转眼间,到了三月。
大军已围城足足一个月了!
随着家中存粮的日益减少,京城上空开始笼罩上沉闷的色彩,人们再也没了往昔的乐观欢喜,每日的饮食都开始减量减顿。
由最初的一日三餐变为一日两餐,大人也开始只吃五分饱,尽量多节省些食物给老弱病残吃用。
任凭你金山银山,只出不进也总有吃完的时候。何况对于京城的人们来说,她们也不曾准备那么多的粮食。
就这么节衣缩食的又过了大半个月,半数百姓已是余粮告罄,京城的恐慌气氛开始高涨,再这么围下去,一旦吃完最后的食物,迎接他们的将是什么样的结局,谁都猜得到。
神佑尚在为城中缺粮苦恼时,更不幸的消息接踵而至,西北的刘忠全将军和南境的陈广将军,以边境近期受外族侵袭,将士们要全心守护边疆为由,婉言拒绝了回京勤王的诏令。
“果真是赳赳武夫,跋扈将军!这二人分明就是拉着抵御外族入侵的名头抗旨不尊!”
神佑一张俊脸气得铁青,眼中恨不得冒出火来,“早知他二人是这样的逆臣,当初就该召回京城砍了完事儿!”
说到这里,他忽然想起这两位将军的家眷,忙转头问下属:“刘忠全和陈广的家眷是否在京城?那两位不是不回援吗?那就将他们的家人全部绑了杀光,也好消一消孤的心头之恨!”
话罢,却见属下一步未动,脸上还露出为难之色,神佑心头一沉,追问:“怎么回事?”
“回禀殿下,咱们接到两位将军不肯回援的消息,就第一时间派兵去围了这两位将军位于在京的府邸。可惜……”
属下说至此处,低下脑袋,讷讷不言。
“可惜什么?”神佑着急问道。
“可惜,刘忠全将军之前并不曾掌控西北军,那时他被陈天耀打压至一名小小的裨将军,根本无足轻重,是以,他的家眷也都随行去了西北。”
“废物!”神佑暴喝一声,怒问,“那陈广呢?陈广可是在南境掌兵多年,你不要告诉我,他的家人也不在京中了?”
属下嗫嚅半晌,闭眼低低回应:“陈广的府上,目前就只剩下他那年过七旬,缠绵病榻的老母亲,妻子和儿子,在定北王世子围城期间,趁着咱们不备,也都分批,出了京城了!”
“一帮子酒囊饭袋!”
随着这声厉喝,神佑额头上青筋暴起,双眼圆睁,一脚朝着下属踹了过去,“孤养着你们这帮废物有什么用?平日里养尊处优,关键时刻却毫无用处,一个个都成事不足败事有余!要你们何用?”
他的声音在空旷的大殿里回荡,带着无尽的愤怒与失望,吓得周围众人纷纷低下头,大气都不敢出,整个空间只余下他带着粗喘的呼吸声。
半晌,他一屁股坐下来,心中犹自抱有最后一点希望:“那附近可有还能调遣的队伍?”
属下捂住胸口,虚弱回答:“附近都是不足千人的小股散兵游民,即便入了京恐怕也不听差遣,何况如今,他们也进不来。”
“至于远一些的那些州府军队,都是由武将统领,自从定北王府放出世子妃乃前武安侯叶晟培之女,并拿出证据,指责朝廷之后,那些武将虽表面应承,内里却是按兵不动,不肯回京了。”
很显然,人家是看到了前武安侯的悲惨结局,感同身受之下,生出兔死狐悲之念,不愿再助朝廷了!
神佑也想到了这一点,只能恨恨骂道:“一个个简直是欺人太甚,待孤日后,定要将他们一个个砍杀殆尽!”
想到最后一根救命稻草,他又朝着属下吩咐:“那你快速速去找景川侯,就说孤在府里等着他。”
属下得令,心头一松,应了声“是”后,就快步出去了。
不过片刻,景川侯就来到了神佑面前。
“舅父,如今局势不稳,西北军和南境的勤王大军,已在路上,不日将会到来。但城中危急,孤不放心母妃。想请舅父趁夜撕开一条口子,护送母妃出京,如此,我也能安心备战,与舅父一起对抗定北王父子了。”
听了这番话,景川侯微微凝神,眸中快速划过一丝疑惑之色,下一刻,他沉声开口:“现下宿承安已带大军将京城十二门围的密不透风,殿下若想撕开一条口子,城防军估计要折损大半才有五成把握,如此大的代价,贵妃娘娘真的愿意吗?”
“母妃自是不愿,但孤意已决。舅父下去准备吧,此事越快越好!”
