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得的确不错,花木兰梁红玉,那都是史上出了名的女战将,她们的战功,绝不逊色于当朝任何一个将帅,都是可以名垂青史的大人物,的确当得起流芳百世,万人敬仰。只可惜,我朝早有规定,朝中可以有女性文官,后宫也可以有女官,但唯独武将,绝不可由女担任。我无从知晓为何会有此规定,但这是圣命,谁也违逆不得的。”
“清澜明白,清澜从未奢望过要成为女将军。”
为什么会规定不能有女将军,连励王都不晓得,她乔清澜当然就更加不晓得了,不过这一切也都并不重要,乔清澜原本就从来没往这方面想过。
“只是可惜了你这一身的才华武艺啊……我越来越觉得,你若不是女儿身,或是我朝没有这等古怪的规矩,定然大有可为。真是可惜。”
也不知道为什么,当乔清澜听得耳畔,那口口声声都在不住感慨叹息的语气,除去那一开始料想不到的意外之喜以外,竟渐渐地生发出几许不舒服不高兴的情绪来,甚至有些紧张莫名。
她忽然很想用力地反驳他,想告诉他自己真真切切没有半分思索与向往过成为一个女将军女元帅,自己虽然很希望自己这一身武艺能够学有所用,但于诸如运筹帷幄调兵遣将此类之事,自己却从未提起过兴致。
更何况,如果自己当真不是女,而是大好儿郎,那么纵使自己金榜题名领兵挂帅,名扬四海威震八方,可自己终究失去了励王,这一切的名与利,声与势,对比而思之,也就全然没有意义了。
也不知道为什么,平日里自己同样不时地会有许多话想,但只要自己还来得及思考一番,觉得此话出口来不妥,便能随时随地止住张嘴的冲动,可这一次却很不一样了。
自己分明觉得这种时候最好的选择就是直接无视励王自言自语般的感慨,这才是力争不会引起他多思多虑,以免引火烧身的最佳做法;然而她最终心口一热,头脑再如何理智,似乎也不管用了。
“殿下何出此言?清澜从不因自己只是一介女流而自怨自艾,清澜毕生所学,武功再高,终究不过是一人敌,若要领兵打仗,所需要的本事却是万人敌,清澜又哪里胜任得了?也从未想过要当什么将帅之才。殿下当真是错爱了,清澜愧不敢当,还请殿下今后不必再提。”
乔清澜虽然极力克制,但依旧叫励王听得心头一震。他很少见到乔清澜面对着他流露出如此强硬的一面,那“不必再提”四个字,得如此斩钉截铁,倒叫原本也不过是无意中勾出的一番感慨显得十分讨人厌一样,令励王生生被勾出了三分后悔歉疚之意。
“对对对,你得半点不差,谁女不如男?万人敌自然有万人敌的威望,但一人敌照样也有一人敌的强项,至少现下我们要潜入枫木寨营救皇长姐,那就离不开你这一身功夫,虽然不是女将军,但就算梅青那个东培军大元帅,此一处也照样及不上你。是我方才瞎八道了,都是我的错!”
励王十分浮夸地对着乔清澜长揖到地,惹得乔清澜一阵儿哭笑不得,也许先前的确还有点儿怨念的,这会儿自然而然也就全都消了。
见乔清澜的脸色恢复了正常,励王这才重新很不要脸地凑了过来,又一次开始对着她的耳朵眼儿吐气:
“清澜,你老实同我交待,方才因为我那番感慨,你生了我这一顿闷气,是不是因为你舍不得离开我?要是你是个堂堂正正的七尺男儿,那便不能做我的女人了,是不是?”
