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尔乃何人?”眼见自己投出去的马槊被王琦稳稳抓住,那人也愣了。
“这个,在下燕赵人氏,祖居……。”王琦有点编不下去了。
唐朝时期的燕京到底叫啥啊?总不能舔着个脸骗对方说自己是太原王氏吧?对方是有多白痴才能信这种鬼话?
场面暂时安静下来……。
“燕赵野人,艾克!”野人,其实就是山野村人的意思。老子这么说肯定没问题了吧?
“嗯,看出来了。”没想到那人却点了点头。
王琦窃喜!居然这么简单就蒙混过去了?
“汝披发异服,与那胡女舞姬是何关系?”那人伸手一指艾达。
“我?胡女?舞姬?”艾达伸手指着自己的鼻子,一脸的不敢置信:“你太没有礼貌了!我同学给我讲过你们华夏历史的!你当我听不懂吗?”
“那是舍妹,艾达。”王琦继续硬着头皮对付。和他聊天好累……。
“观你长相,倒是似我大唐子民。”
“啊!对对对!我是唐人!”王琦赶紧点头。这位还真是大唐时期的人物。
“尔不识王化、披发异服、与胡奴为伍,尔父居然生胡女以为嫡女。可见汝家风不正!”那人语气瞬间一变,言辞犀利起来:“我大唐子民岂有尔这般不知羞耻的破落门户!”
“啊?不是……。”王琦都懵了。
你这人咋一言不合就骂人呢?还连着别人爹一起骂?你才家风不正呢!你才不知羞耻呢!你全家都是破落户!
“既如此,一并视为胡奴。当杀!”那人干净利落地拔出腰间的环首长刀:“胡奴受死!”
王琦脑瓜子嗡嗡的,自己还真忘了他还有把刀呢。这哥们啥时候武装起来的?
“不是,你听我说……。”
“别打了,你听我说……。”
“事情不是你想的那样……。”
“我们救的你,这是我家……。”
“你伤口崩开了,能先歇一会不?”
“别打了,再打我还手了啊!”
“我真还手了!”
凭心而论,如果论真本事,王琦觉得一百个自己都打不过这家伙。就自己这点三脚猫的本事,对上这种精锐唐军,纯属送人头。
这人可是唐军中的重甲骑兵,玩马槊的;光论精锐程度,陌刀兵都比不上他。唐军里面使的起马槊的那都不是一般人,除了武艺要过硬,家世也是个硬门槛。
搁中世纪的欧洲,这哥们起码是个小领主起步的级别。
这人是真正的高手,一招一式极有章法、全是杀招,很多招式根本不用过脑子,纯凭身体的肌肉记忆就使出来了。手中刀也不是简单的追着王琦砍,而是各种预判,等着王琦主动往他刀口上送。
麦克斯能在他手下逃这么久,王琦也是佩服的很。
只可惜王琦的身体素质远超非人,任凭他招法再精妙,在王琦眼中也是慢到不行的慢动作。
王琦倒是挺享受这种感觉的,能被这种高手毫不留手地喂招,这种机会可不多。
“好厉害!”艾达在边上看的一清二楚,不禁惊呼出声。
“是啊,艾克先生确实很厉害。”麦克斯连连点头,非常赞同。刚刚追的自己狼狈不堪的家伙,此刻却连艾克的衣角都碰不到。
“不是,我是说那个人。简直太厉害了!”艾达立刻摇头。
“哼!那是因为我没机会掏枪。”麦克斯面子挂不住了。
“停!”王琦将马槊竖起,掌心一用力。那柄马槊离手,被王琦竖着向着那人推了过去。
王琦只敢稍稍用了一些力气,只想用这一下把那人砸倒在地。
那柄马槊就像是一根竖起来的木梁,带着呼啸地风声对着那人碾压了过去。
按理说,这一击那人无论如何也躲不过去。
结果那人刀交左手、一个转身,左手刀削砍王琦的同时右手反向一抄,就把那柄马槊牢牢握在了手中。
王琦右手探出、伸出两根手指,稳稳夹住那柄环首刀。几乎是同时,那人的马槊就已经刺到了。
四米长的玩意,还只是单手,一个转身的功夫就能直刺近在咫尺的敌人。这种手法简直神乎其技!
王琦微微侧身、左手一抄,将那柄马槊夹在自己左肋下面:“别打了。你不累吗?”
“汝乃何人?”那人也惊讶地不得了。眼前这人何止是身手了得?那一身怪力简直骇人至极。
“你先冷静一下,然后咱们慢慢聊。行吗?”
