很快就到了一年一度的上元节,本因草木皆兵的京城人士,因着数月来北境官军的围而不攻,平平安安的过了岁旦,随即便也就欢欢喜喜的开始准备接下来的上元节。
皇太子神佑不知是真的对西北军和南境两位将军的忠心胸有成竹,笃定这二位年后定能带兵回京勤王;还是为了虚张声势,粉饰太平,竟然还真在上元节那日走出宫城,来了一回与民同乐的戏码。
于是,京城上元节这一晚,再一次熙熙攘攘,热闹非凡。
几日后,大晋的朝堂上。
皇太子神佑目露失望,一脸沉郁地望着下方。
年前经过户部和军部的一系列盘算之后,最终核算出西北军军饷一百八十万两,南境军饷一百五十万两,合计三百三十万两的未发军饷。
这个数目一出,举朝皆惊!
作为朝廷钱串子的户部尚书张珍重,当下就摊开袖子开始哭穷。
加上去年刚收上来的田税,府库里一共也就不到两百万两白银,即便朝廷不吃不用,将这两百万两白银全部送去西北军和南境军中,那也还有一百三十万两的差额。
何况偌大一个朝廷,一年也有诸多正经开支,如此算下来,缺口至少也要一百五十万两。
听到这个消息,众人都沉默了,俗话说:‘巧妇难为无米之炊’,这一百五十万两的银子可不是个小数目,谁能拿得出来?
于是朝廷上再次乱作一团,先是各部相互攻讦,继而发展到你骂我贪官,我骂你蠹虫的阶段,官场丑闻倒是抖搂出来不少,银子的事情依然是毫无寸进。
最后还是皇太子神佑实在看不下去,大喝一声,这才止住了犹如菜市场一般谩骂混乱的朝堂。
望着一张张争权夺势,不顾大局的面孔,神佑生出一股强烈的无力感。
他蹙着眉头,沉沉开口:“各位都是朝廷大员,遇到难事,不思合力解决,倒是有力气相互攻讦,吵架谩骂的气势真是堪比市井无赖,可真是我大晋的栋梁之材!”
话语中的讥讽之色,惹得一干大臣臊眉搭眼的垂下头去。
神佑再次冷冷睇了下面的臣子一眼,缓缓吐出一句:“剩余的一百五十万两缺口,我来想办法!”
众人如闻纶音,脸上的烦忧之色一扫而空。
尤其是户部尚书张珍重,他面现喜色,出列上前。
“太子果然心系社稷,公而忘私,此等心怀天下,忧国忧民的品格,实乃我大晋之幸事。”
众人见此情形,也纷纷跟着溢美之词,赞不绝口,一时间,倒是又恢复了朝堂和谐的局面。
当日回到东宫后,得知此事的幕僚,就迫不及待的来到了皇太子神佑的面前。
“太子,此番真的准备拿出一百五十万,来补上西北军和南境军士之前所欠的军饷吗?”
“你看孤是傻了吗?”
步履匆匆间,神佑丢下了这句话。
幕僚慌忙跟在主子身后,进了大厅,宾主坐定之后,神佑先是饮了口茶水,方才继续之前的话题。
“我苦心经营多年,方才得了这两百万的资财,朝上那帮子只知道吸血,不知道干活的老家伙,开口就想让我吐出一百五十万两,倒是打得一口好算盘!”
“那主子今日为何还要在朝堂许诺,您负责凑齐剩下的一百五十万两银子?”
“缓兵之计罢了!”
神佑冷笑一声,缓缓说道:“我只说凑齐,又没说何时凑齐!如今户部还有两百万两白银,且先送一百五十万两去西北和南境两处,后续的一百八十万两,只说下一批再送,等到他们收到这些军饷,想来也就该带兵回京勤王了。”
“届时,有了他们的援助,打败定北王父子也就不在话下了!”
说到这里,神佑伸出手来,在空中做了个握拳的姿态,脸上也露出志得意满之色。
“只要绞杀了宿常山、宿承安这一对逆臣贼子,北境尽可重新落入朝廷手中。如今传遍大晋,甚至四夷的白盐,不就是出自北境盐务司吗?那可是一本万利的生意,若是我能顺利掌控北境盐务司,莫说现下这区区一百八十万两白银,即便是再翻一倍,对于那时的咱们来说,也都不是问题了!”
“太子殿下果然英明。”
幕僚先扬后抑,“不过定北王父子向来机敏善战,且掌握北境多年,那里的民风教化都更亲近定北王府。此番定北王世子宿承安在京城之外按兵不动,是否也在等待年后北狄退回塞外之后,北境大军继续增兵南下援助他们?”
听了这话,神佑露出一抹深思。
幕僚见他不再轻敌,遂又继续劝说:“且朝廷拖欠西北军和南境军士粮饷数月,早已惹得两边军士愤愤不平,此番是因需要两位将军带兵回京勤王,打败北境定北王父子,故而才匆忙之间准备发放之前拖欠的军饷。”
“若是本次发放齐全,或可使得这两位将军听从朝廷驱使,倘本次粮饷依然不足,即便他们收到粮饷,若是仍旧郁闷难消的话,也未必就肯及时带兵,驰援京城啊!”
“不会吧?西北军和南境边军可都是大晋的正统之师,彼时,因着父皇骤然病倒,朝堂乱做一团,一时顾不得这两支大军的粮饷发放。可现下他们也都活得好好的,且刘忠全和陈广两位将军,也都是朝廷亲封的名号,他们俩总不至于与北境定北王府站在一处吧?”
神佑皱起眉头,语气中带着几分不确定。
“太子殿下,您忘了当初西北军与南境,曾屡次向朝廷上表,请求发放粮饷的事情了吗?可朝堂当时是怎么应对的?先时还会拿着皇上病倒,此事且再缓缓的借口回复两军将士,再后来,朝廷索性就按表不回,留中不发了。”
幕僚转向神佑,意味深长的提醒他:“这番情形下,莫说军中士兵,即便是两位将军,可还能一如既往的对朝廷忠心耿耿?且西北军在陈天耀手中曾经痛失浮云城,当时朝廷得知消息,可是雪花片的各种申斥。”
“后来换了刘忠全将军掌握西北军,北上重新收回浮云城,按理说,立下这种军功,当受朝廷大肆嘉奖,可朝廷又是怎么做的?依然只是轻描淡写的表面嘉奖,并无任何实质奖励。屡次被朝中轻忽怠慢,两位将军又岂会全力救助京城?
“是以,殿下不可再看重资财,应全力修复西北军与南境关系,待到度过此番劫难,天下都是殿下的,又何必在意这区区百万两银子!”
幕僚心知三皇子有个极大的缺点,极其贪图钱财,目光不够远大,故而此番可谓是劝的苦口婆心。
奈何性格缺点真的不可一下子改变,也或许神佑心中,对于能否战败定北王世子并无绝对胜算。
他心里总是想给自己留一条后路,这银钱自然也就不愿意往外出。
“先生多虑了,孤看那刘将军和陈将军都一心为国,此番待收到这部分粮饷之后,定能体谅朝廷的难处,挥师驰援京城的。”
神佑否了幕僚的建议,一脸自信地笑道。
那李姓幕僚还要再说,却被神佑挥手打断:“孤意已决,先生不必再劝了。先生未免有些悲观,若是近段时日心情郁闷的话,尽可出去走走,也好散散心,回来就该豁然开朗了!”
听到这番话的李幕僚瞠目结舌,随即寒意涌上心头,他顿时没了再劝的心思,只恭声应道:“殿下说得极是,在下近日确实心烦郁结,明日就出城去散散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