之前觉得这人像霜雪还是比喻,而今这人似乎真的像极了薄雪,苍白的皮肤受寒后呈现出盈透感,进来的刹那发丝上还沾染着未化的雪花,唇色浅淡近乎于无,似乎要同这雪融化在空中一般。
“外面落雪了?”
“嗯。”沈时听见他话家常的闲话,神态轻松自然了不少,走到火炉旁烤起火来,“今年第一场雪。”
对于他没有行礼这件事,谢呈已经习惯了对方时不时的逾矩因此什么也没有说。
沈时并没有因此心下稍安,西楚的大将士兵每日都在逼近北楚,号角兵戈声说是沈时的催命符都不为过。
谢呈这个时间召他来,沈时不相信是临时起意的,可他什么也不说,沈时也不想主动去问这件事,站在炭炉旁静静的烤着手脚。
室内一时静谧下来,不似春日惬意的午后,更不似剑拔弩张的紧张,介于两者之间的安静。
沈时烤了会儿火,低声轻咳着在旁边的椅子上坐下喝了口热茶。
“最近还有在作画吗?”对方如寻常聊天般问道。
“没有。”沈时放下茶盏回道。
“那在忙什么?”谢呈仍拿着折子,听起来像是随口一问。
“没忙什么,最近天冷了许多,倦意太浓了,没什么精神。”沈时回道。
“西楚那边没人联系过你?”三两句闲谈过后谢呈直截了当的问道,他放下了折子,一双黑眸凌厉如鹰隼盯着沈时,说话时语气却与平时一般无二。
“没有。”沈时微微低垂眼帘,“西楚并不缺我这个皇子。”
“先晋也不只有梁元一个皇子,他还是日思夜想的要回去,你就没有此种想法?”谢呈问道。
“我所想所念之事都在画中了。”沈时抬眸同他对视,目光灼灼间带着笑意道:“王上不知?”
扬起的尾音,噙着笑意的眉眼都令他看起来比平日里多了几分狡黠撩人的样子。
谢呈朝他勾了勾手指,白衣胜雪的某人便笑着坐到了他怀里,乖顺又识趣。
“朝上有人说要杀你祭旗,鼓舞士气。”
“大王的存在还不足以鼓舞士气吗?”
此话一出,沈时自己都觉得自己有祸国妖妃那味儿。
谢呈轻嗤了声,完全不吃他这一套,瞥了他一眼,冷冰冰道:“好好说话。”
“我不想死。”沈时诚挚道。
谢呈等了两秒,见这人不打算再说什么了,问道:“就这?”
“不然呢?这个理由还不够充分?”沈时诧异道。
“若要说服寡人还不够。”谢呈道。
沈时见他又端架子,在他脸上亲了下,“我的画作可以让您体验身临其境,这点够吗?”
“不够。”谢呈冷酷道:“能做到这点的多的很,可杀你来昭示北楚军威的人仅你一人能做到。”
沈时:“……”
“我不想死。”沈时重申道。
“沈时,寡人要听你说服寡人打消杀你的念头。”谢呈加重的语气说道。
“我说的便是肺腑之言。”沈时道。
“是肺腑之言,却不是聪慧之论。”谢呈不相信沈时不知道他想听什么,“寡人要听你对四国联合伐北楚一事的见解。”
“我不知。”沈时坚持道。
谢呈眸光沉沉的盯着他。
沈时愈发诚恳道:“王上,我真的不知。”
“梁元逃走我不知,四国有何谋算我也不知,北楚战略如何我亦是万万不知不解。”
“陛下为何如此要为难我?”
谢呈沉下语气,“你最好真的不知。”
“我当真不知。”沈时回道。
谢呈耐心告罄,可还是耐着性子问道,“最后一遍,知,不知?”
沈时听他加重了语气的问话,坚持到底道:“不知。”
谢呈冷笑了声,“来人,将西楚质子沈时押到军营中,祭旗。”
沈时:~!@#¥%……&*()——
“我……”
谢呈冷冷的瞧着他,沈时接上后半句话,“我…虽有才智,但别无二心。”
宫人们都已经进来了,谢呈摆摆手让人又出去了,对沈时言道:“既有才智,寡人想听听你有何破敌良策。”
“遵命。”沈时话落便咳嗽起来,刚刚情急觉得这破身体又不舒服起来了,他一边咳嗽着,一边快速把自己的见解说了,说话期间还一直观瞧着某人的反应。
可惜没有反应。
一整个面无表情,心里倒是阴晴不定的。
沈时心想,和这次的小畜生比起来,从前的小畜生都可以算是人间无敌小可爱了。
谢呈本就不信沈时是不学无术之人,秋猎之事让他愈发肯定自己的判断,沈时是在隐藏,哪怕他派人曾细细查过沈时,回禀的人说并无异常他也不相信,他只觉得沈时藏的太好,而他手下可与之匹敌的人又太少。
沈时也很无奈,他真的不想在如此的多疑小畜生面前展现自己有多足智多谋,可是事已至此反倒是弄巧成拙了。
沈时同他说完破四国联合之事已经到了午时了,用了膳食,谢呈又问他北楚内政之事。
沈时想三缄其口,谢呈便虎视眈眈的瞧着他,叹了口气,才开口。
说了三五句,谢呈打断道:“沈时,别玩花样。”
沈时连忙诚惶诚恐的问道:“可是有哪里说得不对?”接着又道:“我对北楚内事着实不清楚,王上……”
王上不耐烦的曲指扣了扣桌面。
沈时在闭嘴还是再为自己开脱间踌躇了会儿,两秒钟不到的时间,某人眉头蹙的更紧了。
沈时老老实实全交代了。
两人一问一答的聊到入夜。
沈时乏累道:“.……夜深了,王上还是要多保重身体咳咳……”
谢呈听着他咳嗽都没了力气,可有可无的点点头,让宫人带沈时去别的宫苑暂住下了。
第二天,沈时才发现不是暂住,这个名为长明的宫殿以后就是他的长期住所了。
他入住的是北楚国君的后宫。
嗯……
冬雪纷纷,沈时裹着狐裘,烤着火炉看着漫天的大雪发呆。
身体不允许他做些什么,宫人们也不允许他做些什么,他们无微不至的照顾和恭敬热情说是监视也不为过。
沈时独自坐了一个时辰,一天,一旬……
“我要见王上。”