对方点头。
王琦松开了环首刀和马槊。
“小心!”麦克斯惊呼出声。
那人趁着王琦放松下来的一瞬间,刀槊并举、瞬间发力。如此之近的距离,王琦避无可避。
“都说了别打了……。”王琦双手屈指,弹在环首刀和马槊上面。
一把刀、一柄马槊,全都变成了碎片。
“尔非人否?”那人呆愣愣地看着碎了一地的两把兵器……。
“麦克斯!麻烦你来一下。”王琦向着躲在远处的麦克斯招了招手。
“来了!”麦克斯一路小跑来到王琦面前,不过还是很警惕地保持着与那人之间的距离。
“现在,我会叫麦克斯慢慢解释给你听。如果你还想动手,那我就只能把你绑起来了。”
“我?”麦克斯一副不可置信地表情。
那人转头看着麦克斯。
“啊!好吧……。”麦克斯开始连比带划地解释起来。
总之就是两件事——第一,他已经不在大唐了,而是在灵界。第二,是自己三人救了他,自己这三个人不是他的敌人。
“这……。何以说我等为鼠?我死了?”那人被说的有点怀疑人生了。
“还没死。这可不是什么死后世界,别想那么多。老鼠只是对于那些没有正式身份者的统称,大概就相当于贱籍。唐朝有贱籍对吧?”王琦只记得明朝有贱籍,然后到了清朝贱籍制度才被废止。唐朝时候有没有贱籍他还真不知道……。
“有。”那人脸色灰败下来:“我竟流落他乡,至于贱籍!”
“不是,你能回去的。”王琦很怕他想不开。
“此言真否?”
“我骗你干嘛?你回不去的话难道要我养你一辈子?”
“恩公且放心,断不至于此!”
“不是,讲讲你的事呗?你叫什么?从哪来?”王琦一脸的八卦。
“在下陇西张崔……。”那人冲着王琦拱手施礼,开始讲述关于他的故事。
陇西张氏,在当地也算是望族;家传武学,历代都有从军者。到了张崔从军,更是被选为精锐重骑。
张崔升任玄甲骑之后,一直都随高仙芝东征西讨,直到恒罗斯之战。
高仙芝率唐军本部数千人并葛逻禄与拔汉那两部、共三万人,与十数万大食军队相遇于恒罗斯。双方鏖战五日,不分胜负。
最后葛逻禄人阵前倒戈、背刺唐军,致使唐军大败、溃不成军,两万余人只有数千人逃离。
张崔一路随军突袭,连马凯、弓箭和头盔都丢了,好不容易才杀出重围,却与其他人走散了。
张崔却不敢停留,继续一路向着安西方向退走,结果路上却莫名其妙起了一场大雾。
张崔再也支持不住,晕倒在马上。
醒过来的时候发现自己躺在一张床铺上,铠甲兵器都在一旁。出于从军多年的习惯和谨慎,张崔立刻披挂整齐,结果麦克斯恰在此时进了门。
麦克斯那金毛蓝眼高鼻梁的长相。在张崔眼里可不就是个胡人?
恒罗斯之战,打的就是这些胡奴狗,背叛大唐的也是这些胡奴。那简直就是仇人见面分外眼红!
张崔二话不说,提着马槊就要送麦克斯归西。还好麦克斯机灵,一看张崔那恨不得要吃了他的表情立刻转头就跑!
张崔提着马槊紧追,看到艾达的时候只当她是个胡姬,也没打算为难。
麦克斯被追的魂飞魄散,一边跑一边喊救命。
后来张崔就遇到了王琦。
在张崔眼中,王琦的长相确实是唐人。可是这人披发异服、满嘴的胡言乱语,多半就是入了贱籍、投了胡的破落户,和那些胡奴狗肯定是一伙的,那就干脆一起宰了完事。
结果一交上手,张崔发觉到不对了。
刚刚这个叫艾克的根本就是忽然出现的,而且一出现就伸手接住了自己抛出去的马槊。
光是这份身法、速度、眼力,那就已经远超常人了。
可这人偏偏不像是习过武的样子,举手抬足之间毫无章法、处处都是破绽,根本就是凭着超强的眼力和速度在与自己周旋。
张崔手段尽出、杀招用尽,也根本奈何不得这个艾克。不仅如此,这个艾克居然还有一身怪力,仅凭两根手指就能夹住自己的刀。
张崔很清楚自己的力气,可是被对方区区两根手指夹住的环首刀和被对方夹住的马槊自己却无法撼动分毫。
哪怕此人完全不懂武艺,光是这份眼力、速度、反应、力量,那也远超自己所知的任何人。
于是,张崔决定用计!
贴身搏杀、利器在手、突然发力,任凭你是仙佛神圣也躲不过去!
结果这个艾克毫发无损,自己的刀槊碎了一地……。
这能是人能办到的事?
