宋昭月语气轻柔,可落在柳氏耳中,却如同天籁之音,让她紧绷的神经,终于稍稍放松了些许。
她忙不迭地急切开口,声音里带着几分讨好与希冀:“托娘娘的福,侯爷身子尚算康健。只是近些时日,为了那湖广秋闱舞弊一事,日夜忧心,茶饭不思,觉也睡不安稳,整个人瞧着都消瘦了一大圈。”
宋昭月故作不知,黛眉轻蹙,做出一副关切的模样:“怎会这般?湖广秋闱舞弊,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怎会无端与父亲牵扯上干系?”
柳氏一听,如同找到了倾诉口,一股脑地倒了出来:“还不是那翰林何文清!他身为湖广乡试主考官,竟敢泄题。此事被落榜的学子捅了出来,事情闹到了御前,何文清已被下了狱。”
她说到此处,用绣帕拭了拭眼角并不存在的眼泪,声音里带着明显的颤抖,“可,可那何文清,是侯爷举荐去做主考官的啊!如今御史台那帮人闻风而动,竟有人参奏,说,说侯爷也参与了这舞弊一事……”
柳氏猛地抬起头,目光直直地望向宋昭月,语气近乎哀求,“娘娘,你得救救侯爷啊!侯爷真的没有参与此事,都是那些御史为了邀功请赏,胡乱攀咬!若是侯爷也被牵扯进去,这,这侯府可就完了!”
她满眼期盼地望着宋昭月,眼中充满了希冀,仿佛宋昭月是她唯一的救星。
宋昭月抬眸,目光落在柳氏焦急的脸上,轻声问道:“那依母亲的意思,我该如何相助父亲?”
柳氏闻言,仿佛看到了希望,连忙说道:“燕王殿下如今圣眷正浓,若是殿下肯出面说句话,此事定有转机!娘娘,你与殿下情谊深厚,你去求求殿下,救救侯爷吧!”
娘娘,老身敢打包票,你父亲并未参与舞弊一事,若是燕王殿下能出面,那御史自是不敢再胡乱攀咬。”老太太也出声附和道。
殿内寂静,落针可闻,唯有博山炉中沉香的袅袅轻烟,在无声地流淌着时间。
老太太和柳氏的目光,紧紧地锁在宋昭月脸上,期盼中夹杂着难掩的紧张。
半晌,宋昭月缓缓点头:“此事,我自会去求殿下。”
她顿了顿,语气微转,带了几分凝重:“只是,这何文清是父亲举荐的,失察之过,怕是逃不了的。”
柳氏闻言,一颗悬着的心稍稍落地,忙不迭地应道:“娘娘说得是,侯爷也说了,失察之过他认,该罚俸禄便罚,绝无二话。”
她略一踌躇,又补充道:“只是,还望娘娘在殿下面前多多美言几句,好歹保住侯爷仪制清吏司员外郎一职。这官职一丢,往后侯府在朝堂之上,可就失了几分依仗。”
宋昭月抬眸,目光沉静如水,直直地望向柳氏,不怒自威。
“母亲您糊涂,如今要紧的是先将父亲从这舞弊案中摘出来,至于官职,那还得看圣上如何裁断,岂是殿下能左右的?”
柳氏心有不甘,嘴唇翕动,还欲再争取一二,却被老太太一个凌厉的眼刀制止。
老太太久历世故,深知此刻万不可贪得无厌,忙不迭地开口圆场:“娘娘所言极是,当务之急,自然是先从这舞弊案中全身而退,其他的,皆是身外之物,暂时都不重要。
昭月未曾将小公子带出来与她们相见。单瞧这一细节,便能瞧出她与侯府之间的情分,说到底不过是些浮于表面的面子情罢了。
想想也是,她如今身份今非昔比,昔日侯府也亏待了她,她怎还会真心念着侯府。
如今她肯应下,愿意去求那燕王出面,于她们而言,已是不幸中的万幸,也不敢再有过多奢求了。
柳氏满心委屈,嘴唇翕动,最终还是将到了嘴边的话咽了回去,只得不安地绞着手中的帕子。
宋昭月将两人的神情尽收眼底,端起茶杯,遮掩住嘴角的笑意。
她还是喜欢同老太太打交道。
老太太老而成精,分寸、进退皆能拿捏得恰到好处。
......
回府的马车上,柳氏眉心紧锁,一脸的郁色。
“母亲,您说这事儿该如何是好?”她不安地看向老太太。
“侯爷千叮咛万嘱咐,让妾身务必向娘娘言明,求燕王殿下保住他的官职。”
“如今倒好,侧妃娘娘只肯应下替侯爷开脱舞弊之罪,可官职一事,却推脱说由圣上定夺。”
柳氏说着,语气中难掩焦急,“这失察之过,燕王殿下若是不出面,侯爷这员外郎的官职,怕是保不住了。”
“若是侯爷知道燕王不保他官职……”柳氏眼巴巴地望着老太太,“这、这叫他如何能受得住!”
老太太靠着引枕,眼皮微抬,淡淡地瞥了柳氏一眼。
““先莫要让他知晓此事,只说娘娘已然应下,定会求燕王殿下出面。”
“若真到了丢官那步田地,让他来找老身便是。”
柳氏闻言,眼眸一亮,心中顿时松了口气。
如此也好,省得她左右为难。
老太太淡淡道:“府里还有杰明、杰希两兄弟,往后谨安便是赋闲,也能安心颐养天年,无需太过挂怀。”
言下之意,侯府未来之路,并非只系于宋惕守一人,杰明、杰希两兄弟亦能撑起门庭。
车厢内一时寂静,只有车轮滚动的声音,和柳氏略显急促的呼吸声。
有老太太这番话兜底,侯爷即便心生怨怼,也只能奔老太太而去,与她再无纠葛。
要么,他有通天的本事和豹子胆,便去找宋昭月理论!
想到这里,柳氏的脸上,终于露出了轻松的神色。
杰明、杰希两兄弟已成人,往后她在这侯府,也不指望侯爷了!
老太太和柳氏的马车刚在安阳侯府门前停下,宋惕守便急匆匆迎了上来。
他近来被弹劾,上峰让他在家中 “暂行休养”。他心中焦灼如焚,这会儿瞧见老太太和柳氏回来,如同抓住了救命稻草。
他先殷勤地扶着老太太下了马车,又虚扶了柳氏一把。
这才小心翼翼地开口:“母亲,娘娘怎么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