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瑾儿连这个都告诉你了?唐悟瑾,唐悟瑾……你这个不争气的家伙!”
之前的和妃一直是恨铁不成钢,现在她对励王的失望程度已经再度攀升到另外一个新的高峰,那简直就是恨一堆废铁炼不成精钢的地步了。
“怎么,原来励王殿下是知道龟死之术的么?娘娘曾经告诉过励王殿下,暗羽盟中拥有着如此秘术么?”和妃愣了一愣,当她彻底反应过来乔清澜这个问题的意思之后,当下不由得也彻底怔住了。
是啊,唐悟瑾怎么会知道这些,自己根本就没有跟他说过啊?
“暗羽盟中有三大秘法,其一血逆之法,其二龟死之术,其三易穴术法,都是盟中的最高机密,未经允许,就算是父女母子至亲之人,彼此之间也不可以随意告知,至于修习这三大秘法的人选,更是要经过盟内的精挑细选,百里挑一之人方才有资格修习其中一种,长老以上或可修习其中两种,暗羽盟盟主才有资格同时修习三种秘法。”
乔清澜看着已经目瞪口呆到说不出话来的和妃,微微一笑,道:
“就算娘娘您自己早已有资格知晓暗羽盟中的三大秘法为何,想必,也尚且还没有这个机会修习其中任何一种罢?至于励王殿下,按照暗羽盟的规矩,他是不应当知道这些的。娘娘对暗羽盟如此忠心耿耿,就算面对着自己的亲生儿子,想必也不会因为一时鲁莽而违反盟规,把不该说的东西说出口的。不知清澜所言,娘娘以为是也不是?”
“你到底是什么人?你跟暗羽盟有什么关系?!”
和妃再也没有办法稳稳当当地坐在自己的椅子上,刷的一下站起身来,因为过度激动,她的脸色已经呈现出一种不正常的潮红色彩,浑身也一直在不受自主控制地微微颤抖着:
“你怎么可能知道这么多暗羽盟的辛秘之事,以你这样的年纪,不可能在暗羽盟内有那么高的地位的!”
“看来,励王殿下果然什么都没有告诉过娘娘,殿下对清澜的爱护之心,清澜心中领受了。”
乔清澜微微垂下螓首,心里头却也不由自主地生出三分感动来。励王先前一直在自己身边提醒自己,无论是血逆之法还是迷心之术,都要求自己一定要严格保密,绝对不可以轻易告诉旁人,尤其是励王的母妃和妃娘娘。
之前乔清澜也一直都是这样做的,可是在见到励王说起自己母妃之时那般敬畏的模样之后,她对于励王本人究竟能不能瞒得住和妃就不得不有所疑问了。
如今,乔清澜觉得已经是时候把一切都打开天窗说亮话了,然而在此之前,经此一番求证,乔清澜才再度发现,原来励王殿下对自己的深情厚谊,犹在自己的想象之上。
身为一个女人,此生能够碰见一个这般真心对待自己的男子,夫复何求。
“瑾儿没说过什么?你跟他说了什么?”
“清澜并没有多说什么,只不过殿下是知道的,其实清澜,懂得血逆之法。”
和妃一下子又直直地跌坐了下去,两眼瞪得如同两个铜铃一般,呆若木鸡地看着乔清澜,脑中顿时一片空白,竟是什么都想不起来,或者说,是根本不知道自己该想些什么才好了。
“娘娘应该知道,血逆之法是暗羽盟三大秘法之首,虽然从某个方面来讲,修炼龟死之术的条件和要求要比血逆之法更加苛刻,但事实上,有资格修习血逆之法的人一定比龟死之术更少。”
“不错……有资格修习血逆之法的,除了长老以上的寥寥数人以外,就唯有被认定为对盟中有极其重大贡献的人,才有这个机会争取修习,而且还必须是依靠自己的本事,经过了一系列严格考验之后,有能力过关的人才能正式开始接触血逆之法。可是,你……你……你怎么可能有这样大的贡献?”
