话说那刘琬与金祎曾秘密地前来相聚,共同商议着在完成觐见之后该如何巧妙地脱身,并前往刘琬家中佯装死亡一事。他们深知此事若能成功施行,便可避开前往赵温府邸拜谢这一棘手环节。
时间来到了月末,宫中传出一道旨意,点名要求刘琰入宫觐见。接到此消息后的刘琬和金祎不禁心头一颤,倘若真的出现什么意外状况,那这篓子可不是一般的大,简直就是捅破了天。
会引发一连串难以预料且极其严重的后果,到时候,恐怕整个局面都会失控,陷入一片混乱之,而自己也将被卷入这场巨大的漩涡,难以脱身,可能要为此付出惨痛无比的代价。
实际上,那应劭进献书籍的庄重仪式已然于朝堂之上完成。然而此时的刘琰因其官阶尚低,尚不具备参与朝会的资格。依循礼制,皇帝将会在偏殿亲自接见。届时,太常寺的五经博士也将一同在场,共同见证这一彰显皇恩浩荡的时刻——升迁官职的恩赐。
在中黄门指导下,刘琰先是恭敬地行了三拜九叩之礼。整个过程刘琰始终牢记着常侍谒者事先的嘱咐:除非万不得已关乎生死存亡,否则绝不可轻易开口说话。
原本满心期待能够听到那声来自赞谒者高呼的“平身”,孰料,传入耳中的却是中黄门轻声发出的指令:“继续大礼参拜宗正大人!”
听闻此言,刘琰丝毫不敢抬起头来窥视一眼。乖乖地依照着所给的指示,面朝那位老者再度恭恭敬敬地行起了晚辈之礼。
宗正身后赞谒者高声唱念:“大汉高皇帝十五世玄孙,鲁恭王后嗣刘琰字威硕,躬秉旄钺,志在旗鼓,忠果内激,依依如昨。。。。。。声气慷慨,士民耸动。。。。。。甘棠移泽,世奉馨香。。。。。。”
刘琰只觉得置身于云雾之中,耳边嗡嗡作响,那一连串的话语如潮水般涌来,却一点儿也没能记住到底都说了些什么。时间一分一秒地过去,双腿渐渐失去知觉变得麻木不堪。
就在这时,那位经验丰富的中黄门稳步走上前来,小心翼翼地搀扶起刘琰轻声说道:“今后您老可就属于内朝之人啦,定要时刻铭记圣上的隆恩!”
听到这番话,刘琰这才如梦初醒,恍然明白过来原来自己身为宗室,当众被加封了散骑官一职。此时的她心没有惊喜尽是惶恐,不仅是惶恐还有些发懵,不知该如何面对这份突如其来的荣耀。
且说当时那场面,不光刘琰就连那些五经博士们都彻底懵圈,要知道这散骑一职,乃是前汉才存在的加官,到了后汉的时候已经被废黜掉了。如今竟然又加到了刘琰头上,这到底是个什么意思呢?难道说是一种无言的对抗吗?亦或是想要借此展示出陛下不拘一格、敢于创新用人之道?
众人心中暗自揣测,不管这位皇帝究竟是如何想的,当下最为关键的问题在于:这散骑之职到底算是一个多大的官衔。五经博士没有规谏权敢出声质疑当场免职算便宜的,皇帝话都说出来了,作为一个合格的五经博士必须把事情办妥当。
有前汉先例说好办也容易,撤出殿外讨论一番五经博士提议,散骑同前汉按中常侍待遇秩比两千石银印青绶,无实职只作为仪仗骑兵皇帝出行时护卫左右。博士们还留了个心眼儿,散骑虽属加官但无权开省就当做孤例设置,这样就绝了这个职位今后被抬高待遇另立属官的机会。
皇帝到无所谓,傀儡做的憋屈总算是出了口气也算达到目的,反正今后也不打算再给谁封散骑了。散骑属于侍从职,刘琰有了可以入侍禁中随时问对的权利,有这个特权就被称呼为内朝官。
一系列繁琐的流程算是全部完成了,众人便跟随着五经博士一同入席就座。刘琰虽然并非坐在宴席的最末位置,但与皇帝之间的距离仍相当遥远,这让她稍稍松了一口气。
筵席之上礼仪为重,所有人皆正襟危坐目不斜视,连言语交流都不敢轻易为之,生怕一个不小心就会当场被人识破什么。只见一道道精美的菜肴如同走马灯一般,源源不断地端上桌来,浅尝几口又迅速被撤走,接着再换上新的菜品,循环往复令人眼花缭乱。
对于眼前熟悉的菜品,刘琰这次表现得要淡定得多,再也不会表现出惊奇神情,毕竟之前在冀州也曾品尝过类似的佳肴,虽说品类不完全相同,但也是相差无几。远处的皇帝偶然间瞥见刘琰那副镇定自若的模样,脸上不禁流露出欣喜之色。
沉浸在这盛大的宴会之中,竟没有察觉到白昼已渐渐远去,天色逐渐变得昏暗起来,盛宴迎来了它的尾声。就在众人纷纷起身准备离去之时,一个意外发生了——刘琰然被皇帝单独留了下来。皇帝以其乃宗室近亲为由单独留下,似乎还有要事相商。
皇帝微微抬头,目光扫视中黄门:“幽州刘威阔之弟?”
