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汉开国以来有意削弱三公相权,以卑位掌实权平衡高位出现台阁制,实际权利逐渐转移到尚书台,主官为令,副职称仆射,其下五曹六尚书皆为郎官。同时进一步平衡宦官权势,尚书台官员全部由士人担任。
常侍曹,三公曹,两千石曹,南北主客曹,民曹等逐渐演变成后世六部,尚书令为千石,尚书仆射及各曹主官尚书郎均为六百石,五曹副职四百石左右两丞,各曹共有四百石侍郎三十六人,二百石令史十八人。
三公不会任由权利被分摊,出现了三公兼任录尚书事一职,三公通过此职使染指尚书台成为可能。宦官集团也同样处心积虑,本身不可以打破士人任尚书台规则,另辟蹊径抬出后宫女官,自此女尚书登上历史舞台,此事后文暂且按下。
尚书台与御史台谒者台合称三台,即后世中台宪台和外台。权利纠葛产生利益冲突,有冲突就会拉帮结派,只是严重程度不同。
河北分帮结派曹操这里也不例外,其实哪里都一样,曹操代表谯沛掌控军队,荀彧代表颍川掌管中台,为了稳定也要安插其他士族成员分享权利,包括原兖州士族,迁都之前各地士族都有参与,形成你中有我,我中有你的格局。
也不能说相互只有掣肘,更多的是合作共赢,毕竟谯沛出军队,颍川出地盘,大事还得地头蛇最后拍板。
就说屯田这件事,战乱之后安置流民本是善政,任何政策执行都要靠官吏,当地士族有影响力,有部曲有存粮,不依靠世家大族官员寸步难行,总不能带着几个差人去收拢流民,官吏要推行自然先找当地士族帮忙。
不可能白帮忙,官吏本身也出身士族,必然优先考虑自身利益,分出一半流民归划当地士族作为部曲,另一半归政府缴纳赋税。这么做会遭万人唾弃,酷吏行事太黑暗了,通常办法是士族占七政府留三,这样才不枉士族拳拳报国之心。
曹操曾经就是酷吏之一,收编青州黄巾开垦兖州土地,这可惹了大麻烦,曹操本就是外客,刘岱死后兖州士族抬举出来保护地方。
偶尔做些过分事也就忍了,比如水淹太寿导致两天绝产流民遍地。收拢黄巾流民只顾安排自家,耕种我州地还不分我人,是可忍孰不可忍,被激怒的兖州士族找来吕布出头讨说法,曹操打赢了也打怕了,跑到颍川屯田就不再做人神共愤的事,有便宜大家商量着来,我谯沛绝不独占。
曹操说到做到,任由颍川士族独享屯田果实,曹操眼馋不假,也有办法喂饱谯沛集团的胃口,边让和张邈不是倒了吗,陈留郡空出来的地划拨给谯沛人屯田,夏侯惇在那里任劳任怨,亲自下田铲土,真当做自家后院认真经营。
就算七三分政府也有赋税,大族得了便宜不掣肘流民能安心生产,加上陈留等地屯田成果显着,头一年仅许昌一地就收赋税百万石。
大家都是文化人,能商量最好不要动刀兵,话是这样说,肉在嘴边总忍不住叼一口,颍川人吃的盆满钵满目光自然落在其他处,比如兖州也在屯田,颍川人自诩对于屯田有经验想去指导一二。
兖州人不可能答应,你来了坐地不走怎么办?奈何实力对比摆在台面上,和曹操厮杀几年领袖边让和张邈都倒了,其他大族或多或少都有损失。正面抗争力不从心,暗戳戳和豫州淮泗派搭上关系。
淮泗人也担心颍川和谯沛做大后到处搜刮,双方一拍即合,对与保护自身利益天下士族都一样心思,淮泗派与赵温交情不浅,赵温出身成都属于孤臣,师法《京氏易》。《京氏易》又名《灾异孟氏京房》专门研究阴阳灾变,谶语面相。
这本奇书预言无有不准,曾造成不止一次社会性恐慌,学术界对此书讳莫如深,要不是赵温乃当朝司徒,早就被下狱问罪了。
赵温尚处于年少时期便已然胸怀壮志、意气风发脱口而出一句惊世之语:“大丈夫当雄飞,安能雌伏。”这一番话语,犹如一道惊雷划破长空,震撼人心。
自此以后,这句豪言壮语被世人传颂不衰,而其中所蕴含的“雄飞雌伏”之意更是成为了一个经典的典故,激励着无数有志之士勇往直前,追求自己的理想与抱负。每当人们提及这个典故,都会想起那位年少轻狂却又满怀雄心的赵温,以及他那句充满力量和决心的话语。
说到赵温就不得不提弘农杨氏,弘农杨氏代表人物就是杨彪,他可是天下士族领袖,政治能量非同凡响,曹操之所以能搞垮杨彪,明面上赵温出了大力,实际上背后还有士族二号人物河内司马防推波助澜,动机不外乎有机会做老大谁甘愿屈居人下?
