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音……”
陆知珩的声音微弱,却如同一道惊雷,在楚清音耳边炸响。
“阿珩!你醒了!你终于醒了!”
楚清音喜极而泣,泪水夺眶而出,顺着脸颊滑落,“太好了,太好了!”
她紧紧抱住陆知珩,仿佛要将他融入自己的身体。
感受来自心上人的拥抱,陆知珩心中一暖。
他抬起手,轻轻抚摸着楚清音的发丝,嗓音略带沙哑:“小傻子,别哭,我这不是醒了么。”
楚清音抬起头,望向陆知珩的乌眸噙着莹莹泪水:“我这是太高兴了……”
“阿珩,你知道我有多担心你吗?这些日子,我每天都在祈祷,祈祷你能醒来。”
“是我不好,让你担心了。”
看着她清瘦憔悴的脸庞,陆知珩心中一疼:“看你,都瘦成什么样了。”
“你还说我呢。”
楚清音喜极而泣,望着他:“你比我还要消瘦,这边脸都要凹下去了,不信我待会儿端来铜镜给你照照。”
陆知珩失笑:“那我这样岂不是很丑?”
楚清音怔了下,而后紧紧握着陆知珩的手,仿佛生怕他再次消失般。
“不丑,只要你醒过来,从此平平安安的,比什么都重要。”
此时,守在殿外的宫女听到动静,也走进殿内。
待看到陆知珩醒来,她们也都惊喜万分,连忙跑去通知太医和其他人。
太医很快赶来,为陆知珩仔细检查了一番,脸上露出欣慰的笑容:“陆公子已无大碍,只需好好调养即可。”
楚清音听了太医的话,心中的大石头终于落了地。
“阿珩,听到了么,你没事了。”
“听到了。”
陆知珩靠坐着翠绿色的大迎枕,反握住楚清音的手,朝她挤出一个虚弱又安慰的浅笑:“以后,我们再也不分开了。”
楚清音用力点点头:“嗯。”
从今往后,他们再也不分开了。
与此同时,紫宸宫内。
得知陆知珩醒来的消息后,裴元凌心中虽有一丝难以言喻的酸涩,却也为楚清音欢喜。
他知道,这辈子自己与她之间的缘分已尽。
如今,他只愿能守护好这天下,也算是为自己曾经的过错赎罪……
***
不知不觉,转眼半个月过去。
这日午后,阳光慵懒地洒在皇宫的琉璃瓦上,映出一片金黄。
御书房内,裴元凌正坐在案前,翻阅着堆积如山的奏章,可他的心思却全然不在这政务之上。
就在这时,陈忠良轻手轻脚地走进来,脸上带着一丝犹豫,轻声禀报道:“陛下,良妃…乔姑娘和陆公子的马车已经准备好了,此刻就停在远章门外。”
他小心觑着御座后那身形端正的年轻帝王:“陛下,您……真的不去看一眼吗?”
裴元凌闻言,手中的朱笔猛地一顿。
刹那间,一滴鲜红的朱砂落在洁白的奏章上,洇出一片刺目的红。
盯着那抹红看了好半晌,他才缓缓抬起头,沉声道:“不去了。”
看着陛下这般落寞的模样,陈忠良满心不忍。
他在陛下身边伺候多年,自然知道陛下对良妃娘娘的感情有多深。
如今看着她要与别的男人离去,陛下的心里该是怎样的煎熬……
“陛下……”
陈忠良还想再说些什么,却被裴元凌抬手制止:“行了,你退下,朕还有政务处理。”
陈忠良:“……”
唉,罢了。
他在心底深深叹口气,这男女之事,自己一个无根之人跟着掺和作甚。
他只盼着,陛下日后不要后悔才好。
待陈忠良抱着拂尘悄然退下,裴元凌试图将注意力重新放回那一沓沓的黄皮奏章上。
可眼前的字迹却仿佛变成了楚清音的模样,挥之不去。
前世今生,与楚清音相处的点点滴滴,那些或美好、或争执、或悲愤的瞬间,如今都成了他心中最触不可及的伤疤。
音音……
他的音音。
她本该是他的妻,是他的皇后。
可他却那样自私狂妄,以为她会一直等着他,让她失望了一次又一次。
是他,亲自弄丢了她,也弄丢了这世上最爱的他的那个人。
终于,他再也坐不住,起身朝着殿外走去。
三月春光,灿烂明媚。
巍峨的宫阙角楼映着瓦蓝瓦蓝的天空,景致分外宜人。
裴元凌站城墙之上,望着冗长宫道之上缓缓行驶的的华盖马车。
春风拂过,马车四角的流苏在微风中轻轻飘动,而他的心仿佛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揪住。
他就那样静静地站着,一错不错地望着那辆马车,仿佛要将它刻在心底。
陈忠良跟在身后,看着皇帝如此落寞的背影,心中也怪不是滋味的。
早知今日,又何必当初呢……
暗叹了口气,他连忙拿起手中的金线绣龙纹玄色氅衣,轻轻披在皇帝身上。
霎那间,他好似看到皇帝的眼角,有一滴泪划过。
在夕阳的映照下,闪烁着微光,一闪而过。
是他错觉吗?