“确是出身汉昌,幼年过继鲁国。”中黄门照本宣科出口解释。
皇帝点头看向刘琰:“汶阳侯常语朕,言卿锤大如斗。”
刘琰身子一震,知道是在询问自己:“是,嗯,其实大小若一拳而已。”
距离太远皇帝没有听清,抬手随意一挥:“卿近前答话。”
刘琰跪地匍匐前行几步停下,头始终埋的很低屏息静气等待问对。
皇帝缓缓起身居高临下看着跪在远处的刘琰:“汶阳侯常语朕,言卿临战必当前。”
“是,嗯,臣也是战战兢兢。”
皇帝还是听不真切:“卿近前。”
刘琰再次匍匐到距离皇帝几步远,头几乎贴着地面。
“汶阳侯常语朕,卿食婴饮血欺老辱妇。”皇帝说完捂嘴轻笑显然不信:“赵司徒常语朕,人臣当以忠义贞节为志,其何谓卿解之。”
苦没白吃书不白读,刘琰知晓好几个答案,缓了好一会儿,声音还是有些颤抖:“焚竹节存,玉碎皓在。青山忠骨,身死名垂。”
皇帝走到跟前蹲下拉起刘琰的手,这个动作使刘琰身子一颤,皇帝看到地上湿乎乎的手印笑着说道:“抬起头来。”
一股浓烈麝香味弥漫,皇帝再说话口气严厉许多:“抬起头来。”
答案虽然不对题,可调起的很高,起码听起来会很顺耳。不知道皇帝怒从何来,刘琰浑身冒汗不住颤抖,嗓子眼发哑不敢抬头也不敢开口出声。
下颚被手指轻轻勾起,四目相对皇帝震惊之余猛退两步尽力平复着呼吸,面前根本不像男人,也不可能是女人,从浓烈麝香味联想到龙阳两字皇帝心中一阵恶寒。
想着一定要查清楚,真是那般龌龊必须及时处理免得贻笑大方,至于刘琰嘛,查清楚前有必要软禁一段时间。现在再也不愿意看到对方,抬眼看向中黄门,中黄门会意引领刘琰下殿堂出去。
刘琰亦步亦趋跟随中黄门出了大殿,没等放松喘口气,殿里走出一个小太监,几步赶上刘琰传下口谕若离馆驿半步必定问责到底。
所谓查清楚第一步就是验明身份背景,通常皇帝不理这种小事儿,不过今天一定要宗正刘艾亲自跑一趟宗正寺,拿来文档当面看个清楚。
偏殿里只剩皇帝和宗正刘艾两人,刘艾拿着族谱的拓本看了半天,刘协有些不耐烦:“如何吞吞吐吐?”
不明讲就是有问题,皇帝明知故问,刘艾也不敢隐瞒,抿下嘴小声开口:“并没有中山简王一脉过继鲁国的记录,于梁国倒是有个出身年龄相仿,只是。。。。。。”说到这刘艾只是张嘴却说不出声了。
话讲一半停下是什么道理?皇帝显然很急迫:“卿?”
