陶春柳和萧寒洲商量了一下,才把他潜进万魔窟的事情告诉师尊楚嫣。
——不是她不相信自己的师尊,而是她对自己的判断已经产生了怀疑,不再像从前那样自信。
如果不是萧寒洲用肯定的语气告诉她对怀有身孕的人使用迷神符,很容易对胎儿产生不好的影响,而骜王看上去又十分的在意这个孩子,陶春柳绝不敢和楚嫣说实话的。毕竟谁也不知道楚嫣会不会突然又被迷神符给控制住——然后像卖于凤华一样的把她和萧寒洲给卖了个干净。
楚嫣对于萧寒洲居然追到万魔窟来的消息是又惊又喜。
“我们柳儿的这个未婚夫选得好,是个有心人,”她用充满激动和欢喜的声音说:“有他时时刻刻的陪伴在你身边,师尊这颗悬在半空中的心,也算是彻底的落回肚子里去了。”
陶春柳默默看着她从心底为她感到高兴的师尊,小心翼翼地看了眼她经过一段时间的惊心调养越发显得高耸的肚皮,“师尊,如果我和寒洲找到了什么有用的方法,就过来接你一起逃离这个魔窟好不好?”
在萧寒洲的强烈要求下,陶春柳已经改了口不在叫他公子,而是叫他的名字,萧寒洲觉得,这样才是一对恋人,一对双修伴侣应该有的称呼。
楚嫣脸上的表情一怔,她下意识的顺着陶春柳的视线,也低头看了一下自己的肚子,嘴角勾起一抹无奈的苦笑,“我就不和你们走了,”她在陶春柳不可置信的目光中,闭了闭眼睛,“我的符核是被骜王亲自求上血符门,用一种十分罕见的符箓封印禁锢的,就连发明这种符箓的主人自己都没办法解除——我就算跟着你们离开也是累赘,更何况,我总不能挺着这样一个大肚子回到圣符山去,那不只是我的耻辱,也是我们这一支脉的耻辱。”
楚嫣一脸唏嘘地对陶春柳说道:“柳儿,你就当师尊早已经死了吧,不用再顾念我了。”
“师尊,你明知道我不可能扔下你不管的,”陶春柳的眼眶有些发红,“而且我们总能找到机会的,不是吗?说不定什么时候,我们就幸运无比的能够解开禁锢着您符核的封印了。”
“就算解开了又如何?”楚嫣又是一声苦笑,“柳儿,你没有做过母亲,你不知道一个孩子在你肚子里蹬腿翻滚是一种怎样让人动容的体会……师尊是不可能放弃这个孩子的。”
对于楚嫣的话,陶春柳无言以对。
楚嫣说她没做过母亲,这句话说对也不对。
她实际上是做过母亲的,只不过孩子还不会动的时候就已经和她这个没用的母亲一样被杖责成了一团肉泥。
不过,就算她没用背负私通的罪名,她也不会把那个孩子生下来更遑论养大成人的。
被狗咬了一口已经很痛苦了,还傻乎乎的因为所谓的怜悯之心生下畜生的儿子,那么自己也和畜生没什么分别了!
眼中闪过痛色的陶春柳呆站在原地,久久没有说话。
她的态度让楚嫣陪误会她是为自己感到难过,因此心里也颇为酸涩和动容。
“柳儿,师尊能够有你和凤华做弟子,是师尊几世修来的福分,但你们拜在我的门下,却是到了八辈子的血霉……你真的不用再惦记我了,从某种意义上而言,我这也算是在赎罪,为我曾经的自负和侥幸赎罪。”
楚嫣又说:“你师姐被我害了一生,但她到底还年轻……即便是我知道我的要求有些不应该,但我还是希望你这个做师妹的可以拉拔她一下,至少把她从这个鬼地方带出去。”
“师姐未必肯跟我走。”陶春柳从恍惚中回过神来,“你也知道他变了好多,和以前一点都不一样了。”
“就算再不一样,她骨子里的本质总不会变的,柳儿,你要相信你的师姐,相信她不会让你失望的。”楚嫣能够理解陶春柳心里的彷徨,毕竟这段时间以来,于凤华的偏激和愤世嫉俗,都被她们师徒两个清楚的看在眼里。“而且她对你的关心可,是这么多年都没变过,昨天你去找她突然不见了,把她吓了个半死,即使心里再不愿意见我也跑到我这里来询问你的行踪,问我到底该怎样才能够找到你?柳儿,你的师姐虽然因为一时的偏激走错了路,但是只要你再把她重新拉回到正轨上来——你就会知道,她依然还是那个愿意无条件把你藏护在背后的好师姐。”
楚嫣的这一番话,让陶春柳不受控制的想到了,还什么事情都没有发生之前,那个时候的师姐于凤华确实就如师尊楚嫣所说的那样,是一个合格又称职的好师姐。
至今她都记得于凤华曾经说过的那句,于她而言简直可以用振聋发聩来形容的话。
