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邓州之地怎会轻易陷落?上次李煜兵出庐州,进犯睢阳之时,朕便将战力尚猛的武胜军派了过去!”
时至瓜月九日,赵匡胤大军自楚州大战结束后,尽数开赴北地,一路沿楚,承州之地开赴东京,此刻已至京东路,须知北宋国自建国便将原周之地尽数分路,徐州邳城便隶属于京东路。
且说,宋国带了部分主力精锐南下伐唐,在宋与北汉两国边境之地,虽留有遥隶禁军,可若北辽国耶律璟率骑兵南下,则汴京外防有陷城之危。
虽说在京兆路安置了不少番军,可番军毕竟是外族人组成的军队,能不能替大宋守城不可断定,固赵匡胤在看到李煜手中的汉国文书,既惊诧,又有些沉闷,北汉未灭,唐国突起,本清晰明朗的局势顿时再度变得扑朔,本以为这次南伐算是到了结尾,却没成想,李煜又给他来了个不测之忧!
“武胜军亦算是我大宋精锐,向来是攻必克,守必固!怎会如此轻易被...”忠武军节度使王全斌拿过军报,仔细审查,甚至是怀疑军报有误。
须知邓州境,被划分为京西南路后,领有穰城,内乡,南阳,顺阳,淅川五辖之地,而穰城便是赵匡胤以邓州天势,广纳粮草之源,
可以说,穰城正是邓州的核心,一旦穰城陷落,粮草司税尽失,其他四县之地便没了守城依托。
所以在李煜兵发睢阳时,当时的参知政事薛居正便猜测到李煜真正的目标并不是睢阳,亦或是宋州,而是邓州境被称为“粮城”依托的穰城。
固在睢阳陷落时,薛居正反其道而行之,劝谏赵匡胤非但不加强睢阳的城防,反而将武胜军主力尽数调往邓州,生怕李煜夺了北地的粮产用来富国壮军。
“可探出是哪国军队攻打了穰城?”虽然心里已有答案,但此时的赵匡胤已经不能再接受李煜此战非但一城未陷,反而还夺了北地粮草。
“据败军所言,敌军皆身着我大宋步人甲,靠近城门却假意不攻,哄骗武胜军节度使贾桢出城...”
“贾桢是出城而败?朕知贾桢此人素来谨小慎微,怎会如此大意?”赵匡胤又将军报抢回,满脸疑虑而道。
“对方称是睢阳守将王炆的部众,贾将军又与王炆素来交好...”
“原来如此,还是这个李煜!我道怎得之前中州李涟是兵败被杀,睢阳守将王炆向来不惧死,怎会带兵出逃不知所踪...”
听到王炆二字,赵匡胤方才清醒,原来邓州粮地穰城失陷,早在之前睢阳陷落时便埋下了伏笔。
“所以这李煜,在上次偷袭睢阳之前,便已经谋划好了要取穰城粮草司税!”王审琦自第一次见李煜时,便深觉此人必为宋国大患,听到赵官家的解释,恍悟地道。
“李煜年纪尚轻,怎会如此精于算计!定是有高人提点,难不成,是唐国北籍的大官人韩熙载?亦或是胡则?”王全斌也不知该如此劝解赵官家,只能通过这些话让赵匡胤切勿自视低于李煜。
“不!朕见此人虽年纪尚轻,但头脑伶俐!做事亦不择手段!此夺穰城粮草司税,定是他亲手谋划!”
赵匡胤对这李煜愈发好奇,此刻也已然忘却了穰城之痛,只揣摩着自己是哪里出了问题,竟被一个年纪尚轻的小皇帝事事算计。
“石守信!你与朕入亭中见李煜时,有没有发现此人有什么不对,亦或是,不像一个弱冠之年...”
“官家这说的难不成是古籍的夺舍?俺从小可不信这东西!兴许是凑着巧了,好教官家知晓,李煜身侧那小将军亦有不凡之姿...”
“官家还是莫要自虑,兴许李煜真如石将军所说是赶着巧...”王全斌似是怕赵匡胤想些邪乎的事,赶忙劝解道。
“行了!你们不了解他,论起虚伪残忍,他不输他爹李璟;论起狡诈伪善,他亦不输世宗郭荣,这样的人有雄主之姿,却心机太重杀气太大,样样夺了天机,要么英年早逝,要么死于非命!”
......