听皇帝催促,刘艾咬着牙说道:“大汉中山简王四世孙汉昌刘僧字安增,妻繁峙莫氏,生子名珪字威阔。。。。。。女名阿硕,光和元年六月八日辰时诞,初平三年夏及芨礼,碧眸虿发皓肌硕颀,泪痣左目下,锁骨胎记似钱。同年冬梁国孝阳侯以继室礼聘至薄,宗正移籍少府并行贺。”
说完翻出另一张绢布:“孝阳亭候诵妻病殒,越二年聘继妻中山简王五世裔汉昌刘氏硕,初平四年薄疫,诵年卅二与子尽没妻女无踪。”
族谱上记载的清楚,刘僧只有一子一女,中山简王一脉子嗣很少,也没有过继出去的记录,那就是说。。。。。。
皇帝眉头紧皱,沉吟半响:“冒领宗室?”
刘艾摇头否定:“不可能,赵司徒,赵尚书还有汶阳侯不会编造这种事,其家中山还有宗族,编造完全没理由更没有好处。”
刘艾走进一步:“简王世系人丁单薄,嫡脉只余两支。”
第一任中山王是刘秀小儿子刘焉,现在为止王位传了四代,现任中山王刘稚一大把年纪,一家子男女老少总共才七八口人,嫡脉中亲属只有低一辈的刘珪兄妹,人少自然每一个都认真记录,要冒充也不会找后代这样少的一家。
皇帝来回踱步嘴中不住念叨阿硕威硕,刘艾上前低声说道:“碧眸做不得假,身形连同那泪痣也都对的上,兴许有难言之隐,当初薄城难民只要抓住当场击杀,为保命或有可能改称籍贯。”
其他都好作假,蓝眼睛怎么作假?不用在琢磨了,就是薄城那位侯爵夫人,皇帝越想越气狠狠拍打几案:“赵温父子做的好大事!”
“应当不至于,呃陛下,兴许都是误会,不如掌控在侧他日处理起来也有主动。”刘艾知道皇帝为什么发怒,赵温父子好色不假,但不会拿朝廷官位讨好女人,自从汉灵皇帝取缔女尚书以来女官就成了忌讳,赵温位列三公做不出来这种糊涂事。
皇帝仔细品了品大宗正的话,点头指着宗谱试探着说道:“不能消吗?”
刘艾看着皇帝表情坚定的摇摇头:“这是拓本,宗正寺存档蚀刻在铜版上,长安还有兴平二年之前的石板原档。”
皇帝理解刘艾的意思,他也明白宗谱改不了也无法让人凭空消失,就是忍不住想问。纪录宗室的族谱称作“谱牒”,分铁牒与石牒两种,拓本只是方便查阅改它没用,铜板要改也不是不行,然而上面防伪记号他和刘艾都不了解,毕竟刘艾只是管理宗正寺而已,宗正寺有很多长辈在,那里的秘密多了去了。
等以后刘艾不是宗正了,交接时需要经过校验以免有漏误或篡改,到时可不光是宗正寺的人,太常寺和尚书台的儒生也在场,那些大儒一辈子就研究这些文档卷宗,保不齐有了解防伪记号标记之类的,到时发现有改动怎么办?
再说长安还有密档存在,那些儒生执拗劲儿犯了,没准儿不管不顾真去照着对比就看出来不同了,到时候信哪个?调查起来一旦说不清楚,那么皇室威信必然受到质疑,这个后果是不能承受的。
“这帮蠢货真是靠不住,朕已经明旨天下了,这可如何是好。”见皇帝罕见失态刘艾及时补充道:“其实也不用改,短期来说查宗谱的人不问朝事,管朝事的人没精力查宗谱。”
皇帝面色苦闷,不能总将刘琰关在馆驿,没个说法时间久了也藏不住,想了许久理不出头绪:“当如何控制?”
“是否为冀州千人姑且不论,当务之急不可与外人相见,臣意授给事守在值房,待赵司徒回朝再交由其妥善处置。”刘艾瞧着皇帝面色逐渐愤怒,似乎马上就要爆发:“内外隔绝方可避免节外生枝,太医吉平是忠臣。”
曹操重在稳定朝局,对中宫和宦官染指不深,又有太医院帮衬做起事来确实方便,皇帝盯着刘艾半晌意有他指:“这样做合适吗?”
刘艾迎着皇帝期盼的眼神,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幽幽的说道:“为臣者当分君之忧,全其贞良死节之意,即便有闲追溯,人不在了也是枉然。”
说完刘艾苦笑一声仿佛自言自语:“多事之秋就算女官当朝怕也无人在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