姬辛夷满心欣慰简直都快溢出来了,连赞了三声“好”。还嫌不足意似的,又挨个夸秋叶和朱蕉,“你们都是好孩子,有本事,又有心的好孩子!”
“太祖母,您快先坐。坐舒服了再夸也不迟啊。”云萱娇嗔道。
与桑婆婆一同搭手,搀扶着姬辛夷坐到上手黄花梨镂空“福”字圈椅上。
宽大的圈椅被秋叶快手快脚垫了厚厚的软垫,靠背后也加了薄丝棉垫子。
云萱接过秋叶手里轻薄又保暖的羊绒小毯子,换掉姬辛夷腿上过于厚实的那条。屋子里太暖和,热着了就不好了。想想又觉得不放心,忙把加长暖手宝抱来,换掉怀里那个。又连声嚷嚷着把三花茶给熬上。
围着姬辛夷好一通忙活后,云萱这才搬了把小锦凳坐在膝边,一迭声儿催姬辛夷继续夸人。
一屋子人被云萱心急火燎催夸人,恨不得当下就念急急如律令的怪样子给逗得,个个儿笑的直哎呦。
姬辛夷也笑眯了眼。指头连连点云萱额头,笑得夸不下去了。索性转了话头儿。
“你们这些孩子在忙的大事,我老婆子就不问了。问了也是白添乱。你们熬了一夜,这会子却还不去休息,八成儿是在等人等消息吧?就趁这空档,太祖母陪你们解解闷子,说说皇甫氏的老古经。”
瞅着屋子里一色儿的女孩子,最小的云萱也十八岁了。姬辛夷又是欢喜又是愁,连“唉”了两声,也不知是叹息还是欣慰。
这些女孩儿,都是她看着长大的。差不多都到了谈婚论嫁的年纪。搁早些年,娃儿怕是都抱了好几个了。如今不比当年,女孩子们成婚晚,这倒是一桩好事。但有些话有些事,还是说在前头为好。免得这些花骨朵似的女孩儿,将来在情事上吃苦头。
几个女孩儿忙不迭点头。云萱自是不必说。其他几个女孩子打小就被家里长辈揪着耳朵给强势洗脑,“其他事儿上,你就是皮出大天儿去,也无甚要紧。可在老祖宗面前,都给我把皮子收紧了!老话儿说的好,好女旺三代。若你们有谁能得上老祖宗几句提点,不只自个受用一生,就是将来的儿子孙子也是受用不尽的福荫!”
可惜的是,老祖宗姬辛夷常年累月足不出户,四卫村各姓掌事人想见上她老人家一面都难,哪里还能轮得着她们这些小不点儿。
倒是没料到,今儿猝不及防,砸了这么大个甜馅饼下来。几人哪里还有不应的,几颗脑袋都快要点掉了,还在不停地点。
姬辛夷好笑地伸指头点点几人,拿帕子捂了捂唇,想将嗓子眼的腥甜压下去。可喉头却是一阵阵剧烈翻滚。姬辛夷忙不着痕迹咬了咬舌尖,接过秋桑捂在手里随时备用的三花蜜茶,小小抿了一口,停了两息,这才慢慢开口。
“你们这帮孩子,萱萱儿年龄最小,虽是个自小有婚约的,但到底都是些未尝情事的。你们年轻人吧,总是讲究个爱不爱的。其实哪,爱与情,根本就是两码事儿。”
姬辛夷转了转杯子,金银花、槐花、参花深深浅浅的香气跟着旋转。三花蜜茶又沾了沾唇,姬辛夷觉得缓过了那口气儿,加快语速,“爱是一时,就像小孩子得了个新奇玩具。玩具嘛,新鲜上几天,发现了更新奇的,旧的理所当然抛之脑后了。爱这东西,最是养人,也最伤人。情却不同,情分两种,一是天然自成,比如有血缘的情。二是后天人品,比如朋友知己,是基于人品的理性选择之后,愿意持续投入时间,投入精力去存的永久户头。时日愈久,存得越多……呃呃,”