——成为强者的道路有千千万万,但我于凤华的师尊和师妹却只有你们两个,你们是我往上攀登的动力和勇气,所以,千万不要以为我好的理由,把我排斥在外,自己承担一切。
想到曾经那个意气风发的师姐和现在这个阴晴不定的师姐,陶春柳原本以为已经被坚冰紧紧封闭的心又重新有了融化的迹象。
她沉默片刻,终于开口道:“师尊,我不会把寒洲已经过来的事情告诉师姐,但是我会问她愿不愿意和我一起离开?如果她愿意的话,我绝不会抛下她一人。”
“这就已经足够了。”楚嫣用充满温柔和愧疚的眼神望着陶春柳。又像是曾经在圣符山上叮嘱过她的一样,劝她一定要珍惜萧寒洲这样难能可贵的伴侣。
陶春柳没有像从前那样觉得窘迫和排斥,而是满脸郑重的表示她一定会好好的珍惜萧寒洲对她的这份情谊。
陶春柳找到于凤华的时候,她正在练舞。
在知晓陶春柳来意的时候,她眼里闪过一抹惊讶之色。
难得的没有用阴阳怪气的语气和陶春柳说话,而是来来回回的仔细打量了陶春柳半晌,才用一种近乎了然的语气说道:“师妹真的是一个大有福气的人,没想到萧公子还真的不顾危险的找过来了。”
陶春柳一脸震惊的看着于凤华,半晌才用震撼不已的眼神看着她道:“师姐你怎么知道……”
“知道萧公子找上门来了吗?”于凤华脸上露出一个淡淡的微笑。“我们做了这么些年的师姐妹,你是个什么脾气还有谁能够比我更清楚呢?如果不是萧公子过来了,你脸上的神色会变得像现在这样喜悦和高兴嘛,就如同千斤重担足足卸下了一大半似的,整个人都放松了。”
“既然师姐已经自己说出来了,那么我也没有隐藏的必要了,不知道师姐对我的提议可有什么想法?要不要和我们一起离开?”陶春柳在最初的震惊后很快又恢复了冷静,用很是平和的语气问于凤华的选择。
于凤华眼眉微垂地说:“能够离开我当然求之不得,如果你们不嫌弃我是个拖后腿的话,那么,我就和你们一起走。”
陶春柳松了口气,很高兴于凤华没有再用那所谓的她和骜王九弟子是真爱来堵她的嘴,也没有故意用一些戳人心的话来故意刺激她。
“既然这样,那这事我们就说定了,只要一有机会,我就会过来找师姐,然后带师姐一起离开。”
陶春柳不愿意在这里多呆,上次虽然一把搂住她的人是萧寒洲,但是谁保证这次会不会还和上回一样幸运呢。
如今于凤华所住的院落早已经变成了一出龙蛇混杂的烟花之地。
真真是无妓·院之名,却有妓·院之实。
因此,在通知了于凤华以后她就要离去。
岂料,于凤华却毫无预兆的叫住了她。
“听你的语气倒像是师尊她不会和我们一起离开了?是这样吗?”
陶春柳没想到于凤华还会关心楚嫣,一时间有些反应不过来,但很快她就点头道:“是的,师尊她执意如此,我也没有办法。”
“她不肯跟我们走,是怕连累我们,还是不愿意割舍下她肚子里的那个孽种?”于凤华又问,将眼里的那一抹憎光敛藏的就连对她依然防备甚深的陶春柳也察觉不到任何痕迹。
陶春柳不知道该怎样回答于凤华这个充满戾气的问题,只能怔忡一下,用尽量不偏不倚的语气道:“师尊也是有她自己的考量,我们身为弟子,实在不宜过于干涉她的决定。”
“师妹你说的很对,”于凤华沉默片刻,脸上露出一个带着点掩饰性的笑容,僵硬着嘴角弧度,干巴巴地出声附和道:“既然她实在不愿意与我们一起离开,那么我们就别勉强她了。”
陶春柳莫名觉得她这模样有些让人头皮发麻,很有些不自然的往后退了几步路,在于凤华用不解的眼神朝她看来时,才神情颇为尴尬地说道:“如果师姐没什么要嘱咐我的了,那我就先行离开了。”
于凤华眼神有些复杂的看了下陶春柳面上的黑纱,脸上也露出一个公式化的笑容:“我没什么事了,你和萧公子这么久没见,趁着现在难得有机会就多培养一下感情,有好消息的时候,再过来告诉我一声就行。”
思及曾经的那些温馨时光,陶春柳的眼眶也有些发热,她抿了抿嘴唇,实在是受不了与于凤华之间的尴尬气氛,低应了一声,步履匆匆的离去了。
于凤华望着陶春柳的背影,神情晦暗不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