翌日,晴天。
顾琼琳家的厨房里一片乱相,灶上的锅里“咕嘟咕嘟”地传出沸腾的气泡声音,顾琼琳正忙着接电话,转身看见锅盖的边缘溢出浓稠的粥汤,才手忙脚乱地伸手去提锅盖。
“咣当”一声,锅盖立刻被她丢在了地上。
太烫手了!
真是乱成一锅粥的清晨。
好不容易将粥盛好装出,顾琼琳挫败地看着那锅东西,手背上一大片的烫伤让她的手微微颤抖着。
时间已经不早了,她却没化妆,没梳发,亦没换衣服,只在厨房里捣腾出这乱七八糟的粥来。
她忽然不知道自己在做什么。
连锅粥都煮不好,她能比当初的叶景深好到哪里去?
用这锅粥去安抚他吗?可他们明明已经无路可走,渺茫的希望给出去,后面又该如何收场?
绝情至此,为何不能再彻底一些?
……
那锅粥到底没有送到叶景深手上,全被她倒进了马桶里。
霍行川和她的婚讯终于公布,这场记者会上来的媒体很多,预设的半小时提问时间竟远远不够,记者会的时间被迫延长了半小时。
等到记者会结束,早就过了饭点的时间,顾琼琳从记者会现场离开,并没和霍行川同行,也没再让他去医院,她自己开车去了医院。
三环的源下隧道修路,整个环线大堵车,她被堵在路中央,缓慢的向前挪动,只能眼睁睁看着旁边的行人慢悠悠地超过自己。
她有些恍神。
后面的车子“叭”一声,按响喇叭。
她才发现前面的车子已经开出老远。
……
医院的病房里,刘诚有些忧心地看着自家老板。
叶景深已经换好衣服站在窗前,阳光下的脸苍白憔悴,发丝凌乱垂覆着。他眉头拢得死紧,正低头看着手机里的停息。各大网站的娱乐头条都刷出同样的婚讯——顾女王与霍行川终于结束三年的爱情长跑,即将步入婚姻殿堂。
三年的……爱情长跑?
这形容让他忍不住又笑了。
冷冽。嘲讽。
刘诚试探性地开口:“叶总,我们就这么走了吗?不用通知顾小姐一声?”
听到他提及顾琼琳,叶景深终于抬头看他。
刘诚被他的眼神与笑容吓到。
在叶景深身边做了三年助理,哪怕当初元周国际处于最恶劣的情势下,四面环敌,孤立无援,他也没见叶景深露出这样的表情。
不知怎地,刘诚竟无意识地嗫嚅:“顾小姐说记者会结束就过来了……”
一句话没说完,他马上闭嘴,恨不得扇自己几个耳光——简直哪壶不开提哪壶。
“没必要通知她。”叶景深对此却毫无反应,按了锁屏,迈步离开病房。
打开病房门的时候,他差点与门口的人撞上。
“叶……景深。”温柔的声音响起。
叶景深低头看去,董蔓颜正站在自己面前,脸有些红,却仍是落落大方地开口。
她本想叫“叶先生”,却又觉得太生疏,便改叫他的名字。
虽然酒宴上一次见面过后他再没找过她,但董蔓颜却不知怎得对他念念不忘,费尽周折打听到他的消息,得知他竟受伤进了医院,她便马上坐不住,跑来医院。
“董小姐有事找我?”叶景深冷漠开口,不复半丝温柔。
董蔓颜觉得他变了个人似的疏离暴躁,她皱了皱眉。
“没事,听说你受伤进医院了,所以来看看你。你这是要出院了?”
“是。”
“这么快就出院了?你的伤好全了?”
