耳朵里听到的呻·吟声,就如同炸雷一样,让陶春柳手里提着的红枣米花糕下意识落了地。
包裹着红枣米花糕的油纸包落地的声音在这静谧的只能听到里面呻·吟和喘·息的逼仄院子里还是很清晰的。
“哎呀,不得了,我师妹回来了,你赶紧走、赶紧走!”
“听到了又怎么样?男欢女爱在万魔窟本来就是在正常不过的享乐之事!你们师姐妹两个既然到了这里,自然也要入乡随俗,好好的享受一下这鱼水之欢的快活啊。”
房间里传来于凤华惊慌失措的声音。
还有一个男人不管不顾的抱怨。
“你再这样,以后也别登我的门了!我师妹和我不同,她以后可还是要嫁人的。”
“你这思想也太古旧了,我们万魔窟和别的地方不一样,就算是在洞房花烛夜没有落红,那也算不得什么——哪里就需要你计较这么多,平白显得无趣了。”
“既然你觉得我无趣就赶紧滚吧!我还懒得伺候你这不要脸的呢!”
“哎哟哟,我的小凤凰,我的小心肝儿,是我的错,我不该往你肺管子上戳,我道歉、我道歉。”
然后,陶春柳就听着那男的道了好一阵子的歉,于凤华才转怒为喜的啐他一口,让他再不许磨蹭的赶紧走。
这么你来我往的又耳鬓厮磨了好一阵,那男的才恋恋不舍的从于凤华的香帐中退了出来,打开门与僵立在门口的陶春柳打了个照面。
陶春柳根本就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个男人,只能面无表情地看着他从自己身边走过,还轻佻无比地吹了一声刺耳的口哨。
那男的离去后,陶春柳木着一张脸,也没进去,就大脑一片空白的在原地傻等。
直到里面的于凤华收拾妥当,表情平静地从里面走出来。
她就像是什么事情也没有发生似的对陶春柳弯了弯眼睛,“今天回来的到早。”灵动漂亮的眸子四下一扫就睃见了陶春柳跌落脚边的红枣米花糕,面上更是一喜,“看样子我们柳儿今天赚了不少钱,都记得给师姐买红枣米花糕了。”她一点都不嫌弃的把油纸包从地上捡起来,解开上面的绳带,捻起一块美滋滋的放入微微有点红肿的唇瓣里,“唔,尝着就是我最喜欢的那一家,柳儿真的是费心了,那么忙还记得给师姐买红枣米花糕。”
她又说了一句几乎和上一句如同一辙的话——可见她的心里也并不像她面上所表露出来的那样平静。
陶春柳沉默片刻,才用异常复杂的语调,从喉咙里挤出一句不是质问胜似质问的话来,“师姐……他是谁……你为什么和他……”
“他是我才认识的一位武修,前段时间你去外面出摊了,我想着你的符纸也快用完了,特意去外面帮你买,没想到却碰到了几个不怀好意的流氓,我身上虽然有你给的符箓,但是到底毁了符核,没办法在调动元力……因此……险些被那群禽兽强虏了去,是他救了我……”
“就因为他救了你,你就对他以身相许了?”陶春柳瞪着眼睛,一脸的不可置信。“师姐,你们认识才几天啊!”
而且……而且,那男人油光粉面的,瞧着就不像是一个会定下心来过日子的人啊!
后面的一句话,陶春柳不忍心说出口,怕这样说她好不容易选中的人她心里不好受。
不过只要将今晚见到的这个男人和在悟道宗和圣符山上那一大堆师姐的追求者相比较,陶春柳这个娘家人是无论如何都没办法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认了这个便宜姐夫的!
——胸口也仿佛憋了一口恶气似的,堵得慌。
“现在的我除了找个还算中意的男人把日子过下去还能如何呢?”于凤华脸上满满的都是已经认了命的平静之色。“这里是万魔窟,是个人吃人的地方,我总不能一辈子都靠着自己的师妹养活吧。”
“你怎么就不能靠着自己的师妹养活了?你明知道我是心甘情愿的!”原本觉得日子又重新有了奔头的陶春柳眼眶都急红了,“师姐,我不想看着你这样糟蹋自己啊!”
“糟蹋?!”于凤华像是突然被陶春柳的话踩了痛脚似的拔高声音,“糟蹋?!对我来说现在的日子根本就算不得什么糟蹋!真正糟蹋了我的是我们的好师尊!她才那个糟蹋了我的人!”
“师姐!”发现自己还是口不择言的陶春柳十分懊恼,下意识的想要去握于凤华的手,被于凤华毫不客气地重重打落了。
“柳儿,你要是能够忍得了师姐找男人,那么师姐就厚着脸皮继续在你这里再住一段时间,你要是受不了……师姐现在就搬出去,再不碍你的眼!”
