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枭望着陶绾绾离开的背影,猛地打开折扇,有一搭没一搭地扇风。
思忖半晌,转身朝书房走去,眉宇间却蒙上阴霾。
“老大,把百草堂所有档案,事无巨细,全部拿过来,尤其是最近的消息,一丝都不能错漏。”陶枭一边走一边吩咐。
到书房后,他坐到桌案前的椅子上,闭着眼睛,缓缓按着太阳穴,不住思索起来。
为何他刚查到一点治疗离魂症的线索,沈元良就身故?这一切是冲着他来的,还是沈家去的?
若是冲着他来的,和从前的祸事可有关联?
陶枭万分疑虑,若是冲着云景山庄来的,更要好好的保护陶绾绾,千万不能让她再发生意外。
***
陶绾绾下山发现官府还没有来人,忍不住埋怨起来:“都说人命大于天,我看在昏官的脑子里,只怕不如草芥。”
“豆蔻如何了?”穆九问。
“还在昏睡中。”陶绾绾接着问,“沈老的死,可有疑点?”
“没什么特别的,像是单纯的意外。”穆九摇摇头,率先说。
但不知为何,他又总觉得这件事不那么简单,“倒是冀沉兄,我见他听闻沈老死讯时,神色有点怪怪的?”陶枭哪里瞬间的神色变化,都未能逃出穆九的观察。
穆九望着陶绾绾,似乎在询问。
“也不怪吧?”陶绾绾仔细回想,并未发觉什么古怪。陶枭本就不喜她掺和江湖上的事儿,更何况是人命官司。
“彦问,你可有看出什么端倪?”
林彦问摇摇头,细细说来:“我从山下走到山上,这一路并未有打斗的痕迹;粗粗看了沈老爷的背篼,里面都是些药材;他身上除了率下山崖时的擦伤,也没有刀伤之类。”
惊歌也接着说:“我其他的不懂,只是对毒药略懂皮毛。他面色看起来一切正常,并无中毒的迹象。”
陶绾绾听完,反问:“如此说来,真的只是意外坠崖?”
“一切还是要等官府的人,以现场勘验为准。”林彦问道。
又等了一炷香的功夫,官府的人才姗姗来迟。
仵作粗粗看过现场,就遣人将尸首抬上担架,准备回衙门了。
衙役就在尸首周围转了一圈,算是完事儿。
陶绾绾迫切地想知道结果,追问:“你就不说点什么?”
“你想知道什么?”衙役拖着调子问。
“死因。”
“等卫大人审理后,再说。”
说完,衙役便叫人将尸首抬走。
这……陶绾绾在心中骂,这简直就是渎职!
但官府不干实事,百姓能有什么办法,总不能按着头让他们破案吧?只能先回云景山庄。
而百草堂家主沈元良身故的消息,在西洲传得沸沸扬扬,百姓不仅垂泪,这样一位悬壶济世的医者,竟然与世长辞了。
到云景山庄后,众人皆入住自己房中,陶绾绾为了照顾沈豆蔻,便和她挤在一屋,好有个照应。
子夜时分,沈豆蔻幽幽转醒。
陶绾绾因担心她心头焦虑,不得入睡。见沈豆蔻醒来,欣喜地凑过去,关心地问:“豆蔻,你醒了?可有哪里不舒服,想不想吃点什么?”
沈豆蔻脑子懵作一团,愣了一瞬,随后才回过神来,面无表情地脸上汹涌出悲伤:“绾绾,我爹呢?”
“沈老的……的尸首,已经被官府的人接走了。”陶绾绾温声细语,见沈豆蔻悲痛难耐地神情,自己的心也跟着揪起来。
“不,我爹不可能死,他还说等我出嫁呢!我要去找我爹。”在巨大的悲痛下,沈豆蔻拒绝接受现实,哪怕亲眼所见沈元良的遗体。
陶绾绾理解沈豆蔻的悲恸,越发心疼,多么俏皮水灵的姑娘啊,哭成了泪人儿。
她半抱着沈豆蔻的肩膀,轻轻抚摸她的后背,呢喃着安抚:“豆蔻,我知道你现在难过,但都会过去的。现在天色已晚,明日我们都陪你一起去衙门,好吗?我,彦问,穆九,惊歌,所有人统统陪你去,好吗?”
沈豆蔻的嚎啕大哭变成呜咽,像是受伤的幼兽,哭着哭着便梦呓似的自说自话:“都是我不好,如果我听话一点,爹也许就不会出事……”
陶绾绾心说,若沈元良是失足高坠身故,这同你有何干系?若沈元良是遭奸人残害,就更加与你无关。又何须自责平日里顽皮?
但她也知道,沈豆蔻总要找出缘由来怪自己,这样,心头才能好受些。
窗边案几上烛泪融融,夜风从窗缝中灌进来,火苗紧跟着频频跳跃。
陶绾绾怀中的沈豆蔻哭得累了,渐渐睡去。她始终保持一个半搂的姿势,身体早已僵硬,此时,便将人缓缓放下,自己轻手轻脚地下了床榻,准备舒活舒活筋骨,然后睡觉。
突然,她听闻远处有窸窸窣窣的声响,脚步声虽轻,但习武之人耳力惊人,是逃不过的。
陶绾绾悄声出门,只见穆九和林彦问鬼鬼祟祟地潜入山庄的竹林中。
提气追去,同时压低声音喊:“你俩干什么去?”
两人皆猛地停下,转身看着陶绾绾,穆九疑惑地问:“大半夜的,怎么不睡觉?”
陶绾绾说:“豆蔻哭到现在,才睡过去。我刚准备躺下,就听见外面有声响,这就追出来了。你们黑灯瞎火的,去何处?”
“事发现场。”穆九说。
林彦问温言解释:“回到屋内休息,我翻来覆去无法入眠。白天探查过,目前来看确实是意外。但不知为何,心中总觉不安。反正也睡不着,就出来透气,却不曾想遇到穆兄,我俩想到一处去了,便相约再探事发现场。”
穆九点点头:“万一是白天看得匆忙,漏掉什么线索呢。”
陶绾绾从怀中掏出火折子,嘟嘴一吹,精神地说:“那我同你们一起去,确是指望不上那些狗官!”
这一次,三人从药圃往下走,好似重走沈元良采药的道路。
穆九也拿出火折子,矮身查看。虽然药圃没能留下足迹,却能看出采摘过的药草,地上留着坑洼:“应该是走这条路采药的。”
沈元良从药圃一路走到百凉山的西面,再往西走,便是云景山庄的地界,这之间有一处陡峭的悬崖,平日里无人会去,就当是天然的分界线。
“沈老采药到这里便折返,他好端端的怎会坠崖呢?”林彦问不解。
陶绾绾猜测:“会不会是有什么稀有的药材?”
穆九飞身下去,靠着一流轻功,倒是轻松地下山崖查看一番。
陶绾绾和林彦问从旁边下去,三人在半山腰汇合。
“我也不懂药理,看不出什么是稀有品种呀。”穆九无奈道,“但能看出,山崖上并无打斗痕迹。”
陶绾绾秀美一蹙,失望地说:“我是个讼师,靖国法律条款背得出,这查案嘛,我也不会。”
三人又一路走到沈元良躺尸处,那里有一小滩血迹,大多都流进干枯的竹叶里,扒开枯叶之后,鲜血已经渗入土壤之中。
沈元良脑袋磕到石头,有血渗出。
虽然重新查看,却也没能找出新线索。三人交换眼神,皆失落地垂下头。
此时所有线索,都表明这是一起普通的失足坠崖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