胸中的浊气,随着他悠长而缓慢的呼吸缓缓释放。目光再次聚焦于手中的字画,将这个字画重新铺开,仔细端详了起来,不说别的,就说这几个字真是苍劲有力,是难得一见的好书法,他要将这副带有羞辱的字挂在他卧室的墙上,每天一睁眼就能看见它,时刻警醒着他报这奇耻大辱。
然而,这份宁静并未持续太久,一阵突如其来的喧闹声如狂风骤雨般打破了四周的平静。大街上,人群如潮水般涌动,那些身着和服、脚踏木屐的男女老少,在慌乱中纷纷闪避,仿佛有一股无形的力量在驱使着他们逃离。伊东右亭乘坐的洋车,在这混乱的人群中摇摇欲坠,几乎要被推搡得失去平衡。
紧接着,“砰砰”几声清脆而刺耳的枪声划破长空,如同惊雷炸响,瞬间让空气凝固。伊东右亭的脸色骤变,凭借着多年的敏锐直觉,他迅速从洋车上跃下,身旁的卫兵们反应迅速,如同铜墙铁壁般将他紧紧包围,小心翼翼地引导着他退到一旁的墙角。
此时此刻,街道上的景象更是乱作一团。商贩们的摊位被冲得七零八落,原本新鲜诱人的水果、蔬菜散落一地,与那些精美的洋货混在一起,显得格外刺眼。
就在这混乱之中,一队日本警察冲入了视线,他们数量众多,约有百余人,本该维护秩序,却也在这一刻失去了往日的作用。这些警察有的甚至丢下了手中的警棍与枪械,不顾一切地奔跑着,口中发出焦急而混乱的呼喊,脸上写满了恐惧。他们仿佛也看到了什么极度可怕的景象,以至于连最基本的职责都忘得一干二净。
“拦住他们!查明情况!”伊东右亭的声音虽不大,却透露出不可亵渎的威严。卫兵们闻言,立刻分散开来,试图控制局面,同时不忘保护他的安全。
“砰砰”卫兵们朝天放枪,但那些警察们仍只顾逃跑,根本不管那些,老百姓们也四散奔逃,不一会儿大街上已经没了人影,凌乱的街道只剩下伊东右亭和几个卫兵。
“真是一群窝囊废,我要控告警察厅那帮废物!废物!”伊东右亭咆哮道。
那一刻,时间仿佛凝固,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只剩下远处那巨兽咆哮的回响在耳畔震荡。卫兵们的眼神中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惊骇,他们瞪大的双眼中映出的,不是他们熟悉的世界,而是一个令人窒息的恐怖景象。
伊东右亭的咆哮声,在这死寂的氛围中显得格外突兀,然而他的话语显得非常震惊,还带着绝望。他试图通过严厉的口吻唤醒卫兵们的勇气,但自己的声音却也因恐惧而显得虚弱。就在他准备进一步斥责之际,那恐怖的一幕彻底击垮了他的镇定。
那兽头人身的巨物,如同从古老传说中走出的恶魔,矗立在街道的尽头,庞大的身躯遮蔽了半边的天空,每一根毛发都仿佛蕴含着无尽的力量。它那血盆大口张开,足以吞噬一切,满嘴獠牙在夕阳的余晖下闪烁着令人心悸的寒光。巨兽的动作敏捷而残暴,轻易地将一个无助的警察拎起,就像是玩弄一只微不足道的玩具,然后毫不留情地送进了那张恐怖的嘴里。
警察的惨叫声戛然而止,取而代之的是巨兽咀嚼时发出的令人作呕的声响。那警察的挣扎在巨兽的力量面前显得如此微不足道,最终只能成为它腹中之物。这一幕,对在场的每一个人来说都是一场心灵的浩劫,让人不禁怀疑起自己是否还活在现实之中。
“开……枪……”伊东右亭的声音几乎被淹没在巨兽的咆哮中,但他还是勉强挤出了这几个字。然而,命令虽下,却无人响应。卫兵们早已被恐惧所吞噬,他们颤抖的手连举起枪支的力气都没有,更别提瞄准射击了。
巨兽那令人作呕的吼声伴随着血腥的余韵,如同地狱之门被猛然推开,让伊东右亭与卫兵们的心灵遭受了前所未有的冲击。巨兽的每一次动作都伴随着震撼,当它发现角落中的众人时,那声震耳欲聋的咆哮几乎要将他们的灵魂撕裂。前爪一松,半拉人身内脏散落一地,浓重的血腥味几乎让人窒息。
就在这生死存亡之际,转机突现。街道上,一批紧急增援的警察在指挥官的果断指挥下迅速集结,他们训练有素,随着指挥官的一声令下,排子枪齐射,密集的子弹如同暴风雨般倾泻而出,准确而有力地击中了巨兽的身体。巨兽发出阵阵惨叫,庞大的身躯因疼痛而剧烈颤抖,它愤怒地蹬起后腿,发出震耳欲聋的咆哮,随即改变方向,借助惊人的弹跳力窜上了附近的房顶,企图逃离这片死亡之地。
伊东右亭在短暂的惊愕之后,迅速恢复了作为将军的冷静,于是,他毫不犹豫地抽出腰间的长刀,大声喝令:“追击!”
然而,警察们并未立即行动,他们的目光不约而同地投向了指挥官。这个海军将军在这里指挥警察,简直就是天方夜谭。
警察指挥官随后也是一声令下,所有的警察又朝房顶射击,
木制的屋顶在枪击与巨兽的践踏下显得脆弱不堪,巨兽所到之处,木屋纷纷倒塌,尘土飞扬,一片狼藉,最后剩下的都是一处处破败不堪的景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