陈忠良心下咯噔一下,也不敢多看,连忙低下头,退到了身后。
眼见那辆马车渐渐驶离宫门,在视野里越变越小,裴元凌耳畔仿佛响起他曾经许诺楚清音的种种。
他说过,要给楚清音这世间最好的一切。
还说过,要让她坐上皇后之位,与他共拥这锦绣社稷,大好河山。
可如今,却只能眼睁睁看着她离去。
从此这万里江山,至高之位,唯有他一人。
当真是,孤家寡人。
“陈忠良。”
皇帝冷不丁的唤声,让陈忠良一个激灵。
他连忙躬身上前:“奴才在。”
站在城墙上的男人并未回头,只淡淡道:“奉朕口谕,遣散六宫,从此再不选秀。”
陈忠良惊住了,好半晌才回过神:“陛…陛下,这怕是不妥啊……”
皇帝却道:“没什么不妥的。”
他已经想好了,之后或是从宗亲里选一支过继,或是……
若音音与陆知珩有了孩子,他也可以把属于章宪一脉的皇位与江山,还给他们。
陈忠良听着皇帝的话音,便知他心意已决。
万般无奈,只得下去吩咐了。
而宫道之上,那辆渐渐远去的马车里,楚清音轻轻掀起帘子,回头望向城墙上那道挺拔却又落寞的玄色身影。
心中也泛起一丝复杂的情绪。
那个她曾经深爱过,后来又深深恨过的男人,兜兜转转纠缠了这些年,终于是要说永别了……
“别看了,再看我要吃味了。”
陆知珩从后面轻轻揽住楚清音,长指放下窗边的帘子,又托着她的脸,让她看向他。
“难道我不比他好看?”
男人低沉的嗓音似是带着一丝撒娇的意味。
楚清音不禁失笑,转过头看着陆知珩,眼中满是温柔:“怎么病好了之后,陆大人反而这么幼稚了?”
陆知珩本就年轻,在太医院的精心调养下,这半个月里,他的身体已经恢复了大半。
虽说脸庞还是消瘦的,但气色红润,再不是从前那般苍白。
所谓伤筋动骨一百天,原本太医还想劝陆知珩多休养一些时日,但陆知珩一能下地,便想着出宫。
哪怕裴元凌似乎已经妥协,愿意成全他和楚清音了,他却不敢赌。
帝心难测,多留在皇宫一日,就多一日的风险。
万一裴元凌哪天又改了主意,不肯放清音出宫了,他如今可没有再来一次造反的兵力了。
思及此处,陆知珩紧紧抱着楚清音,将头埋在她的颈间,轻蹭了蹭:“在自家娘子面前,要什么正经?”
楚清音靠在陆知珩怀里,听着他这一句“娘子”,心中也满是甜意。
不过,她摩挲着他掌心的疤痕,还是忍不住轻轻叹了口气。
陆知珩低下头,下颌抵着她的额发:“好端端的叹气作甚?难道舍不得那人?”
“才不是。”
楚清音否认,纤细手指把玩了一会儿男人的手指,方才仰起脸,望向他:“阿珩,你会不会后悔?”
陆知珩微微一愣,反问道:“后悔什么?”
楚清音看着他,认真地说:“为了我而放弃了江山。”
陆知珩听了,黑眸一柔。
“不后悔。”
他低头,薄唇轻轻亲了下楚清音的额头,嗓音满是缱绻:“此生愿得一人心,白首不相离。只要你在我身边,比什么江山都重要。”
楚清音听了陆知珩的话,心中动容,嘴上却是嗔道:“甜言蜜语,谁知道是不是哄我的。”
陆知珩失笑:“那你想我如何证明?”
稍顿,他举起手指,“我对天发誓,若我陆知珩此生负了楚清音,就叫我五马分……唔!”
薄唇被一根纤细手指堵上。
楚清音瞪着他:“我好不容易才把你从鬼门关救回来,你不许胡说!”
“好好好,都听娘子的。”
陆知珩握住她的手指,俊美的眉眼间满是温柔与真挚:“清音,我这一生孑然,好不容易遇到所爱之人,只想与她携手白头,不负此生。”
“现在说千道万,也抵不过余生的一言一行。”
他带着她的手,放在薄唇边,亲了一口,又亲了一口,“我会用往后的每一日证明,我有多爱你。”
哪怕经历两世,乍一听到这一贯清冷的男人说出这般热诚的告白,楚清音也忍不住红了脸。
她垂着长睫,试图将手指从男人掌心抽出。
可抽了两下,还是没抽出。
她蹙眉,瞪他:“你放开。”
“不放。”
陆知珩薄唇微勾,下一刻,高大炽热的身躯也覆了过去。
有热息在楚清音耳边喷薄,她听到男人低沉而缱绻的嗓音:“娘子答应过的,以后我想亲多久,就亲多久。”
不等她反应,下颌便被男人捏住。
“唔!陆……”
“无耻……”
陆知珩喉头微滚,轻咬她的唇瓣:“陆某此生,只对你娘子一人无耻。”
朱轮华盖的马车继续前行,金碧辉煌的皇宫在他们的身后渐渐远去,沐浴在一片灿烂的春光之中。
日月其迈,时岁盛新。
从今定把春风笑,且作人间长寿仙。
(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