欣克尔开着小汽车,载着自家少爷,正在回家的路上。
他时不时的看向后视镜,只见少爷将一位少女的手扒开,对这种亲昵的动作,显得“不情不愿”。
克莱不是孤身回到柏林的,因为辛迪也跟来了。
这个胆大的少女,自己买了一张前往柏林的火车票,与克莱是同一趟列车。
然后迅速退掉房间,把所有能带走的家当都带走,收拾出整整一个大皮箱,费力的搬上了火车。
克莱对此是“崩溃”的,他一直在考虑回到柏林后,该如何去投入“外交事业”,结果这段新生涯还没开启,他就不得不承担保姆的“新角色”。
“我没有钱,也没有工作,更对柏林极为陌生。
所以你必须管我,不能把我扔在马路上,否则我会流落街头,甚至饿死。”
在火车上,辛迪与克莱的邻座调换座位,她时不时用大眼睛不断给克莱透露这样的信息,以至于克莱终于知道,临行前安西那句“照顾好自己和身边的人”,是什么意思了。
这就是让自己照顾好他那个“天真无邪”的妹妹。
但是这种事自己怎么做得来。
克莱在头疼,很疼很疼的那种。
霍夫曼家的庄园,在柏林郊区,这里很僻静,特别是在初夏时节,树林里有许多小动物,对着公路上飞驰而过的汽车探头探脑,似乎在疑惑,这铁怪物到底是从哪里冒出来的。
车子停在庄园门口,老管家欣克尔礼貌地先给女士打开了车门,并搀扶着她下车。
这绅士的举动让辛迪很高兴,她微微对着欣克尔行礼,脸上满是笑意。
克莱不想管这个“脑子抽风”的女人,因为他想不明白,她明明在慕尼黑过得好好的,为什么要跟着自己穿越大半个德国,跑到柏林来。
但自己毕竟是这里的主人,就像辛迪在火车上告诉自己的,她对这座城市,极为陌生。
“跟我来吧,去见见我的父亲,注意礼节。”
克莱十分不情愿地挽起辛迪的手,这让辛迪如遭电击,甚至哆嗦了一下。
“你怎么了?身体不舒服。”
并没明白发生什么事的克莱,看着辛迪,发现她脸色很红,不知道是不是身体出了状况,所以有些担心的问道。
“不,没,没什么。”
辛迪不敢看克莱的眼睛,只能低下头,盯着自己的脚尖发呆。
她突然感到紧张,因为克莱挽起自己的手,又要去见他的父亲,这仿佛是宣布,他们之间的关系……
“我是不是应该穿得更正式一点儿,哦,对了,还有礼物,天啊,我竟然什么都没有准备,真该死,早知道这样,就应该去买点东西的。
我真是一个笨女人啊。”
辛迪的脑子里,飞速闪过一堆乱七八糟的东西,于是不自觉地,就跟着克莱走到庄园里,等她清醒过来,发现已经来到了客厅,而沙发上,正坐着一位中年男人,叼着雪茄,看着报纸。
“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辛迪.茉莉亚.卡里诺夫,我在慕尼黑的……同事。”
克莱见到老霍夫曼,立刻做着介绍,当听到“同事”两个字时,辛迪的眼中,闪过一丝失望。
中年人放下报纸,有些惊讶的抬起头,他看着辛迪,又看了看克莱,嘴角微微翘起,随口问了一句:
“同事?”