和妃根本提都不提考验能不能过关的问题,因为在她看来,乔清澜根本连得到这个接受考验的资格都不应该具备才对。然而,如今乔清澜信誓旦旦地告诉自己,她已经习得了三大秘法之首的血逆之法,还说连瑾儿都知道,这一切都让和妃不能不相信她所言为真,毕竟只要自己下次和瑾儿见面的时候一问起,是真是假就会一目了然了。
以乔清澜的智计,就算她可以撒谎不打草稿,也断然不会撒如此轻易就可以分辨真伪的谎言才是。
“娘娘所言不错,只是娘娘似乎忘记了,暗羽盟中还有一条盟规,那就是身为暗羽盟盟主,非但自己可以有资格同时接触和修习三大秘法,只要体质合适,将三大秘法全部掌握在手中也没有任何问题,而且盟主亲自培养的接班人,天生就有资格修习其中一种秘法,包括血逆之法,不需要有任何贡献,也不需要经过任何考验。”
“不错,盟中确实有这样的规矩,三大秘法都是秋夫人带入暗羽盟中的武林至宝,规矩也是秋夫人定下的,虽然不曾明文撰写,但是秋夫人说过的话,就等同于盟规。只不过秋夫人这一生未曾收徒,只收了一名义子,以萧痕宇的天赋,也只能勉强修炼易穴之法,接触不了威力更胜的血逆之法……等等!”
和妃自己自言自语一般地说了一大堆之后,却是陡然间清醒过来,后背上瞬间出了一声冷汗,看着乔清澜的眼神,就仿佛坐在她对面的是一只千年女鬼一样:
“你……我……你方才对本宫使用了什么邪术?”
辛嬷嬷站在一旁,虽然依旧没有说任何话语,但她看着乔清澜的眼神,同和妃一般无二。
方才和妃那种仿佛失了魂一般,乔清澜只是轻轻地开了一个头提了一个醒儿,和妃就这么毫无戒备地顺着她的话头一溜烟说了下去,而且完全口无遮拦,话语里头没有任何的藏头露尾,就这么直接把自己知道的许多事情都一股脑儿倒了出来的模样,辛嬷嬷觉得自己恐怕这辈子都难以忘记了。
“邪术?”
乔清澜突然轻笑出声来,笑声如银铃一般清脆动听,就好像乔清澜真的突然间遇到了什么令她极为开心的事情,听到了某一个万分好笑的笑话一般:
“和妃娘娘,原来您连迷心术都不曾见识过么?以您在盟中的身份和资历,这似乎不大应该吧?”“迷心术?你是说,你刚才对本宫所使用的是迷心术?”
经过方才一番谈话,尤其是在乔清澜亲口说出她懂得血逆之法之后,和妃已经基本上认定了,乔清澜肯定也是暗羽盟中的人了。但是,现如今的暗羽盟和秋夫人在的时候根本就是两种状态,如今的暗羽盟分裂成三大分舵,彼此之间的关系虽说称不上反目成仇,但也彼此都在暗中争斗着,绝对不是亲密无间彼此合作的状态。
在这样的情况之下,如果说乔清澜其实是其他两大分舵之一的人,那么自己不知道盟中多了这么一个年轻有为的女高手,也是情有可原的。
可是,乔清澜竟然说她懂得迷心术,而且回想起来,自己方才那种被她不经意间便牵着鼻子走的状态,的确就是中了浅层次的迷心术法之后便会出现的典型状态,这一切都让和妃不得不相信乔清澜的言语,也令她再度陷入无法接受的境地之中。
“清澜懂得迷心术又有什么出奇?连血逆之法都可以掌握的人,难道还学不了区区一个迷心术么?”
“但是这不一样!”
和妃的声音都开始有些变调了:
“暗羽盟三大秘法是属于三大分舵共同享有的最高机密,而迷心术,在暗羽盟分裂成三大分舵之后,就是独属于萧氏分舵的术法了,其他两大分舵是没有这个机会接触得到的!”
“如此说来,娘娘是认为,清澜是其他两大分舵的人了?”
“难道不是吗?”
乔清澜轻轻地摇了摇头,话已经说到这个份儿上,她没有什么必要再对和妃有所欺瞒:
“当然不是。娘娘忘记了清澜方才提醒过娘娘什么了么?”
和妃又是一愣,脑中开始迅速回想方才和乔清澜之间发生过的对话。她毕竟宝刀未老,乔清澜这么一点,和妃立马就通窍了:
“你说的是秋夫人提过的盟规?你难道……不,你怎么可能会是秋夫人的传人?!”
“既然秋夫人可以收一个萧痕宇作为自己的义子,就说明她本来就不是没有传人的人,那清澜又为何不能是秋夫人的传人?”
“你这是什么意思?”
和妃愣愣地看着乔清澜,就好像到了这一刻方才第一次认识眼前这个女子一样:
“你想告诉本宫……你是……秋夫人的关门弟子?”
乔清澜又是忍不住一笑。只是这一回还没有等到她开口回答,和妃就已经自己先给了自己一个答案:
“不会的,不可能!你说,你今年几岁了?”
“等过了年,就二十一了。”
“秋夫人二十二年前就已经离开暗羽盟,从此下落不明了,你怎么可能会是秋夫人收的关门弟子?”