清澜冷不丁被励王以如此魅惑的口吻戳中心中所想,不由得胸口又是一热,一下从耳根红到了脖颈上,仿佛全身都快要烧起来了似的,几乎当场便要把持不住。她很是有些慌了阵脚,双手十指已经不知觉间被她自己紧紧绞在一处,双颊的红晕简直要有多明显就有多明显,然而乔清澜兀自不知,依旧在想尽办法克制自己紊乱的心绪,想要摆脱这难耐的火热。
“殿下,我……我们还是商量正事儿吧……要谈判,不是……要闯枫木寨救人不容易的,就算到时候几个当家都走了,要救人也是不容易的……殿下……”
励王终于彻底忍耐不住,放声畅笑了起来,那笑声完全发自肺腑,简直直上云霄,听得乔清澜面上好一阵儿羞恼不已,却偏偏无可奈何,索性只是充耳不闻,反倒慢慢坦然了。
“得对,正事儿,正事儿……其实没什么好计划的,地形图你好好看看,把地形都熟记下来,每一处都不要漏掉。”“这幅图虽然标记全都是坑蒙拐骗,但图纸本身是真不假,倒不妨好好用上一用,不能辜负了马堂主这费心设陷阱的一番良苦用心。具体的到时候见机行事吧,这等暗中营救的任务跟暗杀行动颇有异曲同工之妙,虽然目的背道而驰,但法是一脉相承的。”
这一点乔清澜也十分赞同,看来励王也深谙杀手之道,至少他很明白此类行动,提前计划得再多也是无用,除去必要的情报以外,其他的一切都要靠现场的随机应变来解决问题方是上策。
“清澜遵命。”
手中握着地形图,乔清澜似乎整个人都一下变得冷肃沉寂了下来,身上透着的气质顿时摇身一变,有那么一刹那间,励王几乎以为自己身边站着的不是乔清澜本人,而是易容之后的流衣。
好在这份冷厉只是一闪而逝,乔清澜很快就恢复了素日里在励王面前一贯拘禁而温顺的模样。随手转动了两下那幅卷起绑好的地形图,旋即轻轻放回到桌上,乔清澜虽然知道它的重要性,却也并不急于这个时候就要翻出来查看。
“殿下,清澜还有一事不明。若到时候枫木寨的人是带着皇后娘娘一道离开枫木寨前去谈判的,那么我们即便把整个枫木寨都翻过来,也注定不可能有办法救得出皇后娘娘;而那边的谈判席上,枫木寨众人有皇后娘娘这张王牌捏在手中,到时候双方刀斧手厮杀起来,我们的人很有可能会因为投鼠忌器而落入下风,那我们岂非又一次变得很被动?”
想不到乔清澜如此之快就已经可以把思维扩散到这一步来,虽然她本人看上去确乎不曾有过半点为将为帅的鸿鹄之志,但也许只是她本人明知此事不可为,故而从来也没有往这方面思索过哪怕一星半点儿的缘故罢了。可即便她志不在此,有一件事情同样无可否认——她的综合素质,委实天生就是一块统领三军的上佳璞玉啊。
“流衣最厉害的本事的确就是易容术,这是无可否认的;但并不代表她就只会易容术这一项啊,要知道,她可是正经八百的杀手,能成为我的心腹暗卫,总不可能只靠着变脸这项绝活就成功吧?”
乔清澜当然也明白流衣此人绝不简单。多的不,只她站在房门口一动不动杀气内敛的时候,自己居然便无从察觉到她的存在,这一点便绝不是普通人可以做到的,甚至于连那些身手不错的武将兵士们都不会有这等能耐。
可是那个时候,流衣不正是扮演着自己的角色,光明长大坐在谈判席上最显眼的位置之时么?那么多双眼睛的注视之下,励王又究竟是哪里来的自信,可以保证凭着流衣便能救出旭阳公主来?
“流衣救不了,但我们可以啊。”
乔清澜这一次是真的有些被励王给绕糊涂了。自己的智商怎的忽高忽低,忽上忽下,眼见得好不容易才跟上了,转眼间就又给跟丢了呢?
