红绸随滕娘到了桃花坞,刚进院子便看见顾妙音与一位美妇人坐在葡萄架下闲聊。来之前,滕娘已经提点过她了,这位美妇人是女君的亲娘。
“女君,红绸大人到了。”
滕娘将人带到便出了院子。
顾妙音正和兰姬说笑,闻言止了笑,转头朝红绸招手,“过来吧。”
红绸心思微动,上前正欲跪下却被顾妙音扶了起来。
“不必如此,不过举手之劳。”
红绸摇头,言语诚恳,“于顾娘子是举手之劳,但于红绸却是救命之恩。顾娘子一句话就免了红绸北泽毒刑,这一拜不算礼重。”
顾妙音,“如何不算?西蜀之事若非你相助,我与阿娘只怕还有更多磨难,今日救你,咱们就算两清了。”
红绸惭愧,“顾娘子,西蜀筹谋乃公子,红绸不过是听命行事,娘子要谢也应当谢公子,红绸受之有愧。”
兰姬见两人僵持不下,笑着托着红绸的胳膊将她扶起,“红绸姑娘,有句话叫论迹不论心。”
红绸微怔,不觉站起了身。
顾妙音伸了个懒腰,指着桌上的丝线,“你若觉得受之有愧,便坐在这代替我把这些细线理清了吧。”
兰姬无语,捻着兰花指点了点她的额头,“这可是阿娘让你做的事,你怎么能丢给红绸姑娘?”
红绸连忙道,“不妨事,夫人若是不介意红绸可以代劳。”
顾妙音实在没忍住,打了个哈欠,那倦懒的样子更让兰姬没好气。
“你个小没良心的,你没回来阿娘天天盼你,好不容易盼着你回来,你却一副被人吸了魂似的模样,我这就这么无趣吗?怎么连个神儿都没有。”
“……”顾妙音一噎,嘴角讪讪。
这还不是怪谢灵毓。
当他看着她的眼睛对她摇下铃铛时,她忽然就想到了一条绝佳的反攻妙计。
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
所以,她假装被蛊惑,打算趁着谢灵毓不设心防偷偷探听他真正的秘密。
她也知道谢灵毓不好骗,为了不让他起疑,她只能先给他一点甜头。但万万没想到的是,谢灵毓远比她想象的还要恶劣,那会儿她做主人时,她也不过是让他捶肩穿鞋,他倒好,完全不做人。
红绸自是知道这一路顾妙音有多累,方才殿前相助再加之苗千机的鼓动,她也有心与顾妙音修好,便主动开口,“夫人,顾娘子为了仙山秩序一人群战桃源,原本是要在桃源养伤的,但顾娘子惦念您星夜兼程赶路,眼睛都不曾合过。”
闻言,兰姬心疼坏了,“你这孩子!方才怎么不跟阿娘说?阿娘这一切都好,这儿人待阿娘都极其恭敬。”说着便站起身,“阿娘早给你腾了房间,我去给你铺床,赶紧去休息。”
若是这个时候顾妙音被兰姬抢走,公子只会觉得身边之人无用。
红绸求生欲满满,起身拉住兰姬,“夫人……那个……顾娘子伤势还未痊愈,需要公子替她疗伤,住在您这恐怕不便。”说完,红绸自己都羞红了脸。
兰夫人瞧着蕙质兰心贞淑守礼,她这么说会不会太唐突了?
万一兰夫人听出什么不对劲,迁怒顾姑娘子怎么办?
兰姬脚步一顿,面色有些不自然,“还……还要疗伤啊?”
顾妙音嘴角抽搐,纵使她脸皮再厚也有些不好意思。
瞧这情形,阿娘分明已经知晓谢灵毓是怎么替她疗伤了。
现在想来,谢灵毓分明就是故意的,欲情故纵玩得这么溜,可见忍耐力有多强,若是他想,他有一千种一万种方法让兰姬瞧不出端倪,可他偏不,不仅故意在兰姬面前抢人,还故意疯得一点节制都没有。
顾妙音甚至有种错觉,谢灵毓根本是在向兰姬宣示主权。
气氛一时陷入尴尬。
兰姬轻咳了一声,摆摆手,“去吧去吧。”
“……”若是平时,她大不了就宿在桃花坞了,可前几日她为了迷惑谢灵毓下了血本,就等着今晚扳回一城。
顾妙音解释不得,只得强颜欢笑,默默朝红绸使了个眼色扶额出了院子。
兰姬立在原处,眼含深意望着女儿的背影。
“红绸姑娘。”
“夫人。”
红绸上前,兰姬拉过她的手,轻轻拍了拍,“你们回程路上,阿苗可还一直随行?”
好端端的,兰姬为何忽然问起阿苗?红绸不解,却答的滴水不漏。
“夫人也认识阿苗?不瞒夫人,阿苗对公子和女君忠心耿耿,回程一路更是寸步不离守着公子和女君。”
闻言,兰姬摇了摇头,失魂落魄坐回庭院,他们竟还在一起胡闹?
红绸更是不解,不待她开口,便听见兰姬很是不满抱怨道,“这谢公子果真不堪良配。”
红绸,“!?”
*
滕娘一直守在院外,见顾妙音出来立马迎上前,“女君瞧着脸色不好?可要回摘星阁休息。”
顾妙音还惦记着徐蒙达,但滕娘说寻常这个时候徐蒙达都在泡药浴,反正都已经回来了,也不急于一时,念此顾妙音稍稍思忖了片刻,便道,“回去吧。”
“是。”
滕娘跟在顾妙音身后,方才登上云梭台,俯瞰山势便看见不少苗民张灯结彩,连寮卫都出城狩猎了。
顾妙音虽入苗域不久,但也知道苗民敬畏大山,若非大庆,寮卫是不被允许入山狩猎的。
“今晚有夜宴?”她问的很随意。
滕娘眼神微闪,“圣女突破八境,主上大喜,今日为圣女开宴拜山神。”说罢,便小心翼翼偷看顾妙音的脸色。
拜山神夜宴,苗域上下都会出席,于苗域子民来说可说是莫大荣耀。
主上对圣女如此另眼相待,不知女君作何感想?
顾妙音懒懒打了个哈欠,“我今晚要睡觉,别指望我出席。”
滕娘,“……”
入了摘星阁,顾妙音一头扎进软榻,这蓬松的包裹感如置云端,不枉费她在外出生入死还惦记着谢灵毓这张榻。
实在是太累了,顾妙音这一觉睡得天昏地暗,天幕换了色都不知晓。
苍穹浩瀚斗转星移,盈光倾泻而下,汇成点点星斑落在床榻之上。
殿外悄静无声,晚风拂过窗栏,银铃声声声悦耳。
顾妙音被铃声吵醒,懒懒踢了踢腿。
“叮——”
铃声仿佛就在耳边。
她蓦地睁开眼。
殿内没有一丝光亮,唯有琉璃顶下星光点点光影流走,顾妙音望着眼前的穹苍巨幕,眼里映着整个宇宙星河。
她不觉看痴了眼,抬手想去摘星,身一动,铃声又起。
顾妙音终于意识到什么,掀开身上的锦被。
黑到极致的蚕丝被下裹缠着一双羊脂白玉般的长腿,莹白的脚踝上挂着一只金色铜铃。
顾妙音脸色微变,“谢、灵、毓!”
软榻微微倾斜,昏暗中一道颀长的身影从背后侵入。
“极乐,本君要一夜。”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