站在一旁的辛嬷嬷突然瞪大了双眼,她平日里总是一副慈祥老太太的样子,松弛的眼皮耷拉下来,怎么看眼睛都像是只有一条缝的感觉,没想到这会儿一瞪起来,乔清澜方才发现原来辛嬷嬷的眼睛要比和妃大得多了,看来她年轻的时候一定也是一个浓眉大眼的漂亮姑娘。
不过,乔清澜在感慨些什么乱七八糟的题外话,辛嬷嬷根本不知道也顾不上知道,她甚至于连身边还有一个自己侍奉了大半辈子的和妃娘娘都忘记了,心里眼里,仿佛一下子都只剩下一个乔清澜。
刷刷几步上前,一下子就挡在了和妃的面前,站到了距离乔清澜只有一步不到的超近距离之处,怔怔地看着近在咫尺的这个姑娘。方才没有往这方面思考过一系列问题,辛嬷嬷倒也没怎么察觉,这个时候脑中有了这样的想法,再度看着眼前之人的时候,辛嬷嬷只觉得越看越像,那眉梢眼角,鼻梁唇瓣,仿佛整张脸庞的每一处毛细孔都带着那种致命的熟悉感。
没错,真的是致命的熟悉感,当辛嬷嬷越看越觉得她像极了她的时候,简直都快要喘不过气儿来了。
“辛嬷嬷,你怎么了?”
如此明显的异于常态,和妃当然没有道理发现不了辛嬷嬷的状况有问题。其实在这和煦宫内,不仅仅是和妃自己一个人出身于暗羽盟,辛嬷嬷的出身也一样,更何况和妃与辛嬷嬷之间并非只有同门之谊,她们二人还在这深宫之中为了自己的信念和目的,相依为命数十年。
如此之长的彼此扶持,和妃同辛嬷嬷之间名为主仆,事实上早就已经有很深的亲情了。这会儿见到辛嬷嬷如此罕见的一面,和妃内心的担心同样一览无余。
“看来,辛嬷嬷已经猜出清澜是谁了。”
乔清澜这样一说,便等同于变相给了辛嬷嬷一个肯定的回答,她知道辛嬷嬷已经猜出了什么,也让辛嬷嬷知道,她心里头所猜想的那个答案,是正确的。
和妃闻言一顿,还没等她反应过来,辛嬷嬷就已经激动得直接朝着乔清澜的方向跪了下去。这一刻,她满是皱纹的脸庞上仿佛绽放出一种特别的光彩,映衬得好似连整个厅堂都变亮了三分。辛嬷嬷平日里那些佝偻着腰,走路颤颤巍巍,肢体僵硬不灵活的老人姿态,在这一刻也尽数消失了,这一跪,便和二十二年前,辛嬷嬷朝着那位主人最后的一跪一模一样:
“原来是您,真的是您!老天爷有眼,保佑您活了下来,保佑老奴这辈子,还有机会再见您一面啊!”
辛嬷嬷的额头狠狠触在了地上,这一跪地,一叩首,都是她心甘情愿,望穿秋水,盼星星盼月亮甚至已经快要不敢奢望这辈子还有法子做到的事情。
乔清澜方才在面对着和妃的时候,还一直都能够保持冷静自持,而如今,看着方才大部分时间都默不作声,这一刻却毅然决然拜倒在自己面前的辛嬷嬷,乔清澜的内心就好像被一只大锤狠狠地擂了一下一般,一时间心潮澎湃,同样难以自已。
“辛姑姑,您快起来吧,你这样,叫清澜又如何承受得起呢?”辛嬷嬷并没有拒绝乔清澜伸过来搀扶她的手,就这么顺着她的手劲儿站了起来。只是她自己没有被搀扶住的另外一边手臂却又立时圈了过来,伸出五指紧紧地握住了托在自己胳膊上的那只玉手,仿佛只要辛嬷嬷此刻五指一松,乔清澜就会立时消失在她的眼前一般。
和妃当真被这一系列的变故给彻底惊呆了。看着满面红光的辛嬷嬷,和妃隐隐之间觉得自己好像抓住了什么,同时又好像也漏掉了什么,但具体是什么偏偏一个都想不起来,唯一震撼得她到现在都无法自如思考的,便只有方才辛嬷嬷的那一跪。
“辛姨,您……您……方才这是……”
和妃实在是太震惊了,她从来没有尝试过像今日这样,事情一件接着一件发生,而且出了最开始以外,剩下的一切都完全脱离了自己的掌控范围之外,甚至于根本连想都不曾事先有丝毫料想到过。
所以,到了这个时候,和妃的大脑已经完全不够用了,她呐呐地唤了辛嬷嬷一声,也没有再记得起身边还站着一个外人乔清澜,就直接把平日里只有二人私下独处之时才会唤出口来的称呼也一并叫出来了。
“阿婷,阿婷,你看看,你快看看她,你仔细看看她的眼睛,像谁?”