许昌政局就像一张大网,错综复杂丝絮万千,各派都占一面,司徒赵温居中长袖善舞。
侍中尚书令荀彧高坐首位,底下尚书仆射钟繇,尚书荀攸程昱,尚书郭浦韩斌等人正听着许县令满宠和羽林监屯田都尉枣祗汇报。
“来年春耕面积继续扩大,不过人口始终不足。”满宠率先开口。
“元让在陈留效果显着,兖州仍旧不稳,是不是请大司徒多留一段时日。”枣祗接着说道。
“兖州受北边影响,不是靠安抚就能够解决。现在当务之急还是屯田人口不足。”程昱出言将话题拉回到人口上。
“该安抚还是得做,必须稳住兖州南边才能安心屯田。”钟繇出言反驳。
“人口急切不得,不可重蹈兖州故事。”不等程昱开口荀攸抢先说话。
“泰山薛孝威治绩不俗,不知举民曹事何时获批。”程昱忽然话锋一转,说起泰山郡守薛悌调任尚书台民曹一事。
“举高第应升职,若为民曹岂不成了贬谪?”枣祗讪笑一声,半开玩笑半认真回复程昱。
地方官调任京官降级是惯例,然而现在不似后世,现在的尚书台权重禄微,一个郡守做尚书台曹椽俸禄降了一大半实在说不过去。
“非常时期当适才所适。”程昱对枣祗冲撞不以为然,不紧不慢开口应答。
“形同贬谪势必谣言四起,当慎之。”钟繇说话也不紧不慢。
“人口不足田地再多也是无用,我许县周边尤甚。”满宠见程昱始终被压制,还是绕回最关键的人口问题。
不管底下争论,荀彧拿着尚书韩斌郭浦联名弹劾司徒幕府医曹椽吉黄言论不当,提议左迁许都武库丞的文书,荀彧快速看完对两人微笑点头表示赞许。
侍从进来对这荀彧耳语几句,荀彧抬手制止众人:“今日到此为止,传他至后堂见我。”
“光禄寺卿桓典见过荀令君。”
“公雅不必客套。”荀彧示意桓典坐下说话。
“正闭门准备,身份应当无疑。”桓典起身拱手。
“那边如何反应?”荀彧再次示意桓典坐下。
“没见动作,想是等待北面传回查访消息。”桓典说完表情纠结再次拱手开口:“毕竟隶属光禄寺,签押这关在下躲不过。”
“你只管坐堂签书,赵司徒是举主尚书台有我,自然不会留下把柄,找机会安排人去探探这个冀州来客。”荀彧略微思考说道。
“喏。”桓典起身要走却被荀彧叫住:“明日吉黄出巡阳城官医,不想他再回来。寻可靠人给尚书台递章程,弹劾司徒属医曹椽吉黄言论不当,外放长陵令。”
桓典有些迷惑,荀彧开口解释:“空号智囊虚有其表,留下只会坏赵司徒大事。”
“刘元颖可任,那吉本。。。。。。”桓典欲言又止。
“先不动他,留着有用。”荀彧微笑道。
刘琬临走时千叮咛万嘱咐,面圣之前谁也不要见,刘琰也知道事情关键,插好房门除了送饭就说生病。
好像担心有些多余,根本没人来找,正无所事事,一阵敲门声响起,门外馆驿令史说司空幕府法曹椽刘元颖例行查验。
刘琰誊抄过《汉官仪》知道法曹主管驿站交通,来查验可疑就是本职工作,穿好衣服询问这么长时间也没说查验,现在怎么突然查验起来?门外回复到日子罢了,每个月都有查验一向如此。
刘琰没办法胡乱打散头发遮住面孔,拉开门栓道了声请,一个中年男人进门后拱手施礼:“沛国刘元颖冒昧,例行公务望贤弟海涵。”
刘琰没敢随意说话,递出名剌想着对方赶紧登记完事快走。
刘馥微笑示意对方整理散乱头发,刘琰等了好一阵,低头拢顺发髻咬着牙慢慢抬起头。
刘馥上下打量面前女子,笑容消失面色渐沉,支走属吏关上房门:“坦白说我没想到。”
“不是你想那样,我只是面容清秀而已。”
刘馥微笑示意刘琰坐在对面:“我是说没想到这么好看。”
奉承话没能打破尴尬,两人相视半响,刘馥觉得来都来了事还是要办,掏出一块玉牌放在桌子上说道:“例行公事查检,面见贤弟惊为天人,小小玩物不成敬意还望笑纳。”