“是的,我的同事,辛迪女士帮了我很多,我对她非常感激。
哦,我来介绍一下,这位是我的父亲,辛格尔.霍夫曼先生。”
克莱没听出来老霍夫曼的语气变化,而是自顾自的给辛迪介绍起自己的父亲来。
“您好,霍夫曼先生,我是辛迪.茉莉亚.卡里诺夫。”
辛迪手忙脚乱地行礼,不过她并没接受过正规的礼仪训练,虽然模仿那些富贵人家的小姐,行了一个贵族礼,但非常不标准,甚至险些摔倒。
“呵呵,没关系的,不要在意,霍夫曼家只是有些小钱,并非贵族,没必要这么正式。”
与看克莱的神色严厉不同,老霍夫曼对辛迪倒是和颜悦色,他站起身,请辛迪坐下,然后吩咐女仆,去准备点心,并泡上一壶红茶。
浓郁的茶香,很快填满整座客厅,自家老爹特意让女仆取出一套精致的东方茶具,那是他担任德意志外交官时,一位英国富商送给他的。
正宗景德镇官窑出品的青花,壶底印着“大清嘉庆年制”三行六字篆书。
这款茶具一直被老霍夫曼当做宝贝,只有贵客临门或有重大意义的日子才会拿出来。
所以看到这款茶具后,克莱感觉到一丝诧异,他觉得,自己老爹是不是误会什么了。
不管克莱在发呆,老霍夫曼倒是和辛迪聊得颇为投缘。
在发现这位“岳父大人”如此和蔼可亲后,辛迪也慢慢放下芥蒂,褪去紧张,重新变得活跃和轻松,甚至还和这位第一次见面的中年人,开起了玩笑。
随着点心端上来,辛迪变得更加开心了,因为女仆端上来一盘刚刚烤好的马卡龙,还是用鲜花粉点缀过的,看上去颇为绚丽多彩,并能勾起食欲。
看着老霍夫曼和辛迪仿佛“父女”一样开心的吃着,喝着,聊着,克莱的感觉越发怪异了。
他开始怀疑,自己到底是回来干嘛的,而且这到底是不是自己的家,是打开方式不对,还是自己又穿越了。
眼见这俩人都不搭理自己,完全沉浸在美食和浓茶的世界中,克莱决定自己出去溜达溜达。
他在花园里转着圈,看着彩蝶飞舞,鲜花盛开,心情渐渐好转。
“您好,克莱.霍夫曼先生。”
就在克莱独自在花海里荡漾时,一个声音从背后传来,他转过头,发现一位老者正在看着自己。
“您好,请问您是……”
克莱摘掉帽子行礼,随后有些犹豫地问道。
毕竟这里是霍夫曼家,不是什么公共场合,会出现在这里,说明这位是自己父亲的朋友。
“呵呵,你不认识我了么?
想来也是,上一次我们见面,你才只有这么高。”
老者亲昵地笑着,随后比了比自己的胸口,那个高度,足比现在的克莱矮上两个头。
大概也就十三四岁时的样子。
“您是……”
这让克莱更加迷惑了,按照对方的说法,应该是很早见过自己,不过老霍夫曼的交友太广泛了,他实在认不出这位“叔叔”是谁。
“我叫古斯塔夫.斯特雷泽曼,你可以叫我古斯塔夫叔叔,毕竟以前你总是这么称呼我。”
斯特雷泽曼笑了,而克莱则是愣住了,因为他记不起这位“叔叔”是谁,但是古斯塔夫.斯特雷泽曼是谁,他可是知道的。
前任魏玛政府总理,虽然狼狈下台,但是政绩卓着,现任德意志政府外交部部长,也就是未来自己的顶头上司。
“我们一起走走吧。”
看到克莱有些紧张,斯特雷泽曼笑了,他来到克莱的身旁,与他一起在花园里散步。
“我想你父亲应该已经与你说过了,我的外交部里,缺少人才,所以他向我推荐了你。
老实说,我很惊讶,也很感激,因为我知道你在巴伐利亚做的一切,毫无疑问,你是一个人才,甚至用天才来形容,也不为过。
他能够把你推荐给我,不仅是对我的信任,更是一种莫大的帮助,因为我知道,你一定会成为了不起的外交家。”
斯特雷泽曼一边走,一边说着,他给了克莱很高的评价,而且从他的脸上,丝毫看不到一丝“恭维”的痕迹。
“不,您太过奖了,我并不懂外交,还是一名‘新兵’,需要许多历练。”
克莱谦逊的说着,他的确不懂外交,虽然在巴伐利亚取得了许多成绩,但是在外交领域,依旧是白纸一张。
“其实你不必把外交看作多么高深的东西,毕竟你的父亲就是德意志最出色的外交家之一,看看他,你就能学到很多。
另外在我看来,你已经继承了你父亲的许多优点和才能,你在巴伐利亚的成绩我听说了一些,事实上,在外交领域,有许多事情,都是可以共通的。”
斯特雷泽曼突然把话题一转,他提到了克莱在巴伐利亚的一些成绩,比如推行“工分”,收购产业,与国防军合作等等。
“这些事情在外交领域也是可以复制的,你的这些商业行为,其实正是目前德国最需要的,只不过合作的对象变了一下,从德国的富豪企业家农民工人,变成了英国,美国或其他国家的富豪企业家农民工人。
所有的一切都可以复制,甚至你们和国防军的合作,都一样可以复制,比如我们与苏联的合作,你可能也听说过一些,关于军事领域的。”
斯特雷泽曼显得很耐心,他一边走,一边给克莱讲解外交领域的事情,从克莱在巴伐利亚的经济行为作为切入点,像是剥洋葱一样,一点一点与外交事件相贴合。
“您的意思是说,我们可以在经济领域,复制巴伐利亚的模式?”
克莱有些震惊,因为他从来没想过,工农联合党在巴伐利亚所做的事情,可以在外国复制。
“是的,有什么问题么?