“董小姐,你到底有什么事找我?”叶景深不耐烦道。
董蔓颜神色微滞。他不止不温柔,连半点怜香惜玉的心思都没有,看她的眼神,连他身边的助理都不如。
“我……没事。对了,这是给你带的汤……”
她话没说完,就被叶景深打断:“我赶飞机,这东西带着不方便。多谢好意,我心领了。如果没别的事,我先走一步。”
他说着,连接话的机会都没给她,便朝着电梯快步走去。
董蔓颜脸色骤沉。
长这么大,她还没被哪个男人这么对待过!
……
董蔓颜愤恨地出了医院,路过垃圾桶时,她将手里的保湿壶狠狠扔了进去。
叶景深太可恨了!
她沉着俏脸,走向马路边停着的车子。
“砰——”
上车后,她重重甩上车门。
驾驶座上坐着的人开口,是清脆调侃的声音。
“你这是怎么了?不是去看你男神吗?他难不成给你气受了?”
“别跟我提他,不识相的男人。”董蔓颜怒道。
“谁呀,能把你气成这样?”
董蔓颜瞪了她一眼,才道:“元周叶氏的叶景深,我说了你认识吗?”
口吻有些轻蔑,入耳尖酸,旁边的人低下头去,看着手中手机,嘴里漫不经心道:“那现在呢?还要去逛街吗?”
“逛,为什么不逛?”董蔓颜正愁没处发泄心里愤怒。
“是他?”旁边的人忽然疑了一句。
“你怎么还不开车?”董蔓颜不耐烦地转头,听了这话下意识看向她的手机。
她已经点出了叶景深的照片。
“你认识叶景深?”
“谈不上认识,曾经有过一面之缘。原来你看上的是他?我劝你死心,他心里有人了。”旁边的人虽然声音平静,却带着隐约的得意,像终于找到可以嘲弄董蔓颜的弱点似的。
“你怎么知道?是什么人?”董蔓颜瞪大了眼,惊讶地看向她。
“喏,来了!就她!”旁边的人说着朝车窗外指去。
顺着她所指的方向望去,董蔓颜脸上的惊讶更明显了。
那里是医院大门口,有个女人匆匆而过。
“顾琼琳?那不是霍行川的未婚妻?”
“就是她!”旁边的人已经收回了目光,似笑非笑地说着,像在开玩笑。
“怎么可能?”董蔓颜狐疑地看向她。
“爱信不信。我不会记错的,三年前在源山拍戏时,叶家公子把她看得比命都重,那时候她顾琼琳还是我的背替。不知怎地爬上霍少的床,就红成现在这地步,真是可恶。”严冰再度望向医院大门,顾琼琳的身影早就消失。
提起顾琼琳,她就来气,当初不过只是她的背替而已,居然在短短三年内爆红起来。从前当背替的照片和视频被挖出来,人人都将她们作对比,网络上她被顾琼琳秒成渣,再加上这两年两人争过几个相同的角色和广告代言,她几乎次次都败给顾琼琳,这恨意就更深了。
说起来也巧,最近有部戏,又是在她和顾琼琳之间二者择一,要是能让她失去霍行川这靠山就好了……
或者,身败名裂?
严冰想了想,觉得格外愉悦。
……
拎着一大袋精致的外卖,顾琼琳气喘吁吁地推开病房门时,房里只有护工在收拾病房。
房间已经收拾好一大半,属于叶景深的气息已然消失。
她站在门口,喘着气开口:“请问,这病房的病人呢?”
“叶先生吗?”护工一边叠被子,一边望向她,“出院了。”
“出院?”顾琼琳皱眉扬声,“他伤没好,怎么会出院?”