“师姐,你又何苦说这样的话来故意气我,”根本就不知道自己该拿这样的师姐怎么办的陶春柳苦笑一声,“只要是师姐觉得开心,不论你想要做什么,师妹我……都是支持的,只是……我还是希望你在……你在与那位……那位公子一起来往的时候,能够多留上一个心眼儿,我不是觉得他不好……”生怕又把师姐惹炸毛了的陶春柳赶忙又补充了一句。“而是……而是害怕师姐受到伤害。”
“柳儿,师姐是因为自己已经废了,所以对什么都没了想头,你能够这样体谅师姐,师姐真的很惭愧。”于凤华脸上的愤世嫉俗因为陶春柳这一番全心全意为她着想的话而重新有了冰雪消融的迹象。她重新捻起一块红枣米花糕近乎粗鲁的塞进嘴里,“柳儿下次买米花糕的时候,记得还买这家的,真的是太好吃了。”
陶春柳看着强作欢颜狼吞虎咽的于凤华,没有一刻比现在更清楚的体会到于凤华所说的那句‘已经废了’,对一个曾经在修行道上前途无量的骄傲符修到底意味着什么。
她的眼眶在这一刻,怎么也没办法遏制的,一点点的变得通红。
师尊……如果你看到现在的师姐,是否会为自己的所作所为生出一点零星的愧疚和悔恨?
自从在陶春柳的面前过了明路以后,于凤华再也不像往常那样遮遮掩掩了。
她大大方方的把她的真爱迎入了这个虽然被简陋却温馨无比的小家。
原本清清爽爽的院子里也开始被廉价的脂粉香气和让人作呕的腥膻气所覆盖。
知道自己师姐囊中羞涩才会用那男人特意带来的一些廉价脂粉‘女为悦己者容’的陶春柳在冷眼看了一段时间后,到底忍无可忍的,主动买了一大堆价格远比那男人带来的高昂十倍甚至百倍的胭脂水粉送到了于凤华的面前。
——她不得不为自己的师姐考虑,毕竟,她的师姐现在已经变成了一个彻彻底底的普通人,这些廉价的脂粉用得久了,谁知道会不会对皮肤有什么伤害!
陶春柳不敢想象如今唯独为自己这张姣好的面容而自傲的师姐要是在自己这张脸容因为廉价的胭脂水粉而变得苍老憔悴甚至毁容后,心里会是何等的难过又是何等的绝望。
陶春柳不敢去赌这个万一。
没想到师妹居然会给她带来这么好的胭脂水粉的于凤华对此自然是又惊又喜。
不过她心里哪怕再高兴,也还是没忘记嗔了陶春柳一句,“现在咱们吃饭都有些为难了,你怎么还尽买这些吃不饱又穿不暖的东西瞎糟蹋元石?”
“没办法,谁让我就摊上了这么一个漂亮,又爱美的师姐呢。”实在是没那个脸面说出我是怕你被我那便宜姐夫买的廉价脂粉给毁了容的陶春柳只能用这样的话来搪塞她那整日沉浸在所谓幸福爱情中的无法自拔的美丽师姐。
在陶春柳努力养家糊口的时候,远在悟道宗的萧寒洲已经跪在他师尊的院门口好些天了。
“这个世界上的好女子一抓一大把,你何苦为了一个已经进了万魔窟的惹得师尊不喜?”与萧寒洲交好的一个师兄满脸无奈的规劝一意孤行的萧寒洲。
“师兄,她是我的未婚妻。”打从跪到这里就没有开口说过一句话的萧寒洲甫一从嘴里吐出的七个字就仿佛带上了千金一般的重量,让本来已经规劝了他好长一段时间的师兄也不禁有些语塞。
毕竟,像他师弟这种哪怕是未婚妻的清白很可能已经不保,还义无反顾的想要闯入魔窟里救人的傻瓜这世间已经很难再找到几个了。
“师弟,别说你成功的可能性几乎不到一成,就是你真的把人救回来了,以后的唾沫星子也会把你和你……那位未婚妻给淹死的……你应该知道,万魔窟还有一个名字叫淫窟。”满脸唏嘘之色的师兄语重心长地还在做最后的努力。
“师兄,我只要她回来,只要她重新回到我身边,外界的流言碎语也好,蜚短流长也罢,我都不在乎。”萧寒洲眼眶微微有些发红,“她曾经宁肯牺牲自己的性命换一条活路给我,我又怎么能够在她有危险的时候,弃她于不顾?那与忘恩负义的畜生又有何分别?”
“你不想做忘恩负义的畜生,就想让为师白发人送黑发人吗?”一直都对这个徒弟避而不见的武王大步流星地从院子里走了出来。“寒洲,你的天赋和勤奋是为师收你为徒的重要依据,但你的太过重情你的为爱痴狂却让为师十分的苦恼,在你一心想着去万魔窟救人的时候,你有没想过你这一去很可能小命不保?到时候你要为师怎么办?又要你的国家、你的父皇母后怎么办?”
“师尊,我也知道自己这样做太过卑劣,但是我真的不能眼睁睁的看着我的柳柳在魔窟里受苦而无动于衷!”萧寒洲眼眶血红,声音呜咽地匍匐在地。“我的柳柳是个苦命人,打从落地就不被父母亲人所喜,后来更是直接被自己的亲人当做货物一样贩卖,只不过是为了多换取一些给她弟弟用来修炼的物资!她跟着我后,一心一意的为我打理琐事,在我被追杀时不离不弃,甚至到了紧要关头宁肯以一己孱弱之躯做饵,也要为我炸出一条血路——如果说罔顾亲人对我的担心和挂怀是不忠不孝,那么……罔顾那样一个痴情女子对我的付出……又算得了什么呢?是不仁不义?还是寡廉无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