神佑面色严肃,一副不容置疑的态度。
景川侯还欲再言,却见神佑已做出起身送客的架势,他按下心头疑虑,行礼退下了。
当夜子时,景川侯带着城防军以牺牲近万人的代价,终于撕开了十二门中的一门,护送着身着黑衣的卫贵妃出了京城。
在贵妃一行匆忙离去的人影中,有一挺拔高俊的青年男子,景川侯目光扫至那人身上时,瞳仁骤然紧缩,他正欲追上去探问,却见那青年一挥马鞭,跟在贵妃身后快速离去。
待奔出数丈之外,那青年转头冲着景川侯喊道:“日后多劳景川侯守护京城了!”
言罢,打马离去。
惊怔的景川侯,就在这一瞬间,被愤怒的北境士兵从背后一刀砍了下来,当即大喝一声倒下马去。
城防军见主将倒下,顿时乱作一团,连倒下马来的景川侯都顾不得抬走,只一窝蜂的像是无头苍蝇般,疯狂的四处奔逃。
早就得了定北王世子指令的北境兵士声势浩大的挥舞着刀剑,虚应几招,使得大部分的城防军都冲出了城门,只留下一些反应慢半拍没冲出去,只能灰溜溜返回城中的小股城防军。
次日,皇太子神佑与卫贵妃母子趁夜逃出京城的消息,就如长了翅膀一般传的人尽皆知,朝堂人心惶惶,城中百姓更是心慌意乱。
任凭谁都不曾料到,皇太子神佑竟然携母潜逃了!
那他们这些本还准备奋力抵抗,守护京城的人们,是要去为谁拼命啊?这样的王朝,这样的皇太子,还有守护的必要吗?
一时间,上至达官显贵,下至布衣黔首,在担忧着吃一顿少一顿的生存环境下,心理上更是受到了来自皇太子的一轮暴击,心灵伤害指数飙红升至极点。
效忠对象失踪了,信仰崩塌了!
城里剩下的那些兵士,林林总总不过两万人,哪里打得过城外的十万悍勇北境边军。
就在这个时刻,宿承安又使将士们再次将西北的刘忠全将军和南境的陈广将军,因需要抵御外族入侵,不能擅离各自岗位,无法带兵回援京城的消息也散布出去。
早已被饥饿困扰,被皇太子抛弃,如今又得不到大军驰援的京城众人,顿时失去了最后一丝希望,或是仰天长叹,或是垂泪不止,或是骂骂咧咧,或是哭哭啼啼。
在浑浑噩噩中又熬过了几日,就要京城众人准备认命等死的时刻,定北王世子令北境兵士朝着京城发了一篇布告。
“皇帝多疑猜疑,对戍边多年的忠臣良将迫害冤屈,报应之下,终致其沉疴难愈,病入膏肓,气数将尽。皇太子神佑生性自私贪婪,胸无鸿鹄大志,只图眼前安逸,苟且偷安,全然不顾天下苍生疾苦,视万民如草芥,毫无心系社稷、悲悯苍生之念。”
“朝堂之上,以内阁首辅李文宴为首,吏部侍郎李伯谦为羽翼的奸佞之徒,把持朝政,结党营私,肆意迫害忠良,排除异己。党争愈演愈烈,日甚一日,致使朝纲崩坏,政令不行,朝局混乱不堪。这等乱象之下,百姓饱受其苦,背井离乡,流离失所,生活苦不堪言,民生凋敝,哀鸿遍野。”
“ 值此国难当头、苍生蒙难之际,我定北王府心怀天下,不忍见百姓深陷水火,遂亲率北境十万精锐将士,不辞辛劳,千里奔袭,南下合围京城。此番举兵,意在改天换地,重塑乾坤,推翻这腐朽堕落、病入膏肓的大晋皇朝。”
“吾军此番南下,旨在吊民伐罪,除暴安良,非为屠戮。若城中军民献城归顺,吾当以仁心相待,保百姓身家性命,护商贾产业无损,使老幼皆有所养,壮者各安其业。不日之后,城中必复现繁华,共享太平福祉。”
洋洋洒洒一大篇,主题思想就是劝服城中军民和平归降!
城中众人得到这个消息,除了那些与北境素有积怨的少数人露出如丧考妣的脸色,其余众人都是一脸的欢欣。
经过这么几个月的煎熬,众人实在是吃不消了,定北王父子诚意满满,对百姓怀有怜悯之心,让这样的人当皇帝,总比弃城而逃的皇太子神佑好上千万倍。
这么一对比之下,定北王父子的形象瞬间变得更加高大亲和起来。
在四月初一这一天,京城的城门大开,被五花大绑的李文晏,李伯谦以及他们的一些爪牙,被众人推到了大门口,迎接定北王世子宿承安的十万大军入城。
宿承安身着甲胄,高坐马上,在身后将士们的拥簇下,迎着第一缕朝阳,昂首踏入这座巍峨壮丽,气势恢宏的京城,开始了往后三百多年的大乾王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