刘琰看着玉牌,不懂玉器不知道价值,对方没来由的送礼心中不免忐忑。
见刘琰一副想收又不敢收的样子刘馥自嘲一笑,故意声音很大:“赠物意在亲善彼此,玩物不值价且无他意也。”
“哦,谢谢。”听对方说陌生拜访先送个不值钱的小礼物,只是拉近彼此距离没其他意思。心说就是破冰的意思呗,既然这么说了那就收了吧。不过玉牌却被刘馥伸手按在桌子上,想拿也不能拿了。
“可知法曹所属?”刘馥忽然问道。
“司空属有司曹椽。”刘琰自然知道法曹是正经朝廷官职,不清楚对方什么意思,回答得很审慎多一个字不说。
刘馥点头声音很低:“某与金氏相交莫逆,先为赵司徒所举椽属,现为曹司空属官。”说话间把玉牌推到刘琰面前借机探出身子:“有人要我来探你的底。”
说完突然起身抓起玉牌朝地上一摔,啪一声碎成几瓣,刘馥一甩袍袖高声吼道:“尔嫌吾职务低微,礼薄见弃竟碎之?实乃无礼至极,公事已毕在下告辞。”
刘馥走了很久刘琰都没反应过来,这都哪儿跟哪儿呀。
两天后尚书台来人传召授官,尚书台常侍曹下属的一位令史宣读委任书,过程很潦草,正式授了虎贲节从出身升给事谒者官位。
刘琰特意擦了厚厚一层墙灰,令史只道是边地匹夫仰慕公卿东施效颦,面带轻蔑开口稍微解释一番。
面君有最低官位要求,冀州千人属于外放募职散吏,跟平民百姓一样没有面君的权利。想做正经官首先要有举荐,举荐人叫举主,若是应下举荐从此就算举荐人的门生。
授予官位前需要有一个出身,通常情况是地方举荐孝廉,茂才,这样算作有了出身,然后等待朝廷有缺额再授予官职。像司徒这样的顶级官僚提拔某人往往可以另辟蹊径,越过孝廉、茂才,大家族不稀罕的武职就很适合,比如三百石虎贲节从。
虎贲武士最高长官是虎贲中郎将,其余虎贲武士分五级,分别是第一级虎贲陛长和虎贲仆射,第二级虎贲中郎,第三级虎贲侍郎,第四级虎贲郎中,末级虎贲节从,虎贲职位都需要按年资升迁。
这只算有了正式出身,司徒赵温正式举荐授予官位后才算门生,授予有出身的人官位叫做举高第,虎贲节从也算是官员,因此可以举高第。这里还有讲究,像诸曹位低但权重是各方争夺的焦点,不可以直接授予。九卿各部中只有光禄寺谒属郎位高无权,且有升殿面君的资格,是顶级官僚提拔下属赠送人情不二之选。
刘琰就走了这条路子,尚书台授了个四百石给事谒者,之所以不是最低级的赞谒者全因为举主是宰执之一的司徒,这关系到面子问题。汉代职官上任第一年称守某,职位低暂代职务高称行,同时担任两个职务称兼,高职兼低职务称领,本官之外加特定官叫加。因此刘琰官位全称是给事谒者领虎贲节从。
谒者虽然和虎贲一样都归光禄勋管,但谒者属于光禄勋下属的文官系统,最高长官是谒者仆射,次级常侍谒者,之后是给事谒者,最后一级赞灌谒者。无论是虎贲还是谒者都算作皇帝的侍卫,不同的是谒者逐渐演变成侍从文官,偶尔会拿武器宿卫比如持戟谒属郎,但其实不过是做做样子而已。
这个时代一般情况下能做文官不做武将,因为职责范围更广与皇帝更亲近,晋升渠道要畅通很多,虎贲只能算是出身,今后虎贲节从就会被自动忽略,只称呼刘给事。
说完了吏曹令史微笑看着没有离开,看刘琰还在发愣忍不住开口道:“得亏赵尚书举拔擢要念着赵尚书的好。”
“赵尚书?”
“赵彦赵尚书,其父便是司徒赵公即汝之恩主。”令史点头说话。
刘琰忽然明白过来,在怀里摸索一番却是空空如也,思量一会儿从角落里把刘馥摔碎的玉牌捧给令史。令史嘴角抽了抽,冷哼一声接过碎玉转身离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