然而,赵匡胤携大军北撤至邳城之时,李煜确实迎来了皇帝生涯最大的危机,这危机是于何人,随行的潘佑,李元镇等人见李煜一路上愁云惨雾,都以为他是在为李怀瑾以及剩下两万宋国降军忧虑,可事实非止如此。
且说,李煜自带兵回了金陵,又见金陵万民夹道而迎,城内不仅恢复了以往的车来贩走,唐民以及城内巡卫都目光崇拜的看着唐国皇帝李煜。
再说从凤阳回京复命的林仁肇,对这皇帝看法已然有了天翻地覆的改变,见皇帝入金陵城,一路上想着言语些什么,却始终见皇帝愁肠百结,看向李元镇,潘佑等人,却是满脸疑虑,不知是个什么情况,只立在天子身侧不敢言语。
“咱家天子到底是怎么了?赵匡胤大张旗鼓南下伐唐,非但没有占得一州一城之地,反而白白送了咱大唐两万兵马,这搁谁不得......”林仁肇见李煜一直愁容满面,低沉不语,又悄悄放慢了步伐,凑向自己的老战友刘仁赡。
“刘守惠!你说天子缘何愁苦?打了胜仗,灭了宋国军威,咱这皇帝怎还像个打了败仗的颓样!”
“小点声!天子可精明着呢,老夫觉着,兴许是包颖战死楚州的事...”刘仁赡直接将林仁肇拉到耳边低声道。
“包颖一死,楚州守将各自得了封赏,尤其是那个凌粟,不仅加封了将军衔,还被咱皇帝给带回金陵了!可谓是包颖一死,楚州城鸡犬升天呐!”
林仁肇语罢还朝着后方年纪尚轻的定远将军凌粟看了过去,发现这小将鼻如悬胆,昂藏七尺确实有些气度。
而凌粟在后方见金陵城风貌在皇帝新朝整治后如此兴繁,有些惊叹,又看到两个老将军凑在一块窃窃私语,本想将目光绕开,却发现那林仁肇大将军直接将目光对准了自己,还丝毫不带掩饰的上下审视,倒是让他有些谦让未遑,赶忙抬手对着他作了作揖,这拘谨的手一抬,却发现林仁肇对着自己的笑愈发猥琐。
“韩卿啊,你怎得自作主张,将皇后给从豫章接回来了!”
李煜正不知如何解闷,看着韩熙载从皇城迎上来后一直喜逐颜开的老脸,顿时有些无耐涌上心头。
按道理说,皇帝虽然未打胜仗,但好歹是亲征将赵匡胤喝退,近几日金陵城涌回了万数百姓,茶馆里都传的天子以一己天威斥退赵匡胤数十万之数的大军,皇城内众臣以北籍的韩熙载为首出城相迎,个个春光满面,可谓意气风发,可李煜见到这些人,是一点好脸色不给,反而上来就斥责韩熙载自作主张。
且说,李煜前些日从金陵北上之时,皇后之妹周娥莺死死拽着李煜的衣冠不松,并哭闹着要与他一同北上,却被李煜一个心狠,令宫中女官将她拉回皇城软禁在甘露宫。
一路上他愁肠百结,众人都以为他实在忧心李怀瑾的兵马如何处置,可实际上,这李煜一直在忧虑如何去哄周娥莺,以及如何处理周娥莺与皇后周娥皇的关系。
这要按现代来说,可是妥妥的坏了伦理纲常啊!这要我怎么给周娥皇解释,我可生怕这皇后一时气不过带着腹中的孩子一命呜呼了,李煜愁容不减,反倒让方才带着文官迎上来的韩熙载懵头转向。
“圣上恕罪...老臣也是看圣上与皇后向来恩爱有加,且皇后怀了龙嗣,在豫章多有不便,所以老臣才...”
“罢了罢了!你等不必在此相迎,速速让后方仪仗之队撤去,以免乱了金陵坊道!”
李煜坐上了宫内抬来的大驾卤簿,便要启程回甘露宫,正想着该如何给周娥皇解释,后方又来了个添堵的。
“圣上啊!可还记得这出征前答应老夫之事?”
“何事?朕...朕委实不曾记得答应过什么,刘老将军这是要些府苑食户?朕断然不会吝啬!”
刘仁赡的声音一出,李煜心内大呼不妙!心里琢磨着这老家伙没准记性不好,把前些时日要将他女儿给李煜纳入后宫的事忘了,却没想到这老东西从寿州南下时,一直琢磨着这事。
“圣上莫要与老夫装糊涂!官阶封赏食邑府宅,老夫这把年纪了还贪个什么,圣上若今日不与老夫说个明白,那老夫可要一直跟圣上叨扰些军事了!”
刘仁赡语罢,竟直接不顾身份,将抬大驾的一人赶走,自己在李煜左侧抬起了大驾,顿时让李煜捂着额头一阵无耐,这老东西竟然还当街耍起了无赖。
“老将军!怎可不顾身份与宫人抬驾!这...圣上...”
韩熙载见这老将军竟然不顾颜面直接跟太监同阶抬起了大驾,他这最在乎皇纲之人赶忙上去劝阻,虽不知这天子答应了他何事,也顾不得其他,上去就要拽回,奈何力道有限,拉不回执拗的刘仁赡。
“朕想起来了!老将军何急于此,等朕先回宫歇个一日,择日!择日便让刘唯萱入朕身侧!”
“老夫就知道如天子圣人之言,定不会追悔!老夫这便回去让小女好生准备!”
刘仁赡见目的已然达到,便老脸堆着笑意悠哉的放下了大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