还在万魔窟的下三窟努力为养家糊口而奋斗的陶春柳并不知道她的金大腿已经成功说服了他那顽固的武王师尊,此刻正在飞速赶来营救她的路上。
如今的她已经逐步适应了在下三窟的生活。
就如同她曾经自嘲过的那样,如同一只永远都打不死的小强一样努力生活。
当然,在这里她也并不是没有收获的——万魔窟和血符门虽然只是红果果的利用关系,但他们到底是结了盟的友宗。因此,两边的各种修炼材料和符箓是完全可以称得上互通有无的。
在下三窟的黑市里,如鱼得水的陶春柳都不知道自己偷偷复制了多少稀奇古怪又效用非凡的血符门符箓——她觉得,如果哪天她能够逃出生天,把这些符箓带到圣符山去的话,一定会引来极大的轰动,甚至对圣符山未来的符道演变做出举足轻重的贡献。
满心的喜悦简直无法形容的陶春柳按捺不住心里的快活与师姐于凤华一起分享这倒霉境遇中难得的一线光明——却只换来对方一个怜悯异常的表情。
“真是个傻姑娘,居然到现在还惦记着回圣符山去?你觉得我们还可能回得去吗?就算真的回去了,大家又真的会装作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过的欢迎我们吗?”
从没有想过好不容易回归山门还可能不被接纳的陶春柳顿时整个人都傻眼了。
“你还记得我们是怎么过来的吗?我们是在师尊的带领下和骜王苟且□□的时候,被你那好未婚夫撞见,才会匆匆逃离的!注意——不是被掳,是逃离!”于凤华这时候像是想到什么似的,一脸古怪地看着陶春柳,“师妹,你可千万别告诉我你还在心里盼望着你的未婚夫能千里迢迢的赶过来救你?别傻了,他是不可能来做这吃力不讨好的蠢事的。”
“为什么?为什么他不可能来?”陶春柳虽然从没有把对萧寒洲的希冀宣诸于口,但是心里却未尝没有盼望过萧寒洲能够在某一天毫无预兆的突然出现在她面前,就如同他曾经拯救过她无数回一样的把她带离这个让人骨子里都忍不住透出寒意的可怕魔窟。
“因为不论是在他的眼里,还是在山门里的其他人眼里,进了万魔窟的你……已经脏得连看一眼都嫌恶心了。”于凤华冷语冰人的说道。
她根本就见不得陶春柳眼里那依然未曾泯灭的坚韧和希望。
凭什么?
凭什么你就可以一直干干净净的以一种施舍般的姿态可怜我?
凭什么?
凭什么你就可以和以前一样做一个善良的好女子?
明明我们都是楚嫣那个贱人的徒弟!
为什么却不能拥有着同样的命运?!
我要你和我一样被人糟蹋!
我要你和我一样彻底的断了修行的根基,再也不能像现在这样装腔作势的当着我的面还修炼,还用那可笑的自以为怜悯我的让我帮你护法!
难道在你的眼里,我这个废了符核再也不能修炼的师姐除了做你的看门狗和老妈子以外,就彻底的一无是处了吗?!
这段时日以来,已经对于凤华时不时的阴阳怪气觉得习以为常的陶春柳并没有被对方的这句话伤害到,相反,她敏锐的从于凤华的坏脾气里察觉到了一个让她满心乐见其成又很害怕师姐会受到伤害的微妙讯息……
“……师姐,师姐夫好像有段时间没有过来了……怎么?你们吵架了吗?”略微踌躇了片刻,陶春柳小心翼翼地看着于凤华问道。
于凤华脸上的表情有瞬间的僵滞。
然后,陶春柳就看着她阴沉着一张有些扭曲的姣好面容,愤懑难平地说道:“男人都不是什么好东西!我们已经分开了。”
“分、分开了?”陶春柳的声音有些磕巴。
前段时间不还说是彼此的灵魂伴侣,是永生永世都要在一起的真爱吗?
“我们彼此的性格不合,压根就没办法共存,因此在友好协商后,终于决定好聚好散。”于凤华涂抹了大红口脂的唇角有瞬间的扭曲,不过她很快就调整了过来,用一种特别别扭的官腔回答陶春柳的问题。
陶春柳完全不知道自己该用自己的表情来面对师姐于凤华而不惹她生气。
“虽然很遗憾,但感情的事不就是这样吗?合则来不合则去。”于凤华就像是要挽回自己的面子似的微微抬起下巴,重新用一种甜蜜的几乎腻人的语气对陶春柳道:“你不问我,我还差点把一件要紧事给忘了——今天记得收摊的早一点,你新的师姐夫要来咱们家里做客,到时候你可要好好表现一番,千万别让师姐丢脸啊。”
“新……新的师姐夫?”陶春柳有些磕巴地重复于凤华的话。
“是啊,新的,这个也才认识不久,不过相貌堂堂,一表人才,出手也十分的大方。”于凤华眉眼弯弯地锊起自己的袖子,“瞧,这就是他送给我的,是不是很漂亮?”
陶春柳木着脸看那昨日才在隔壁的摊子上看到的挥泪大降价,买一赠十的红玉手镯,一时间无语凝噎。
当晚,陆拾遗看到了那个传说中相貌堂堂一表人才的新师姐夫。
一个绿豆眼蒜头鼻的三寸丁暴发户。
陶春柳以为她会尖叫。
事实上她并没有,她表现的特别好的热情迎接了那位师姐夫,然后看着他的手旁若无人的在她师姐的衣服里像毛毛虫一样拱过来拱过去。
在接下来的日子里,她又拥有了各种各样的师姐夫。
他们每一个在师姐嘴里的标配形容词都是:相貌堂堂,一表人才。
陶春柳说什么都没办法接受自己的师姐就这么稀里糊涂的自甘堕落下去,在难得没什么狗屁师姐夫过来拜访的时候苦苦哀求她,求她不要这样破罐子破摔的糟蹋自己。
却只换来于凤华的一声寒入灵魂里的冷笑。
“柳儿,你根本就不知道我有多痛苦!被信任的师尊出卖又被自己的喜欢的人抛弃!”这回她不再嘴硬的说什么好聚好散了。“还断了修者的根基——如今的我只想着要及时行乐,快活一天是一天!”