我们可以通过购买国外的企业和土地,进行资本输出,然后再利用贸易,进行物资和资金流动,促进国内发展。
现在的地产抵押马克,将会逐步退出,未来必将被国家马克取代,因为我们不必用抵押物来充实货币,债务将会通过债券的方式转移给政府或其他持有人。”
斯特雷泽曼继续说着,他用聊天的方式,给克莱“讲课”,关于国际贸易,关于货币融通,关于债务转嫁,几乎所有外交上涉及的经济领域问题,都有涵盖。
毫无疑问,这些知识是宝贵的,而且从斯特雷泽曼的角度,他也等于是在为克莱提前布置“作业”。
在他们走最后一圈时,这位外交部长询问了克莱的英语情况,并且给他介绍了一下目前正与美国方面,商讨的问题。
“您的意思,是要派我去美国?”
克莱很聪明,他立刻意识到,斯特雷泽曼给自己讲的诸多话题,大多是经济类的,而且听这位外交部长的介绍,目前美国正在准备一项扶植德国经济的计划。
“下周,我们将要派出一个小型的代表团,前往美国进行协商。
我觉得你很适合担任这个代表团的副团长。”
斯特雷泽曼笑着说道,而克莱则停住了脚,用不可思议的眼神看向他。
“部长先生,我觉得这件事需要谨慎一些,我是一个外交方面的白丁,而且还是第一次接受任务,出任副团长,是不是太‘早’了。
或许一个‘翻译’的位置就够了。”
克莱急切的表示,他至今还没有去外交部报到,结果这位部长大人,竟然已经给自己安排了如此重要的职务。
“不,我觉得你很适合,事实上如果不是考虑你说的‘白丁’问题,我甚至觉得你可以单独成立一个部门,承接此事。
还有,在私人场合,你要叫我‘古斯塔夫叔叔’,这样我觉得会舒服很多。”
斯特雷泽曼拍了拍克莱的肩膀,随后继续顺着小路向前走,而克莱则是跟在身后,久久不语。
因为他突然感觉,自己的外交生涯,压力可能会非常巨大。
斯特雷泽曼的确非常看重克莱,甚至将其视为“珍宝”。
因为这个“侄子”,在巴伐利亚搞出的动静太大,也太让人震惊了。
事实上,那天在离开霍夫曼家的庄园后,斯特雷泽曼就特意让人找来工农联合党在巴伐利亚的全部资料,结果翻看之后,发现自己对克莱的评价,似乎还“低了”。
从政治的角度看,这个政党完全是不合格的,甚至有点儿滑稽和不靠谱。
但是从经济角度去看,这个政党简直就是一个饕餮猛兽,他几乎利用上了所有机遇,通过金融手段,通过贸易手段,甚至通过慈善手段,疯狂地扩充自己。
现在的工农联合党,已经成了一个南德意志的“巨无霸”,他们甚至可以对巴伐利亚产生直接的经济影响,而且在符腾堡的扩张也极为迅猛,甚至斯图加特当局,为此事还特意向柏林做了“请示”。
斯特雷泽曼找到了那封电报,看了内容后,他不禁嘴角上翘。
斯图加特当局的语气,简直可以用“恐惧”来形容,电报上说,工农联合党以和国防军合作项目为由,疯狂购买土地和仓库,而且都是用匪夷所思的“底价”。
同时招募了大量“合作商”,短短两个月,就几乎垄断了斯图加特的运输和仓储市场,并且其影响力,正在向农业和工业生产扩散。
所以斯图加特当局询问柏林方面的态度,是否要遏制一下这头“猛兽”的发展。
对地方上来说,工农联合党是一头经济上的“猛兽”,但是在斯特雷泽曼眼里,却是一头可以披荆斩棘的利刃。
德国需要这样的政党,需要这样的人才,因为现在德国需要钱,很多很多的钱。
所以今天斯特雷泽曼出现在这里,并非偶然,他是专门来见克莱的,而且有意提前把消息透露给自己麾下的这位“猛将”。
在与克莱聊了一阵后,斯特雷泽曼就离开了庄园,他没有去客厅与老霍夫曼道别,因为他知道,以后他们的联系,会很多很多。
不过在临走前,斯特雷泽曼给克莱提出一些建议,他需要克莱改掉一些不太好的小习惯,比如想问题时,过于专注和出神。
“作为一名外交官,你必须时刻保持警惕,任何人的角色都会转变,在朋友和敌人之间。
私人关系是公务关系的基础,大多数外交成果,其实都是先私后公,你必须时刻牢记这些,有时候与人交流,观察要重于思考。”
说完话,斯特雷泽曼就上了自己的小汽车,而克莱则是愣愣地站在原地,摸了摸肩膀。
“外交官么……”
他似乎还没有准备好,但是这位“古斯塔夫叔叔”,却已经把他当成一名重要的内部成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