辛嬷嬷听见和妃的声音,这才想起来自己身后还站着一个不明真相的局内人,忙不迭地把她拉到了自己身边,给她腾出了一个可以最近距离观察乔清澜面容样貌的好地方。辛嬷嬷相信,以和妃对主人的感情,没有道理会认不出来这双眼睛的。
和妃被辛嬷嬷这么一提醒,当然晓得自己该做什么。
方才见到乔清澜的时候,她就一直觉得自己的耐性和脾气都莫名其妙地十分之好,自己平日里在遇到不顺心的事情的时候,就算面对着唐悟瑾都不会有那么多闲情逸致总是陪着对方聊天兜圈子的,可是方才乔清澜在自己这儿来回说了几百句话,自己竟然也没有要直接粗暴地打断她,然后干脆利落地告诉她,自己就是要她去洛州领死。
这会儿再度仔细观察乔清澜的眉眼,和妃才渐渐明白了自己到底为什么会生出那么强大的耐心来。这双眼睛,当真如同拥有一种说不清道不明的特殊魔力一般,越看越是令和妃深陷其中,越是观察,就越是让她觉得亲切,依赖,信任,服从,甚至于生出了那么一丝想要同方才的辛嬷嬷一样,跪下来给乔清澜叩首的冲动。
这双眼睛……这双眼睛……
怎么会那么像秋夫人?!
“阿婷,难道你忘记了?主人跟我们最后一次见面的时候,也就是她离开暗羽盟,准备隐姓埋名去往远方的时候,她可是刚刚查出来怀有身孕的人啊!二十二年前怀了孩子,十月怀胎生下骨肉,再到今天……难道你还不明白清澜姑娘的身份么?”
“辛姨,您是说……乔清澜……姑娘,她就是夫人的女儿?!”
和妃呆呆地回头问了一句,骤然间反应过来,回答这个问题最有权威的人不应该是辛嬷嬷,于是又猛地转回脸去,双目炯炯地看着眼前眉眼含笑的乔清澜,痴痴问道:
“你,你,清澜姑娘,你当真就是夫人的……亲生女儿么?”
“娘娘,想必您就是先母曾经提及过的,她老人家在暗羽盟中的贴身婢女秋婷吧?婷阿姨,辛姑姑,当年先母承蒙二位的照顾,清澜在此替先母谢过二位的大恩了。”
乔清澜也朝着辛嬷嬷与和妃二人站立的方向双膝跪了下去,她很清楚当年自己的母亲是如何能够成功远走高飞的,对于这两个忠心耿耿的盟中老人,乔清澜自认为这一拜理所应当。
只是,和妃与辛嬷嬷既然都知道了乔清澜便是秋夫人唯一的骨肉,又如何还肯收受她的大礼?
乔清澜不过刚刚一蹲身,两边就立时伸出了两只手,在同一瞬间用力扶住了乔清澜的身子,说什么也不肯让她就这么跪下去。
心中深知辛嬷嬷与和妃对自己母亲秋夫人的感情究竟有多么的深厚,也知道既然她们这般坚持,那么自己这一拜只怕就很难完成了,如果再这样僵持下去,只怕自己本来对她们二位的感激之情都会变了质,有些事情总归是过犹不及。
“如此,大恩不言谢,日后若有机会,清澜定当回报二位对先母的恩德。”
“小主人,您千万不要这么说,这样实在是折煞老奴了。”
辛嬷嬷连连晃着脑袋,不知道究竟是不是错觉,看起来总觉得她现下的脸色似乎比方才刚刚得知乔清澜地真实身份的时候还要红润:
“老奴这辈子还有机会能见到小主人,能为小主人效力,老奴已经死而无憾了。小主人,您嫁给励王殿下也有近一年的时间了,怎地到现在才来认老奴呢?就连阿婷也不知道,她要是知道的话,那……有些事情也就肯定不会发生了。”
辛嬷嬷话中有话地感慨了一句,和妃这才突然间记起,自己曾经干过些什么,原本又准备好了接下来打算要干些什么。
她的脸色一下子就从潮红变得煞白,简直是在短短数息之间,就从一个极端走到了另外一个极端。双膝一软,和妃这一次彻底忍耐不住地跪了下来,一个响头磕了下去,心中充满了自责内疚和无限的悔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