看着这样一意孤行的师姐,陶春柳觉得她整个人都麻木了。
彻彻底底的。
这个时候的她不知道怎么了,突然想起了曾经与萧寒洲在一起一边试炼一边找寻师姐的那一段时光。
那个时候的她虽然为师姐的枉死感到伤心难过,但是……却从不曾像现在这样发自肺腑的感觉到前面黯淡无比的找不到丝毫光亮。
不知道该怎样面对这样师姐的陶春柳默默的离开了两人住的曾经她觉得倍感温馨和希望的逼仄小院。
她离开后,于凤华表情僵硬的站在原地怔愣了半晌,才颤抖着手转身拉开了陶春柳以为里面空无一人的卧房房门。
“她现在的心情正是不稳当的时候,又毫无防备的走出了这条巷子,假如你当真对她有心的话,那么就必须抓紧时间,速战速决。”
“还真是黄蜂尾上针,最毒妇人心。你师妹一片赤忱真心待你,你这样算计她,是不是有些说不过去啊?”那吊儿郎当的丑陋男子嬉皮笑脸地捏着于凤华的腮帮子和她打情骂俏。
于凤华冷着一张脸,“你要是不想要她的红丸增进修为,也可以当做我什么都没说。”
“哎哎哎,生什么气啊,不就是随便开个玩笑嘛。”那丑陋男子满脸悻悻然的松了手,“放心吧,早在她刚出去的时候,我就派两个手下跟出去了——他们中间修为最低的也是九星武者,想要对付那样一个小丫头片子完全就是手到擒来的事情。”
“这就好,不过在得了她的红丸废了她的符核后,你也别忘记在完好无损的把她送回来——否则,别怪我和你没完。”于凤华做出一副半开玩笑的姿态回捏着丑陋男子的面颊警告道。“这破船都还有三根钉呢,你要是不照着我说的办,担心我让你吃不了兜着走。”
“放心放心,我知道你这个好师姐还等着安慰可怜的·饱受□□和痛苦的小师妹呢。我懂、我懂,保证在弄完了以后就会把人完好无损的送回来。”丑陋男子被于凤华眼里的寒光吓到,再不敢胡乱调笑的竖爪子保证。
于凤华哼笑一声,“这还差不多。”
※
自从被捉来了万魔窟就一直在为努力养活自己和师姐而不引起他人注意而奋斗的陶春柳罕有像现在这样单纯的在街上漫无目的乱走的时候。
她心里乱的厉害。
她不知道该怎样让从前那个师姐重新回到自己身边来。
她也不理解,明明她也曾经受过无尽的冤屈和苦楚,她都能够挺过来,为什么师姐做不到。
是,符核很重要。
是,清白很重要。
但是这些再重要,能重过自己的一条命,能重过以后的未来吗?
不住扪心自问的陶春柳找不到一个标准答案。
因为不论她烦恼的再多、想得再多,她也不是于凤华。
她也不可能亲自撕裂自己伤口的告诉于凤华她也曾经因为意外被人□□甚至被上位者以此作为借口,活活杖毙成一团肉泥。
将心里那点陡然冒出来的负面情绪硬生生又压了下去的陶春柳在一家红枣米花糕的摊子前面停了下来。
这家卖红枣米花糕的老婆婆和陶春柳已经是老熟人了。
见陶春柳过来她就止不住的笑:“又给你师姐买米花糕了?有你这样的师妹真是你师姐的福气。”
老婆婆年轻时也是个容貌十分出色的美人,在花轿上被一个万魔窟的武修看上,直接掳到了这样一个对她而言格外陌生的世界。
由于凡人易老的缘故,她很快就被喜新厌旧的武修抛弃,然后沦落到下三窟,靠着卖红枣米花糕勉强糊口。
陶春柳打从心底的尊重这个哪怕到了绝境也挣扎着重新活过来甚至还活得越来越如鱼得水的老人,因此只要一有空就会到她的摊子上来买红枣米花糕。
再加上老婆婆的手艺在附近也可以说是堪称一绝,就连陶春柳那吃什么东西都很挑嘴的师姐于凤华也很喜欢老婆婆做的红枣米花糕。
“能够有那样好的师姐才是我的福气呢,婆婆。”直接塞了两个元石过去,还直说不用找了的陶春柳提起两包大大的红枣米花糕就要离开。
边转身,她还边隐带希望的在心里想到——
兴许师姐在吃了米花糕后,又会重新变得高兴起来也说不定!
毕竟,过去的事情哪怕再让人没办法释怀它也彻底过去了,我们现在应该考虑的是继续向前看,以及怎样才能够重新走出一条属于我们的生路来。
也就是在这个时候,老婆婆一把抓住了她的手,“每次你来老婆子这里买米花糕都说不用找了怎么行,在这么下去,老婆子都不好意思把米花糕卖给你了。”她一把将陶春柳重新拽了回来。
在陶春柳想说“婆婆真的不用找了”之前,一边将一块元石用力塞入陶春柳的手心,一边压低嗓门道:“闺女,不要回头,后面有人跟着你,等会儿回去的时候一定要千万小心,注意安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