“病人强烈要求出院,我们能有什么办法?你有意见,找医生说去。”护工没好气的回了句。
房间已经收拾妥当,护工退出房间,将顾琼琳往外一推,在她面前“砰”一声关上了房门。
顾琼琳沉默地看着紧闭的房门,片刻之后,缓缓转身离去。
……
接下几天,顾琼琳又是忙疯的节奏。
记者会召开后十天,就是她和霍行川的订婚宴,而婚礼时间定在了订婚宴后第三个月,她要准备的事情太多。
这期间,霍行川带她回了趟霍家,见了霍家老爷子。
霍家老爷子对她的态度尚好,状似慈祥的与她笑语,只是那眼里的精光,总让她想起当年的楚新润,甚至有过之而无不及。
他的眼里并没有笑意。
顾琼琳也知道霍老爷子不满意她。她和霍行川的这段关系,霍老爷子从开始到现在,都是反对的。原因也很简单,她没有背景,霍老爷子无法借这段联姻给霍家带来半点利益,而她也不是霍老爷子的人,不会听从他的安排行事。
而霍行川之所以急着结婚,也是因为霍老爷子越来越明显的态度。他在不断给霍行川物色合适的大家闺秀,企图取代顾琼琳的位置,逼霍行川改娶她人。但霍行川又怎么可能让自己身边有一双无时无刻都在监视自己的眼睛?别说他和魏卓年的事,就算是为了争夺霍家权利所作的安排布置,他也不容许有这样一个角色存在。
所以霍太太的位置对他而言,至关重要。而顾琼琳对他来说,就是最合适的人选。两人合作这么长时间,她没替他惹过麻烦,甚至还替他解决过不少事,双方知根知底,不会作超出彼此接受范围的要求,这样的关系让霍行川非常满意。
一向以来他在霍老爷子面前虽都是装出顺从的模样,但这次他却坚决到底,霍老爷子怕逼得太急让他生出反骨,权衡利弊后就同意了,横竖一个戏子,也就让霍家损失一段联姻利益,但拿捏起来反而更加容易。
这段婚姻于顾琼琳而言,本来就在意料之中,合作交易,各取所需。她安心当几年霍太太,再拍几年戏,到四十岁时息影。如果那时候还没和霍行川离婚,她就发展慈善事业,在老死之前将赚的钱散出去;如果已经离婚,她就找个安静的地方,开家小咖啡屋,和来自不同地方的客人聊各自不同的故事,过段真正平静惬意的日子。
嫁不嫁人,对她来说没有差别,三年前和叶景深分开的时候,她就已经作了孤独终老的打算。
在和叶景深重逢前,她对这样的生活状态很满意,不过如今的情况显然让她头疼。
这个男人,永远能将她的生活节奏搅成一团乱麻。
顾琼琳家宽敞的客厅里,霍行川与她坐在沙发的两头,像两个谈判中的合作者,魏卓年在餐厅里煮咖啡,并不参与他们的谈话。
“小琳,叶景深为了和我抢这个项目,损失惨重。我想我有必要告诉你一声,如果再这么继续和我斗下去,他会输得更多。”霍行川漫不经心说着,视线却落在餐厅里的魏卓年身上,唇边有些笑意。
顾琼琳捏着眉心,沉默地听霍行川说话。
从叶景深回s城开始,他就不断地和霍行川作对,霍行川手上所有的生意项目,他都横插一脚,大有不惜一切代价要斗倒霍行川的意思,但从霍行川这边得到的消息来看,他似乎损失很重。
叶景深……到底想做什么?
“我倒是不介意多个敌人,他敢斗,我就敢接。不过他这举动,目的也太明显了,小琳,你不去劝他一声?毫无意义的争夺,对大家都不好。”霍行川说着接过魏卓年递来的咖啡,看着漆黑的咖啡,挑眉又对魏卓年道,“苦死了,我要加奶油和糖。”
魏卓年正把另一杯咖啡递给顾琼琳,闻言转头只说了一句话:“吃甜发胖。你最近胖了,我不喜欢。”
“……”霍行川哑口无言。
那厢顾琼琳已将整杯咖啡一口饮尽。
现磨的蓝山,醇香顺滑,回甘迷人。
魏卓年对她的豪饮表现出遗憾——简直暴殄天物,那可是最顶级的蓝山。
“明天我会飞s城,他的邀请函,我亲自给他。”她说着,轻轻搁下杯子,起身回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