云妃呆呆的，听完了先皇给她的惩治，并没有继续发疯下去。
顾江漓看着她，那张狂的脸一瞬间变得心如止水，甚至无法看透云妃眸子里对皇帝的恨意。
她阴暗的目光始终在先皇、毓妃以及自己的儿子三人身上来回流转。
最终，她只是静静地行了一个礼，然后挺直脊背离开了宴席。
越是平静，越是掩藏着风暴。
对于云妃来说，自己的夫君对她再也没有情谊；她唯一的保障也被送给了自己恨入骨髓的女人。
顾江漓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大致明白了，估计就是从这一刻开始，云妃下了决心。
她的疯狂并没有因为受到处罚而收敛起来，更多的是都掩藏在心中。
等到某个时刻，彻底爆发。
顾江漓也渐渐明白，为什么这段记忆对于小皇帝来说这么深刻，因为正是从这天开始，他度过了人生中最纠结、但也最快活的一年。
身处毓妃的宫中，他不再被打骂。
没人要求他学习他不该学习的“治国之道”，他只需要跟着几个哥哥弟弟一起读书认字就行。
闲下来就去毓妃身边听故事，一起鉴赏各种画卷，日子惬意又自在。
在毓妃身边，看见先皇的次数也变多了。
先皇虽然从不夸赞他的功课，但会夸他画得一手好画，写得一手好字。
这一年中他获得的夸奖和他发出的笑容，比他以往九年加起来都要多。
但他心中依然纠结着，因为他的母妃还被关着。
每次等到他父皇心情好的时候，他就会为自己的母妃求情，祈求父皇把他母妃放出来。
或许是小皇帝太过真挚，也或许是前朝宰相，云妃的兄长给了先皇压力，总之，云妃的禁足在第八个月的时候终于终止了。
获得自由以后的云妃仿佛学乖了，不再有盛气凌人眼神，不再是动辄打人的脾性。
她主动给先皇认错，承认自己言语有失。
同时，还请求毓妃继续帮她照顾小皇帝，没有让小皇帝回到她身边。
所有人都以为云妃受了禁足所以性子大改，认识到了自己的错误。
毓妃和先皇也都为此感到高兴，开始对她笑脸相迎。
但顾江漓明白，云妃没有认错，她只是找到了做坏事更加有用的方法。
那就是掩藏自己危险的气息，必要时候将对手一击致命。
云妃在等待机会，却没有任何人注意到她的异样。
皇帝一如既往整颗心都扑在毓妃身上。
毓妃怀胎八月，临盆在即，他为毓妃带来一则诏令。
先皇对毓妃的宠爱是天下共知的事情，许多诏令都会先给毓妃过目，之后才公布出来。
这一次也一样。
小皇帝常跟在毓妃身边，毓妃也不对他隐瞒，有幸跟毓妃一起看到这诏令上的内容。
诏令上面写好了要将她封为贵妃，只是封号赐字那里还空着，尾部已经落好玉玺印章，只要封号填上，立刻就能昭告天下。
这本是件好事，但毓妃却嘟囔着嘴，一脸的不高兴。
先皇满怀期待说道：“阿毓喜欢哪个字？朕想把‘宸’字送于你，让你做高高在上的星星，做朕心中最独一无二的宸贵妃，可好？”
毓妃摇头，把诏令递回皇帝怀中，“陛下，我虽然混迹江湖，没读过什么书，但也知道‘宸’这个字份量太重，我担不起。”
“有何担不起？阿毓，朕这一生，对先皇后是愧疚，对云妃是恩情，唯有对你，阿毓，是天地可鉴的真心。区区一个‘宸’字，你担不起，谁还还担得起？而且，朕就是要让你至高无上，让你尊贵非凡，这哪里不对了？”
毓妃还是愁容满面的样子，还没来得及开口，在旁边好奇的小皇帝探出脑袋问道：
“为什么毓妃娘娘说‘宸’字担不起呢？‘宸’字很厉害吗？”
毓妃转变表情，冲他笑着说道：“是啊，很厉害啊，既能代指天上的北极星，又能作为帝王的代称，极其尊贵。前朝数百年，也就只有一个最为得宠的妃子得到了‘宸妃’的封号，阿尧，你说说，这个字是不是很重。”
小皇帝似懂非懂地点点头，“哦，所以只有最得宠的妃子才能得到这个封号对吗？”
先皇插话进来：“对，得是最心爱的、最喜欢的、最看重的，才能得到这个封号。阿尧以后要是遇见了最喜欢的那个女子，也可以把这个封号给她。”
他的话音刚刚落地，毓妃和观看记忆的顾江漓同时脸色一变。
顾江漓心尖一颤，不仅是为自己“宸妃”的由来而惊讶，更多的是因为先皇这番话。
先皇这话……什么意思？
顾江漓心惊胆战地继续看着，小皇帝呆头呆脑地问道：
“咦？我也能给封号吗？到时候大皇兄继承了父皇的大业，我就是一个王爷，王爷也能给妻子赐封号吗？”
先皇一愣，像是突然反应过来什么似的，有些尴尬地仰头大笑着：“哈哈哈哈，对对对，阿尧说得对。不过没关系，若是阿尧真的喜欢‘宸’这个字，到时候，就让你大皇兄给你的王妃封为‘宸王妃’就行了。”
“嗯？要不我直接让大皇兄把我封为宸王吧，这样的话，只要我与心爱的女子在一起，她自然而然就是宸王妃啦。”
小皇帝天真烂漫的一番话逗得两人发笑。
毓妃一扫脸上的阴霾，笑道：“阿尧好机灵呢，这可不失为一个好办法。”
“阿尧还这么小，就在想着以后纳王妃的事情啦，朕是不是得替你物色物色哪家的豪门贵女啦。”
小皇帝满脸通红，捂着脸躲在毓妃身后，显得特别不好意思。
两人笑个不停。
这份记忆让顾江漓更加心动的，是那个‘宸’字的由来。
她记得自己与皇帝在藏画阁偶遇的第二天，皇帝就封她为妃，而且就是“宸妃”。
当时的她并没觉得有哪里不同，只觉得是皇帝一时兴起，为了气一气太后，所以随便给她赐了个字。
可现在看来，并不仅仅是那样。
她知道，在皇帝心中，眼前的这个毓妃一定占有特别的位置。
对他来说，这个毓妃既是母亲，又是朋友，毓妃对他的影响是深刻的，难以抹去的。
所以皇帝封她为“宸妃”，必定是带有特殊含义的。
难道那时候开始，皇帝对她就……
她来不及多想，毓妃脸上的笑容已经渐渐发生了变化。
毓妃像是笑累了一般，又郑重其事地对先皇说：
“陛下，玩笑事就不多提了。我有话要说，你可听好了，我这话只说一次哦。”
先皇脸色突变，十分正经地竖起耳朵，“阿毓你说，朕竖着耳朵听着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