惊的张崔高声惊呼:“尔非人否?”
“你们站在雪地里面聊天不冷吗?”艾达站在门口大喊:“饭好了,进屋吃饭吧。“
从张崔停手那一刻起,艾达就回厨房继续忙活了。结果饭菜都做好了,这三人还和傻子一样站在门外顶着雪、喝着风。
王琦倒是无所谓,反倒是麦克斯和张崔被这么一问,打了个哆嗦。
确实冷!
尤其是张崔,本来就是重伤初愈、穿的还是单衣、还没吃什么东西。此刻那股子狠劲泄了,居然感觉眼前有些发黑……。
“我忘了生理期不能受凉……。”王琦脸色铁青地坐在餐桌前,痛的呲牙咧嘴。
“恩公可是有所不适?在下略通医术。”张崔此时越发确定刚刚麦克斯和自己所说的是真的了。不管是这房子本身还是房子里的家私用度,自己别说见过了、听都没听过。
“艾克先生是扭了腰。”麦克斯正在忙着帮艾达端菜。
“腰伤?不像。我观恩公气色,似有气血亏空淤塞之相。”
王琦震惊——好家伙!真懂啊?不是吹牛啊?
张崔还真不是吹牛,他是真的懂医术,这还是他年少时和一名医者学的。刚开始他本来是打算要学医的,后来才转而从军。
“恩公可否叫我把脉?”
“可以。”王琦伸出左手,自己很好奇这个张崔会诊断出来个什么结果。
“咦?”脉一搭上,张崔就愣了。这不可能啊?
“恩公,您……。是男子对吧?”
“你说什么?”麦克斯怀疑自己是不是听错了。
“对!是!”王琦赶紧点头:“如假包换!”
“这……。劳烦恩公换另一只手。”
王琦乖乖换成右手。
“嗯?”张崔再次搭脉,然后就懵了……。
此时的张崔哪还有半分沙场悍将的样子?整个人的精气神和气质根本就是一名遇到了疑难杂症的老中医。
“张医生,如何了?”艾达在边上小心翼翼地问了一句。
“只是葵水罢了,小姐无需担忧。稍等我开一副方子……。”张崔听到提问的是女子声音就没多想,直接顺口就答了。结果才说到一半才猛然发现不对!
男人怎么可能会有葵水?
“神医啊!”王琦竖起大拇指。
张崔呆愣愣地看着王琦——什么神医?你自己说的啊,你是男的。
“谁能告诉我一下,什么是葵水?”麦克斯十分好奇。
“就是女子的月事。”张崔有点魂游天外……。
“哦,这都能诊断出来?那确实很厉害。”麦克斯点点头,喝了一口鸡汤:“鸡汤炖的真不错。艾达小姐。”
下一秒,鸡汤直接顺着麦克斯的鼻子喷了出来:“你刚说什么?艾克先生怎么了?”
“张先生的意思是,我哥哥来月经了。”艾达又给解释了一遍。
“这……。定是我学艺不精,误诊。我少时学医,而后从军,至今已二十余年未曾翻过医书了。”张崔的精神都有点恍惚了:“恩公可否告知在下,是哪里不适?”
“后背。”王琦指了指自己的背。
“啊!那就是了。”张崔长出一口气:“想来恩公应该是受了风寒,以致背部不适。等下在下帮恩公推拿一番当有所缓解。”
果然不是葵水,来了葵水怎么可能会是小腹不痛后背疼?误诊,绝对的误诊。
“嗯!好!”推拿好啊!这个我喜欢!
“张,你不会是个庸医吧?”麦克斯看看王琦,又看看张崔。
张崔闹了个大红脸,唯唯诺诺地不敢说话。
“吃饭!吃饭!张兄,喝鸡汤。艾达专门给你炖的。”王琦赶紧招呼大家吃饭。
“恩公可否告知,是如何救的在下?”张崔本身就算是半个医生,自家知自家事,很清楚自己的伤势。结果这一觉醒来,居然感觉好了大半。
“麦克斯发现你的,也是他帮你取的箭头、清创、包扎的。”王琦指了指麦克斯。
张崔正要对着麦克斯拱手道谢,麦克斯却伸手一指王琦:“艾克先生兄妹给你用的药。”
“张先生,等下吃完饭记得吃药。”艾达顺手拿出几盒塔牌药剂。
从张崔用药后的反应来看,这玩意对于凡人来说,效果简直和仙丹差不多。
“这……。”张崔根本就没看到艾达是从什么地方把药拿出来的,而且这种药自己也是见所未见、闻所未闻。本想问问这是什么药?又怕露了怯……。
思来想去,张崔也只能是对着王琦和艾达拱手施礼,由衷赞叹一句:“恩公兄妹,实乃神医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