喉间的咳意猛地上涌,姬辛夷连呃了几声,突兀地止了话头。
见几个女孩子急急看过来,忙拿帕子捂了捂唇,端高杯子掩饰性的抿了一小口。冲满目焦急看向她的秋桑打了眼色,又摆了摆手,示意自己不要紧,让她替说。
桑婆婆不着痕迹闭了下眼,藏住深蓝色眸子里汹涌的情绪。她家纵马踏花任逍遥的大小姐啊,如今连说两句完整话,都力不从心了。将满眼痛意与怜惜,全都逼回去。嘴角扯了扯,扯出一个与平时看出来差不多的笑脸儿,这才开口。
目光掠过云萱,不敢停留,语速极快,“萱萱知道的哈,我惯来是个爱出风头的,时不常的当一回老祖宗的嘴替。你们要等的消息怕是也要到了,我们俩老的也不好总拖着你们唠叨些有的没的,就长话短说了。”
“老祖宗最常念叨的,无非就一句。对女孩儿家来说,情比爱重要。爱是生理是欲望,是个异性都能。情不同,情是老酒,是以人品为前提的老酒。年份越久,酒香越醇。”
秋霜突兀的停了话头。朝竖起耳朵听的正欢的几人摊摊手,示意说完了。
“就,完啦?”还真是一句!
女孩子们瞪大眼睛瞅着秋桑。秋桑却不再理她们,转身将轮椅拖到圈椅跟前。示意姬辛夷,“您安顿的事,办完了。咱们可以回春晖院了吗?”
姬辛夷气笑了,抖手点了点老姐妹,没好气地嗔了一眼。声音里含着几丝微不可察的咕噜声。明显是强忍咳意,伤着了嗓子。
秋桑不语,只是倔强的看着姬辛夷。
季辛夷无奈的笑笑,“你弄什么鬼?要不,我自己说?”
秋桑心急又委屈。她不想说什么婚嫁经。她就想赶紧带姬辛夷回去泡药浴。这么大冷的天,老远折腾这一趟,身体本就受不住。
可是,不把这个嘴替当好了,不把姬辛夷想说的说全乎了,她又怎么肯回去?
“唉唉,”秋桑连叹了好几声。就姬辛夷这强弩之末的身子骨,说话这种事如今也是越少越好,拢总就那么点儿精气神,耗费不起了!
俩老姐妹眼神对撞了几个来回,秋桑一如既往败下阵来。只好重新打点起精神,在姬辛夷灼灼目光盯视下,老老实实当嘴替。
嘿嘿干笑了两声,秋桑自说自话往回圆,“既然你们几个愿意继续听,那我就越俎代庖,再啰嗦几句。”
女孩子们点头如啄米。
“老祖宗常念叨的那句,拆开来听,大概意思是说,婚姻这事儿吧,说大它也不算大,与精精彩彩的一辈子相比,那就是个奢侈品。可说小,它也不算小,谁不想奢奢侈侈的过一生?可女孩子们一朝嫁作他人妇,若没‘人品过硬’这条垫底儿,婚途不堪,就几乎注定了。早早晚晚的,必是会沦为旧玩具,被榨干用尽,抛之脑后。”
几个女孩子正当芳华,对爱情这事儿谁还没起过点粉红泡泡?一听这论调,顿时眼珠子都要瞪掉了。
连云萱也不例外,她还真没听太祖母说过,呃,这么,这么扎心的婚嫁经。
秋桑扭头,看姬辛夷,意思很明显,“我说完了!咱们可以走了吧?”
姬辛夷无奈的摇摇头。秋桑也是一心为了她,她还能咋地。只好撑起杯子,三花蜜茶润了润唇,慢腾腾,一字,一顿,开口。“秋桑说的,这就是个引子。重点是,‘人品过硬’这条。皇甫家,有条,祖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