“我的意思是,若到时候事情当真如你所的那样,皇长姐并不在枫木寨内,而是在谈判宴席之上的话,流衣一定会按照事先约定好的计划,第一时间发暗号通知你我,而她在那边则会以你的名义,尽可能拖延时间。等到我们从枫木寨赶回来,双方人马动起手来的时候,我们便可以趁机救出皇长姐,让其他人动手没有后顾之忧。”
乔清澜这一次倒是听懂了不少,可依然觉得他的计划有漏洞。谁能够保证流衣一定可以提前发现旭阳公主在谈判的地方而不是被留在枫木寨?谁又能保证等到双方杀作一团,整个现场一片混乱的时候,她和励王二人就一定有把握把旭阳公主给安全救出来?这计划听上去似乎十分周全,但实际上有许多事情,仿佛依旧是在拿旭阳公主的性命和运气打赌。
“你得对,我的确是在赌,我赌的不是皇长姐的性命,而是我自己的运气,是我们此行的天时地利人和,究竟是站在我们这一边多些,还是站在枫木寨和西燕国那一边多些。我的计划当然会有漏洞,但那些漏洞都是取决于具体实施的时候究竟能否一切顺利。这原本就是一桩险中求胜的买卖,准备再如何充分,我也做不到万无一失的,毕竟我只是个凡人。”
这一回,乔清澜的确是无话可了。自己真的把许多事情都想得太简单太理想,也将励王想得太完美太强大。事实上,又有谁能够保证自己的计划绝对不会有任何失手?
“殿下放心,清澜一定会竭尽所能,助您将皇后娘娘救出来的。”
既然计划不可能保证百分之百的成功,那么剩下的,自然就要凭靠依计行事之人的努力了。乔清澜对自己的本事向来信心十足,虽如今压力巨大,她却也不会还没出手就先怯了场。不知道是因为有励王在身边,还是别的什么缘由,总之乔清澜就是莫名地有着这样一种直觉——她相信这一次,一定可以成功。
枫木寨之中,二当家已经快要被大当家和三当家二人联手的攻势给逼疯了。
“你们究竟想要怎么样?”
二当家狠狠地摔碎了身边的一个花瓶,借此稍稍缓解一下自己冲天的怒火,免得直接被这两个老不死的给气炸了肺:
“先前你们有求于我西燕国的时候,一个个的比唱的还好听,什么从今以后,枫木寨定然会与我西燕合作无间,事事都以西燕国的利益为先,枫木寨的利益居次,日后若我西燕有任何差遣,你们定然会全力配合,决不推辞。可现在呢?我西燕国出人出力助你们打退了卫国的御林军,你们竟然如此不知感恩,又开始得寸进尺地同我谈条件!”
二当家越越是神情激愤,脑海当中不由得开始浮现出先前枫木寨陷入巨大危机之时的场景。
这个姓侯的老混蛋和姓关的大混蛋联起手来,逼着自己无论如何要联系到西燕国,让他们枫木寨可以争取到最后一线生机,那件事情至今仍然历历在目。
其实那个时候,励王一开始并没有预料错误,西燕国的确只差一线,就已是决定要放弃枫木寨这颗棋了。他们原本没有任何信心,可以正面硬扛住卫国和东伏国的联手之势,如果他们真的觉得自己如此强大的话,那也根本无需扶植什么棋不棋的了,直接找个借口动手攻打卫国便是。
既然旭阳公主这一步没能收到预料中离间东伏国和卫国的效果,那么枫木寨这个土匪窝也就没什么用处了,丢了便丢了,成大事者不拘节。
可是,二当家原先按照西燕国那处传来的指示,都已经开始静悄悄地准备收拾行李回国复命了,谁曾想大当家和三当家竟然在这个时候找上门来。二当家各种虚以委蛇搪塞敷衍,在慧眼如炬的三当家面前通通无用,这两个人抱着孤注一掷的决心来寻他,终于将二当家逼到了非生即死的绝境上,迫得他无可奈何,只好当着他们的面儿飞鸽传书将此事奏报给上级。
西燕国的人想不到一个枫木寨当中,居然也会有如此胆魄智谋非凡的人才。于是不由得对这个的土匪窝改了观,意识到了让这颗棋继续存在下去的价值所在。正是为了这份在他们眼中越升越高的价值,他们才会铤而走险,借刀杀人。
而结果更是令西燕国诸人兴奋非常,在三当家的运筹帷幄之下,他们竟然可以一战得胜,生生地灭掉了御林军那么多精兵强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